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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王殿下的意思是赵参谋年少有志,怕您辛苦,劝您保重身子,注意休息。”

赵慕远看着眼前的蒙面使臣,总觉得那眉眼有些眼熟“您就是四国相爷吧!怎么好端端的蒙着脸啊!”

宫婢送来了软垫,南箕跪坐端正“前几日遇到了一个暴徒,伤了脸,怕吓着各位使臣,故而蒙面赴宴。”

虽是蒙面,但不掩颜色,这么胧胧看着,倒有一种隔雾看江南的美来。

不止是宫婢频频偷看,就连周围大臣都对这位四国相爷投以艳羡目光,暗赞他姿容过人,气度不凡,唯有萧王坐的乖举,不是看酒就是看菜,半点也不放在那位天人之姿的相爷身上。

“天子脚下竟有如此恶徒!”赵慕远一见美色就混了头,拍着胸脯为他愤不平“相爷去衙门报案了吗?人抓到了吗?若是落到我的手里,那新制的七十六套刑具非得落到他身上,叫他吃吃苦头!”

南箕明目张胆的看着景启,温软着声音道“我与他有旧情,此事算是家事,不便让衙门插手。”

“就算有旧情也不能往脸上招呼吧!哎?我怎么瞧着相爷有些眼熟,相爷与我可曾见过?”

南箕“入朝之前我曾是江湖人,常年游离四处,兴许曾与赵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赵慕远盯着人瞧,越看越觉得眼熟“我与相爷缘深,不但越瞧越眼熟,还觉得您身上透着一丝久别重逢的熟悉。”

靖王捻着佛珠转过眸来,看到了景启求救似的目光,便开口道“相爷相貌端正,眉眼之间与十四有些相像,兴许这就是你所谓的熟悉吧!”

赵慕远一拍大腿,说道“怪道哉!原是如此,相爷,你同我十四叔公原是有夫妻相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到最后甚是尴尬,因为只有赵慕远一人笑。

“思寻,相爷身份尊贵,与你又是长辈,怎能如此玩笑。”景启向南箕端杯敬酒道“小孩子不懂事,望相爷莫要在意。”

南箕“怎么会,我喜欢着呢!”

那句喜欢几乎是含在舌尖上说出来的,声音又略显轻飘上挑,像是含了春水,慢慢的将那甘甜一点点的咽下,即温热又挑拨的人心里躁动。

酒杯相碰,指尖相抵,那若有若无的触碰像是星火坠入干柴,烧的两人指尖通红,心中波涌。

景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的定力是越发不行了,不过是面对面说句话,这好不容易狠下的心竟然动摇了。

赵慕远看着景启红得发亮的耳根,疑惑道“十四叔公您这是热了吗?要不要让人再拿个冰盘来。”

景启装模作样的拉了拉衣襟,说道“也好!再拿两个来解解暑气。”

南箕饮了酒,宫婢又帮忙为他添了杯,南箕问“方才听赵大人说近来又设计出了不少刑具?”

赵慕远嗯了一声,兴奋着眸道“这次与以前设计的大有不同,我打算先找个案子试试效果,若是效果不错,便推广给各府的衙门,用于平日办案。”

景启眉头紧锁“你积点德吧!那些个东西能推广吗?万一府衙门的人乱来,怕是会出人命的!”

赵慕远可不许旁人这么说他的心血,不依道“我那都是好东西,个个不伤筋骨,也不会闹出人命,顶多会让他们难受一些,省的他们不配合判案。”

景启冷哼一声不搭理他,赵慕远道“一看就知道你这是不了解我的心血,这样吧!回头我让人打了送您一套,留着您审问敌兵奸细,那些可都是宝贝,保准一用对方就什么都招了。”

南箕非常赞同这一点,点头附和“赵大人说的不错,纵使是铁骨铮铮的大将军,在赵大人的刑具面前,怕是都要吓得腿软了,哪儿里有不屈服一说。”

赵慕远“当然了,那可都是我费尽心思一点一点琢磨出来了,看来相爷对此也有兴趣?既然有兴趣就不要推脱,明儿我就差人去打一套新的给您送去,全当晟朝的特产,您带回去玩吧!”

景启隔着袖子狠掐了一下,将人拧掐的哎呦一声疼歪了嘴。

周围人看了过来,只见景启一脸慈爱的拍了拍赵慕远的后背,笑道“叫你少说些话,这下咬着舌头了吧,你这孩子啊!”

南箕毕竟是藩国国相,过来说两句话还尚可,若是坐的久了,怕是会招众臣非议,敬了酒后便起身离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去,他前脚刚走赵慕远的后衣领就被一把拎了过去,景启一脸慈爱的笑着,贴在他耳边的声音却是阴恻恻的。

“你要是敢把刑具送给他,我就打断你的腿,然后把你在南巷子里包人的事告诉你娘。”

赵慕远一脸惊悚的看着他,景启笑的甚是和蔼,从盘子里拿了甜橘塞他嘴里“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了吗?多吃些哈!瞧瞧,多乖的好孩子啊!”

