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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启看疯子似的看他,直到他将血抹到脖子上,某一个节点,景启猛地恍然大悟“你不用装死,我没想过杀你。”

少年怔住了,捧着一手血痴愣愣的看着他,景启喘息着,对他说“你口口声声喊得将军并不是我吧!”

景启终于明白他那句将军跟将军果真是一模一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他问少年“你年岁不大,那时不该出生才是,可你为何会知道安阳?琈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人告诉你的?还有,你说的那场杀戮,据我所知,当初母亲并没有杀他们,只是那一战打败了,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战争?哈哈哈哈,我的将军,你怎么这么单纯!”

少年习惯性的将血抹在身上,边抹边说“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知道安阳?琈是怎么死的,她可不是战死,她是被人杀死的。”

少年抬起血淋淋的手,往脖子上狠划了一下,阴恻恻的说“就这,一刀划开了口子,跟那杀猪宰羊差不多,安阳?琈,那个让天下男儿都闻之丧胆的女人,她终于倒下了,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少年声音倏地一下变得尖锐起来,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抱着头发出一阵刺耳的疯叫“战马踏碎了她的骨头,她像是烂泥一样的躺在那,人们从她身上走过,将她的盔甲踩的变形,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嘲笑她不自量力,嘲笑她居功自傲!她该死...她该死...他们也该死...”

少年抱着头发出了一阵似笑似哭的怪声“该死...该死...都该死!安阳?琈死的好,她死的”

铁王棍将人砸翻了过去,景启喉结滚动,眸中是再也无法忍耐的盛怒“我母已逝,休要再开口侮辱。”

少年蜷缩在地,笑声刺耳“我说这些年你怎么这么乖顺,狗一样的守着晟朝的天下,原来你不知内情,也是了,宫中人哪儿有什么真话可言,就是三大营怕是也不知道其中的真相,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被处理的妥妥当当,就连尸体也捣碎成千万块,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会知道...啊哈哈哈...没人知道啊........”

少年睁着一双血眸看向景启,眸中的神情让他心中一颤,竟想一棍子砸碎这双眸。

这个人看他时竟然满眼怜悯。

“看你这么可怜,我便给你提个醒。”

少年噙着笑,鲜血从他眼眶流下,在脏兮兮的脸上滑下一道血痕,他说“安阳?琈被人烧成了铛墨,就洒在南方的谷底,但她的头颅却不在那,她的头颅被人割了下来。”

景启听得脊背生寒,少年看着他发笑,笑声阴恻如恶鬼“她的头颅在另一个人的手里,听说至今还栩栩如生。”

“慕寒!”

景启猛地抽回了魂,在漫天纷飞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等他开口,少年忽的贴地爬起,一下将他扑倒,鞭子绕在他脖子上,力道大的恨不得要将他脖子勒断,少年阴恻恻的在他耳边说“我当年没能亲手杀了她,如今杀了你也是一样的!”

双峰挝破空而来,锋利贯穿了少年的肩甲,收回时带出一串血珠,不等少年吃痛出声,双峰挝再次冲将而来,刺破少年掌心,顺着手腕向上缠至手臂,大力的拉拽,将人从景启身后拽了出来,扔进了远处的尸体堆里。

南箕看着趴在城墙底下已经没了意识的石楠,又看了一眼死里逃生,狼狈的叫人认不出的景启,狭眸顿时寒了下来。

南箕看着从尸体堆里再次爬起来的少年,目光打量一番后,落在他手里的长鞭上“你是谁?这鞭子又是从哪儿来的。”

少年擦过唇边的血,看向南箕的目光中充满了挑衅“你问我就说,你当你是谁!”

“鄙人不才,三大营的军师。”

南箕甩掉双峰挝上的血珠,目光冷漠的落在少年身上“伤了我家将军,你生前也算是个体面人,不管多少,今年的纸钱会有你一份。”

双峰挝破空而去,南箕目光冷然道“祭你作死的勇气。”

长鞭不甘示弱的冲将过来,与双峰挝相撞出刺耳的声响,南箕眉间一挑,秾丽的狭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南箕踩着马背纵身而起,双峰挝快似闪电,从风雪中冲出,绕过长鞭向少年肩胛狠咬了过去。

少年躲闪不及,任由双峰挝穿破盔甲,贯穿了肩胛,虽是南箕占了上风,但他心里却生出一丝不详来,南箕下意识回收双峰挝,但少年却伸手攥过链条,狞笑的同时将长鞭甩向一旁重伤的景启。

景启听到了破空声,下意识的举棍格挡,谁料那鞭子在空中绕了一圈,忽的势头一转向南箕,与此同时少年蹬地而起,举着棱刺向南箕胸口狠刺过去。

“阿箕!”事态转变的太快,看的景启魂飞魄散。

双峰挝贯穿了少年的肩胛,链条在他手中紧攥着,南箕收不回双峰挝,也无法再做出攻击的动作,等于一臂被他控制,棱刺就在眼前,躲是来不及,南箕只能伸手攥过,将棱刺摁在掌心之中。

棱刺划过盔甲,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少年近身的瞬间便往后退去,拿棱刺当箭使,向景启猛掷了过去,另一道双峰挝从南箕袖中冲出,将掷出去的棱刺撞偏了方向,擦过景启耳边,一头冲入雪堆之中。

南箕变了目光,狭眸的秾丽散的干净,只剩下砭骨的杀气,他猛地拉直了双峰挝,尖锐的一头还卡在少年肩胛,铁链在空中绷的笔直,血珠顺着链条流淌,将少年的盔甲染得鲜红。

少年似乎感不到疼,伸手拽过链条,赤手空拳就向南箕狼扑过去,南箕冷哼一声,反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不自量力。”

景启隔着风雪,忽的从少年手中看到了闪烁的寒光,他心中一沉,脱口道“阿箕闪开!”

