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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泼水!泼水!”

张尚东忙的后脚跟不着地,衣裳后面汗湿了一大片,火势越发凶猛,他在火墙外急的直跳脚,最后索性亲自上阵,拎着水桶往里泼水。

水囊慢慢瘪了下去,但那堵火墙却没有半点损伤,它犹如实物,冲天的炙热逼得人靠近不得,张尚东急的险些一头扎进火墙中。

“大人!水囊空了!”

张尚东嚷道“空了打水去!快!骑马去打!”

“老张这戏演的不错,跟个真事似的,哎!你们在朝当官的是不是都会演戏。”石楠双腿勾在高高翘起的翼角上,在半空中倒挂着,无风自晃,像个大号的铁马。

红豆没搭理他,石楠自顾自的说道“忘了你没有资格在朝为官,你只是个小奴隶而已。”

“一刻不说话你憋不住是吧!”红豆抬腿就是一脚。

“别踹别踹!要掉下去了!”石楠问“你喊的人呢?我怎么没瞧见?”

红豆站起来向远处眺望,声音还算沉稳“急什么,时辰还没到呢!”

“你十四爷快烤的外酥里嫩了还没到?!”石楠嘟囔着“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换我来,身份暴露总比让我们族长做鳏夫要好得多。”

“闭上你的乌鸦嘴!”红豆从街角看到了匆匆赶来的一对人马,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滑坐在五脊六兽旁“行了!这会妥了。”

他叫的人终于来了!

“张大人来了来了!”

张尚东拿袖子擦脸上的汗“水来了?快快快!灭火!”

那人道“不是咱们的水来了,是靖王府和萧王府所有的府兵都来了!”

“什么!”张东尚下意识的脱口道“靖王呢!靖王来了吗!”

“没有,领头的是萧王府的管家。”

两人说话间人已到了,管家还未张嘴,张东尚倒先开了口“你们来的正好,萧王被困空忌街,本官正带着属下救援,水囊将尽,你们快去打些水来,好助本官一臂之力!”

张东尚为官半生,最拿手的就是说官话,摆架子,威风一摆堪比当朝相爷,除了皇上怕是没谁能镇得住他的。

两府邸的人果真都被他给镇住了,有个别年轻的当真捋了袖子,扭了头去,作势要打水救人,好在管家老成持重,没有被他的威严给吓退。

管家凝眸看了看浓烟滚滚的空忌街,又看了看那些忙的脚不沾地,佯装忙碌救火的众人,说道“火势通天,用寻常水囊怕是难以熄灭,将军平日教过下人们一些小手段,用来灭火最是有效,不如张大人让诸位歇歇手,让咱们试试?”

“胡闹!”张东尚勃然大怒“里面被困的可是萧王殿下,当朝的亲王,怎能与你们试手!”

管家“火势过大,需得速战速决,水囊根本灭不了火,也救不了将军”

张东尚怒甩着袖,险些甩到管家脸上去,他嚷道“你懂什么!火之克星便是水,哪儿有连火都灭不掉的水,本官看你当真是老糊涂了,不帮手还捣乱在这,在这跟本官胡搅蛮缠,若是耽误了救王爷,这罪你怕是担不起!”

石楠“喂喂喂!那个兔子,你的人好像被老张头给拦下来了!”

“不瞎!”红豆脸色不大好,从瓦檐上捡了个石子,在手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抛着“九爷早就怀疑张东尚站位有疑,今儿一看果真不错,老张儿好演技,只可惜这场大火把他面具全都烧了个干净。”

石楠从翼角上起身,蛇似的蹭了过来“九王爷觉得他是谁的人?”

“我家爷从不涉政,也不会随意怀疑他人。”红豆抬脚就要踹“离我远点!只不过张东尚一直在朝堂上和稀泥,自是夺眼球些,明面上他是皇上的人,忠心耿耿,但却多次附和太后,与皇上意见相左,所以九爷才会觉得不对。”

石楠“太后跟皇上不是亲娘俩吗?他是谁的人好像没这么重要,他难不成还能让人家母子反目,有这么大的脸吗?”