“十四。”靖王捻着佛珠看向空荡荡的上座。

景启明白过来,将想要逃跑的赵慕远又给拎了回来“思寻,今儿怎么没见长公主啊?”

赵慕远像是被拎着后勃颈的幼猫,虽是眸中惊恐,但却一动也不敢动“我娘去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向来疼你,你怎么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去去去!我现在就去。”

景启放了人,赵慕远贴地就跑,跑远了几步后还不忘向两人作揖行礼,靖王瞧他逃命似的跑法,忍不住笑了,捻着佛珠道“你又欺负他!”

“没有。”景启嘬着酒道“逗他玩呢!”

“他还小,别吓破了胆子才好。”靖王逡巡大殿,指尖似有犹豫般轻抵佛珠“来时我分明看到莨菪就站在宫门口。”

为了防止使臣和他国大臣迷路,太监们都会守在站在宫门口候着,只要等到自己负责的大臣或使臣,便可引入殿内,然后近身服侍,待宴席结束,再将人送出宫去。

莨菪可是皇上的近身太监,他不伺候皇上,守在宫门口等谁呢?

景启与靖王对视,异口同声道“糟糕!”

莨菪还能等谁!

除了隐巷那位,谁还能让总管太监在宫门口等着!

景启“皇上请了叶永欢。”

“明目张胆的请怕是不可能。”靖王道“应当是借着太后的名义将人请过来的,咱们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皇上迟迟未到,想必已经猜到了。”

景启端着杯子轻嘬一口,沉声道“怕是皇上已经不在宫里了。”

刚入宫时他听到空中传来雷鸣声,但转眸看时却不见横贯天穹的闪电,只瞧得天边的黑云中有未消散的烟火,他只当百姓庆祝万寿节所放,现在回想却有些不对,若是百姓所放为何只放一支,虽然那烟火转眼消散,但他分明瞧见那不是民间常有的烟火颜色。

叶永欢身边的暗卫没处理干净,有人向宫里通风报信了。

佛珠被人猛地攥入手中,靖王脸色不变,声音听着比寻常要冷上许多“他怎么敢!今儿是什么日子,他走了,这满殿的使臣怎么办!皇后!皇后怎么也没来!”

“皇后身体抱恙,这次万寿节都是贵妃置办的。”

景启叹道“估摸着是知道了叶永欢的事。”

靖王又问“那太后知不知道?”

“事发突然应当不知。”景启劝道“反正已经差思寻去请安了,只要他见到太后,太后自然会知道皇上没来赴宴。”

只要太后来主持大局,这满殿的使臣和大臣便不敢有怨言。

靖王揉着眉心,只觉头疼的厉害,景启借着给他倒酒的空低声劝道“九哥您别上火了,有我在这万寿节乱不了,万一你再中了风,被人横着抬出去,这大殿才是真的乱了。”

就在使臣们快要坐不住时,殿外终于传来了太监高呼太后驾到的声音,靖王和景启松了口气,在小几旁向太后行礼请安,一旁的使臣团也纷纷行礼,只不过他们或站,或蹲,或跪,行的都是自家的国家。

自金国质子回国之后,太后一直病着,虽然有时会召见几位王爷,但总是神态疲倦,不见有好气色的时候,今儿虽然盛装打扮,但眉间还是有些病态,只是轻易不被人发觉而已。

太后坐稳后便简单的说了几句开场的话,无非是普天同庆,招待不周,与使臣之间的客套话,当说到皇上突然龙体欠安,不能赴宴时,底下的使臣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使臣道“昨儿我等还被陛下召见,皇上声如洪钟,面色红润,并无欠安之感,怎么今天说病就病了!”

“此来就是为了给皇上庆寿,皇上不来实在遗憾。”使臣道“我们此行随身带了位神医,他的医术举国难寻,无论是怎样的恶疾,只需三针便可痊愈,若是方便,太后可召他入宫,为皇上医治。”

使臣七嘴八舌的说话,有的要拿出自己的奇珍妙药,有的推荐自己带来的大夫,还有的要为皇上开坛祈福,大殿嘈杂似水波荡开,一时间难以平复。

太后高座上方,一如既往的笑着。

“有劳诸位关心。”

一声明亮忽的响起,使臣顿时没了声音,纷纷侧目,只见太后下方站着一位王爷。

有不少人已经认了出来,但也有眼力不济的,虽是没认出来,但心里也犯了嘀咕,猜出眼前这位是个不好惹的硬骨头。

景启站的笔直,目光慢慢逡巡大殿,沉稳着声音道“我朝陛下亥步千里不疲,有拔山抗鼎之力,自小至今未曾染过风寒,而今忽的就病了,诸位可猜得出原由?”