他知道少年身上那诡异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也明白了少年出现的目的。

少年的长鞭像南箕的双峰挝,剑术和招式却像他,他熟知景启和南箕的所有招式,也知道他们的破绽和短处,此人混入军中,为的就是今天。

景启喊破了声“阿箕躲开!”

少年的目的不是他,是阿箕!

他想要杀的人,其实就是阿箕!

炮轰声震天响,轻易掩盖了景启的声音,寒光从少年手中冲出,像一条银白的毒蝎,绕过南箕手中的剑冲向后方,喂了毒的蝎尾向南箕后背狠扎了下去。

“阿箕!”景启眸中震颤,喊得撕心。

双峰挝贯穿了南箕的肩胛,铁链绕过脖颈,再次贯穿另一个,不过眨眼,南箕琵琶骨皆锁在铁链之中。

“哎呀呀!非得逼我出手,何苦呢!”

少年将卡在自己肩胛的双峰挝扯了出来,随手扔去了雪堆里,他玩似的拉扯着手中的链条,看着鲜血顺着盔甲汩汩流出,将人半身染红,笑的疯狂又残忍“师父常将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不想竟是个银样镴枪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让人觉得丢脸。”

南箕半跪在地,鲜血在身下汇聚,他强忍着剧痛,凝眸看向少年“你到底是谁?”

少年晃了晃手里的链条,有些不快道“你不认得我,也不认得它了吗?”

又一道寒光从少年手中冲出,带着哀怨怒气抽打在南箕身上,少年紧攥着铁链,使其在空中紧绷。

“还是说你觉得我没资格让你相认!”

少年拽着链条,发狠的拉扯着,将原本就骇人的伤口拉扯的更加严重,鲜血顺着链条流淌,将那身盔甲彻底染成了红色。

“起来!快起来陪我玩!”

少年狠拽着铁链,想用蛮力将人拽起来,南箕脸色苍白的半跪在地,死咬着牙,压制着即将溢出口的痛苦,他伸手拽过链条,将铁链往自己身边拽,虽是痛苦减轻,但他心里明白,这一战他是彻底的败了。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双峰挝里有破绽,但迟迟未能找到原因,眼前这个少年不但知道他的破绽,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破了他所有的招式,若说他与那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打死他都不信。

“我知道了。”血从指间渗出,顺着胳膊灌进了袖子里,南箕说“原来你就是尧光族长老推出来,逼他不得不收的那位徒弟。”

南箕看着他,准确清楚的说“祭(zhai)天七。”天七抬着一脸血污,惊讶的看着他“你不但知道我的存在,居然还知道我的名字!师兄,您果真厉害!”

“这一声师兄就算了。”南箕冷漠道“他视你为耻,应了你,我也算是违逆师门。”

天七猛地拉过铁链,南箕脸色骤然,呼吸声也变得沉重起来,天七怒道“你当你是什么体面的人,不还是被他玩的团团转,如今落到我手里,你嘴上最好乖巧点,取悦了我便能给你一个痛快,再耍嘴皮子,就别怪我无情了!”

“可你没这个资格。”南箕笑的有些冷“这天底下能让我低头谄媚的从来只有一个人。”

铁王棍砸开漫天雪色,落地之时发出滚雷轰响,天七虽躲过了致命的一招,但胸口却挨了一记狠拳,他被这一拳砸翻了过去,不等爬起便被人抓住了头发拽了起来,景启抓着他的头,按着脑袋往地上撞,势头狠得像是要将头骨生生撞碎一般,力气大的更是让天七看不到任何生路。

天七被撞得脑中发昏,耳畔轰鸣,血哽在喉咙中,浓郁的腥咸险些将人噎死。

南箕的声音唤醒了景启,他这时才发现手里的人已经没了动静,地上也被砸出了一个不浅的坑,他将满脸是血的人扔去一边,摇摇晃晃的走向同样浑身是血的南箕。

“阿箕,对不起!我来晚”

话生生的梗在舌尖,在南箕疑惑的目光中,只见景启突然跪了下来,脸色难看的吓人,他颤唇,落在南箕身上的目光充满了脆弱和惊恐,泪水湿了脸,他似被人掐住了脖子,呜咽半天说不出一句清楚的话。

南箕从未见他这样无助过,不等开口询问,胸口忽的传来了异样,他低头,看见了一支正在滴血的箭头。

南箕怔了怔,缓缓抬眸看向景启,眸中满是愧疚和歉意。

“慕寒”南箕噙着苍白的笑,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发颤“带我回家吧!”