“亲娘俩自是不会轻易反目的,但若有人刻意挑唆,这事也就说不准了。”

红豆道“你大约不知道,这位张东尚大人与他的女婿曾判过一桩关于商会的人命案,就因为那桩看似不起眼的案子,惹得太后同皇上争议,以至于后来太后病重床榻,皇上探望而拒之门外。虽然事后张大人将事情摘得干净,但九爷可是火眼晶晶,一眼便看出他在搞鬼。”

“这张老头还挺厉害,那萧王府的管家还真不一定能制得住他。”

红豆抛着石子道“没来也没这个打算,之所以让他老人家来一遭,为的是做另一件事。”

石楠听出不对来,问道“你让他来却不让他救人........我明白了,他不是真正的援兵,是你的障眼法!”

红豆眉间一挑“聪明!”

石楠一脸懵的看着地下战火渐浓的两拨人“那你真正的援兵在哪?你不过是靖王的近身,调动两府府兵已是勉强,你还能调动谁的兵?皇上?不对,你怕是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你还能求助谁?这皇都城除了江湖人,还有什么人是你能调动的?”

“想知道?”红豆笑眯着眼,石子在手里不时的抛着“叫声好听的来听听,听得舒坦了,我就告诉你!”

火墙外已经乱作一团,张东尚与管家争执不休,战况越发严重,已经到了当街吵架的地步,吵得激烈时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两拨人竟然打了起来,管家带来的都是干农活的庄稼汉,打起架来不藏力气,锄头挥的跟大锤似的,碰上就得见血,而且个个年轻力壮,杀红了眼时跟旄牛一样横冲直撞,愣是把张东尚的人给吓的不敢靠近。

混乱之中张东尚被人踢了一脚,上了年岁的他哪儿受的过这罪,当即嚎了出来。

“抓起来!统统给本官抓起来!”张东尚的官帽也不晓得掉到了哪里,蓬散着头嚷道“所有人都去!把这些以下犯上,意图谋害主子的恶仆都给本官抓起来。”

管家“我们也是为了救主,大人左右阻拦,到底是何居心!”

“放肆!”

张东尚气的头脑发昏,指着管家骂道“老仆含血噀我!哪儿个拦你了!本官那是奉了皇命来空忌街救人的,你呢!你是奉了谁的命令来此捣乱,你以下犯上,其心可诛!本官不同你破嘴皮子!来人!把这些个刁民都给我抓起来,送往顺天府大牢!一个都不许少!”

众人得令一拥而上,管家这次倒不跟他硬碰硬,“惊慌失措”的扭头就跑,扛着锄头的汉子也在他的带领着一涌而散,逃进了各个街道,张东尚气不过,怒吼着非要把人抓回来,众人无奈只能捋着袖子,逮耗子似的追了过去。

红豆看的满意,但石楠却嘴贱的说“十四爷要烤焦了。”

“闭上你的嘴!”

红豆将手中石子一扔,对他道“带我下去,戏要收场了。”

“现在知道自己是花架子了吧!”石楠吹了个口哨,吊儿郎当道“你先叫声好听的,叫的爷舒坦了,就带你下去!”

红豆看了他一眼,抬脚走到了房檐边。

石楠抱着胳膊看他“你不会不知道这里有多高吧?就你这花架子,跳下去就一个死字!”

话刚落音,红豆又往前走了一步,前方无路,红豆坠的干净利落。

“靠!”

石楠轻功素来不错,而这次是有生以来最快的一次。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张东尚忽的脸色一变,目光向长街尽头眺望。

身边人摇头,只说没有,马东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刚要松口气时长街的尽头忽的拐进一道黑影,马蹄声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无比,像是踩踏在他耳边,一声声沉重响亮,震得他耳膜发麻,双腿更是颤得厉害。

“滇.....滇....”