大殿之上一片疑惑,就连太后也是满眼不解。

使臣“我等实在猜不出来,还请殿下解惑。”

“诸位怕是忘了,今儿虽是陛下的万寿节,但也是九皇子的庆生宴,陛下这是怕抢了九皇子的风头,特意避而不出,让咱们跟九皇子好好亲近亲近!”

殿上忽的传开了笑声,气氛顿时一轻,欢快的似寻常家宴一般。

不是谁都能开这种玩笑,只因为他是铁掌将军,是镇守边关的主将,使臣才愿意给他这个面子,才愿意将这话当做一场玩笑。

太后与众位大臣使臣敬了酒,欣赏了歌舞后,就到了使臣们给小皇子送礼的时候了。

襁褓孩童不谙世事,奇珍异宝看也不看,抓了个布做的小老虎在嘴里啃着,咿咿呀呀的哼出声来。

靖王不出意外的送了一尊小玉佛,景启更是不出意外的送了九皇子一箱用金子打造的小玩具,有拨浪鼓,小鹰,小老虎,满满一箱子都是金子打的,金灿灿的且晃眼呢!

使臣团送来的也都是些能想得到的宝贝,唯独到了鄯善这里倒是出了点意外,使臣团送来的是一个小铃铛。

虽是做工精巧,但看着不甚出奇,在这山一样高的礼物中,甚至还让人觉得有些小气。

太后先开口捧了场“好生精致的铃铛!九皇子一定很喜欢。”

使臣“太后有所不知,此物看着平平无奇,但却是我国相爷精挑细选出来的宝贝,名为三响铃。”

夹菜的手微微一颤,小巧的鸽子蛋从筷子上滑了下去,掉回了盘子里,菜汤溅到了靖王手背上,烫的他倒吸一口气。

景启默默递过一方帕子,目光飘着竟是不敢看他。

“三响铃?”太后疑惑道“何为三响铃?”

“回太后,三响铃不同于寻常铃铛。”南箕起身离开小几,慢慢走向大殿中央献宝的使臣“寻常铃铛一晃一响,而它一晃三响。”

说到一晃三响时,他正好走到景启的小几前,脚下稍稍一顿,声音也轻了许多,像是在回味一样。

景启在恍惚中似乎听到了铃铛摇晃的声音,叮叮当当,伴随着令人难耐的潮热,吃痛声与铃铛声缠的紧密,催的人身上生热,口干舌燥。

靖王擦了手背上的菜汁,疑惑的看着闷头吃菜的景启“你耳朵怎么红了?很热吗?”

景启将冰盘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嗯!热。”

“第一响,声如磬,悠长醇厚,令人心静。”

“第二响,声如瓷,清脆动人,宛如潺潺流水。”

“十四?”靖王将自己身边的冰盘推了过去“你没事吧?”

景启嘬了口酒,神情有些不自然“没事,人多,热。”

“第三响,声如玉,明亮清润,如凤啼凰鸣。”

“你又何尝不是在要我的命.........”

南箕轻摇铃铛,一晃三响,声声不同,他展示完礼物便回到了小几,轻捏着酒杯,对景启摇摇一敬。

景启装作看不见,扭头看向不远处弹琵琶的乐伎,隔着满殿使臣给了她一个含情水波。

酒杯被人捏的险些碎开,但当看到景启身边那六个大冰盘时,紧绷的指间缓缓放松,带着几分深意摩挲着杯沿。

没有驯服的狼就是不乖......

“十四。”

景启应了一声,只见靖王长指微曲,向某处轻轻一点,压低了声音道“那边的使臣一直在看你。”

景启转眸看去,只见嘉木巴正抱着胳膊看他,目光极其不善,两人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的挪开了,两人目光中的复杂和阴冷只有对方才能明白,嘉木巴这次随身带的人并不多,其中一位倒是让景启格外在意。

男人带着祈福时所用的鬼神面具,穿着宽大的袍子,木簪半挽一头苍白,剩下的披在了肩上,看起来像个上了年岁的萨满。

景启目光似乎凝到了他的身上,迟迟不肯离开。

男人摩挲着指间的扳指,突然抬眸,眸中的阴鸷像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激的景启向后一退,小几被装的晃了一下,酒杯咣当一声滚了下来,在地上滚溅了一道酒渍,连带他的衣袖也打湿了。

宫婢慌忙来收拾乱局,靖王看过来时景启已经收拾好了目光,淡笑着让他不用在意。

景启再看过去时,那位宽袍白发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嘉木巴神情自若的跟身边人说笑,他逡巡满殿,竟然找不到白发男人的身影,一切都看起来是那么的正常,那个男人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景启不信邪的满场看了几圈,终究没找到那人的身影。

那一眼过于阴郁,以至于宴席散了,他还稳坐不动,目光执着的在使团身上一个个的扫过,直到最后一人离开大殿,他这浑浑噩噩的脑子才稍稍有所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