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将那不再流淌的鲜红一层层掩盖了起来,倒下去的人睡着了般,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

景启跪在雪地里,瞳中暗沉无光,他喉咙里哽出不似人声的喘息,炮轰厮杀声逐渐远去,他渐渐的听不到外界的嘈杂,只能听到自己那控制不住的哽咽,还有雪花落在盔甲上的细微声响。

喘息声逐渐急促,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崩断,在那漫天雪白中响起了撕心绝望的悲鸣声。

山丹一锤子将人砸下女墙,忽的转眸看向马铸秋“老马,你听到什么了吗?”

马铸秋踹甩了甩已经没知觉的手,抬起胳肘撞向敌军面门,愣是将人砸晕了过去“炮声,死人声,不然还能听到什么,哎呦我 曹!这人脸是怎么长得,怎么这么硬!”

山丹沉默片刻,摇头道“不对!”

他走向女墙往下看,脸色沉重道“将军怕不是出事了吧............”

滇穹猛地拉住了缰绳,目光逡巡在厮杀呐喊声,他沉默一瞬,忽的调转了马头,朝那漫天纷飞的雪光疾奔而去。

将军,将军..........

景启从呼唤声中醒来,恍恍然睁开了眼,南箕穿着白净的宽袍,笼着袖子站在树下看他,秾丽的狭眸半眯着,唇畔噙着熟悉的笑。

景启揉着眼睛起了身,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草丛里睡着了,他嘟囔着起了身,伸了个懒腰问南箕“老羌的饭做好了吗?今儿个可是庆功宴,咱们得多喝几杯。”

兴许是睡得有着久,猛一起身,他脑中有些晕眩,总觉得眼前的春色青芒像一把握不住的细沙,虚幻的让人找不到半点真实感。

南箕不应他,笑着转身进了林子,景启心中奇怪,快步跟了上去“阿箕你怎么不理我?”

他伸手拉过南箕的衣袖,不知为何那袖子滑的厉害,像一阵风,不经意的从他指间溜走。

南箕越走越快,步子也轻的几乎不落声,景启越跟越是吃力,脚下更像是坠了石头,渐渐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远了,景启看着他将要隐入密林的背影,心也越发慌乱起来,他像是走进了沼泽,双腿被淤泥坠的沉重,任凭他怎么挣扎,愣是跟不上南箕的步伐。

“不成!不成!”

马铸秋急的脸色涨红,汗水顺着额头流淌,他端着碗看向山丹,哽咽着声音说“药喂不进去!将军这次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放你的屁!”

山丹松开了那在空中乱扑腾的手,红着眼夺过碗“我来灌,你按着他的手脚,别不当心把药打了。”

“阿箕!”

景启惶然喊出声来,奋力的在泥浆中挣扎,他眼睁睁看着那白净的宽袍拂过花丛,身影隐入林间。

景启慌了,力气也陡然变大,竟然从沼泽的淤泥中挣脱出来,他喊着追了过去,林子里回荡着他的声音,没人应他,他也听不到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声音,他脚下一趔趄,整个人摔倒在地,再次起身突然发现眼前场景大变,

高大的宫墙,瓦缝里卷着泛黄的细草,鸟雀从空中飞过,朝着阳光追去,纤细的身影在宫墙上一闪而过。

景启目光追去,看着飞出皇宫的鸟雀,眸中满是艳羡。

“我想出去。”

景启看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对着高高的瓦楞草说话,小娃娃说“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地方。”

景启凑上前去看,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这是他自己。

瓦楞草在风中发出簌簌声响,这声音是他孩时听过的最多的声音,也是陪伴他的唯一声音。

这宫人多,唯独他这方小院里静谧,像是被人遗忘,更像是没人会来的禁地,成天只有这么一簇草陪着他,从春生陪到落雪。

当到了晚上,小太监按照规矩将所有宫门上了锁,老嬷嬷怕他偷跑出去闯祸,将他的房门也给上了锁,小景启乖乖的爬上床,自己给自己铺好了被子,他钻进了被窝,眼睛凑在窗子上往外看。

老嬷嬷怕他半夜开窗着凉,他虽然不受宠,但好歹是个皇子,只要生了病,伺候他的人都得挨骂受罚,老嬷嬷图省事,叫人将窗子从外面钉死了,他沾着口水将纸窗一角戳开了一个方形的小洞,从小洞里往外看。

他也不敢戳太大的洞,因为戳的洞大了会被老嬷嬷发现,老嬷嬷又得将他好一顿训。

今晚的月亮真美,方方正正的,像皇后宫里的软酪糕。

他喜欢吃软酪糕,但只有过节过年时皇嫂才会赏他一小盘,他每次都只能吃一小块,其他的都被馋嘴的小太监抢走了,说来也可笑,他堂堂一个皇子,吃穿用度都被太监嬷嬷克扣剥削,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

小景启看着方形的月亮徐徐升起,就这么靠在窗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