话未说完,长街尽头忽的涌进一阵黑色的巨浪,那巨浪汹涌的冲进了长街,追随在男人身后,人潮气势汹汹,似将长街两畔的房屋一并挤开来,宽敞的长街瞬间变得拥挤,有些不堪重负的瑟瑟发颤着。

张东尚被吓得失了声,慌着眸看男人骑着战马直直的冲向自己,两人距离近在咫尺,男人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正当张东尚以为今日要葬送马蹄之下时,男人突然勒了马。

高大的战马发出了刺耳的嘶吼,前蹄高高扬起,险些照着他的脸踩了下去,战马打了个鼻鼾,高昂着头,正眼也不看他一眼,男人更是面色冷峻,拉着缰绳睨看着他,眉间透着的盱衡厉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滇穹看着燃烧的长街,冷眼喝道“张大人,你办的好事。”

石楠一拍脑袋“对呀!这皇都城还有滇家的府兵可以用,滇老将军收山无事,将府里的人当兵养,就是洗菜的婆子都会两套擒拿手,更别说年轻的小厮了。小兔子,还真有你的!”

“夸我之前能先松手吗?”

红豆脸色涨红,双手拽着自己的衣领,石楠故意使坏,拎着他后衣领跑的飞快,虽然他没被摔死,但在这么跑下去,他怕是要被勒死了。

“要饭花子嫌菜馊!”石楠拎着人飞快跑过瓦檐,跳到了另一个屋顶上“别动!再动给你扔下去!磕掉你的牙!”

“你还是扔吧!”红豆眼前已经起了黑雾,他痛苦道“再不济你换个姿势也成!老子真要被你给勒死了!”

石楠反手一拽,将人横抱怀中,胸膛抵着红豆侧脸,笑声震得他脸上发麻“想要人抱就直说,真是个嘴硬的小兔子!怎么样?在哥哥怀舒不舒服?”

“要不你还是把我扔下去吧!”红豆“掉个门牙而已,问题不大。”

“滇副将.....”张东尚都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他强作镇定道“方才火势已降,忽的来了一群刁民捣乱,耽误了时辰,这火才又大了”

话还没说完滇穹已经转开了眸,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火墙上。

“来人!”

随着滇穹一声呼唤,身后的潮浪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回应声。

“属下在!”

滇穹看着冲天烈焰,低声喝道“开路!”

“是!”

众人利落下马,人潮自分两队,潮水般越过滇穹向火墙奔去,张东尚跑慢一步,被人踩掉了鞋,狠撞了一下,这一撞他险些一头扎进火墙里去。

人们举起厚重高大的盾牌,挡着不断扭曲的烈焰像两旁推去,火墙顿时豁口大开,滇穹骑马冲了进去,几名亲兵也紧随其上,待人进入长街后,众人放下盾牌退到火墙之外。

盾牌一收,两侧火光忽的扑向对方,火墙恢复原样,将冲进去的人影遮的严严实实。

不过片刻,一声马嘶从烈焰中传了出来,众人举盾挡火,撕出豁口的同时一对人马从中窜出,马尾甩带出烈焰的高温,令人窒息的炙热随之扑面而来。

张东尚几乎是第一个冲过去的,满脸都写着关切“滇副将,王爷寻到了吗?”

战马对他不喜,他刚靠近就威胁似的打了个鼻鼾,张东尚踉跄着又往后退了两步,滇穹拍了拍盔甲上还在燃烧的火焰,目光寒冰似铁,戳的张东尚后背发凉。

萧王就在滇穹马背上趴着,但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张大人。”滇穹冷然道“你最好祈祷我家将军无事,不然三大营的兵怕是要去您张府操练了。”

张东尚这会才真有些脚软的感觉来,没等开口,滇穹拉着缰绳又道“对了!你不是来灭火的吗?抓紧时间灭吧!皇上那可还等着你复命呢!”

张东尚愣了半晌,才问身边人“他刚才说什么?谁等着咱复命?”

“张大人,滇副将说皇上等您复命。”

“皇上.......”张东尚梦醒了般,瞬间急了“快快快!把人都叫回来!灭火!快灭火啊!”

张东尚对着空荡荡的长街啐了一口,叉着腰骂道“竖子阴我!”

难怪滇穹敢大张旗鼓的带着这么多的人招摇过市,感情此事早就禀报了皇上,是皇上特许的!

如今皇上已经知道了空忌街走水一事,若他处理不当,别说前程,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滇穹听到声音慌忙勒马,石楠抱着人凌空而落,红豆见萧王趴在马上一动不动,忙问“十四爷人呢?”

滇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将两人打量了一番“你俩,什么关系?”

红豆脸上一红,挣扎着便要下来,石楠倒也没为难他,松手便放了人,红豆习惯性的整理衣襟,说道“路人,没关系。”

石楠一怔,目光不善的看向红豆。

“将军没什么大碍,只是呛了两口烟,已经骑马走了。”滇穹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两人,笑的有些微妙“今日之事多谢你了,姓张的有鬼,看我改日不好好整治他!”

“暂时先别动他!”红豆前行几步,刻意远离了石楠“九爷就要礼佛回来了,等他回来与十四爷一同商量后咱们再动手。”

滇穹道“也好!毕竟他那女婿也不是什么善茬,轻易动了,怕是会不得善了,对了!赵慕远小公子出城一事你知道吗?”

“赵公子出城?”红豆问“最近三法司衙门挺清闲的,怎么就突然都出了.....难不成是为了抓叶永欢?”

滇穹“我猜也是如此,但皇上不曾下令要捉拿叶公子回来,所以也不敢断言了,说起来还挺惊险的,王家这次出手又快又狠,连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多亏了军师,将王家派去的人拦了下来,不然真不晓得会出什么乱子。”

提起这事红豆心里也是一阵后怕“王家当真是拿自己当爷了,做事一点也不过脑子。”

滇穹道“将军视叶公子如知己,此仇必然要为叶公子报的。”

石楠抱着胳膊道“喂喂喂!那人还不等靠近呢就被我们族长拦了下来,你们那宝贝叶公子可是分毫未伤,甚至对此事一点也不知情,我们族长呢!受了多大的委屈,怎么不见你帮着说一句话。”

滇穹一脸疑惑的看他,红豆忙道“他是军师的人。”

“即是军师的人便是一家子,我也不瞒你。”滇穹道“你要不要猜猜将军独自骑马去了哪儿里?”

没等石楠猜出,红豆反倒先发现了不对之处。

“滇副将”红豆目光看向他空荡荡的身后“你带来救火的人呢?”

滇穹浩浩荡荡带来的一队人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家!”电闪火石间石楠脱口道“将军带人去了王家!”

滇穹摩挲着缰绳,声音透着些冷“王家目标在叶公子,但却把军师带进了空忌街,这笔糊涂账铁打的结实,我们将军怎么可能不同他去算!”

“啧啧啧!”石楠“这是要抄家的意思,万一皇上不满将军这么大张旗鼓的动王家,这可怎么收场呢?”

红豆“你为什么一脸兴奋?”

“只要皇上知道王家一开始想要算计的是叶永欢,别说只是抄家。”滇穹道“就是灭了九族,他也不会过问半个字。”

滇穹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拉过缰绳骑马走了,临走之时对红豆勾唇一笑,笑的甚是微妙“你们俩慢聊,放心,靖王爷那我是不会乱说的啊!红豆,今儿这身,着实不错啊!”

红豆被他笑的心里有些发毛,他仔细的看了又看,自己今天穿的甚是普通,与寻常并无异处,但一回想到滇穹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时总觉得心里揣揣不安。

“小兔子!”石楠伸手搭着他的肩,亲和道“商量个事呗!”

红豆甩开那手,冷着脸道“放!”

“有辱斯文!”石楠笑的人畜无害“靖王爷回来后肯定会问你关于萧王殿下火烧空忌街的事,届时想请你帮个忙,换个说法.......”

红豆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回的王府,这一路上行人的目光甚是奇怪,看他跟看猴似的,他也仔细的看了自己,衣衫整洁甚是寻常,怎么今儿就这么的招人眼球,

直到他回到王府,站在湖畔旁。

“王!八蛋!”

湖水清澈照人,那对狗尾巴草兔耳朵在荡开的银痕中轻轻摇晃,用狗尾巴草编成的花簪在发髻中间,又丑又滑稽,唯独颜色还算是青翠讨喜。

红豆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老子早晚要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