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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沙士气大减,一见了那要命的冲车更是头也不回的撒腿跑,风焱和澜清同时到了本营,澜清看着吊在半空中的南箕和虎妞,声冷道“将人扔出去!”

嘉木巴应了一声,他手中香还未燃尽,顺手递给了风焱,南箕和虎妞被人绑在抛石机上,从钓鱼似的给甩了出去,一路疾行的冲车猛然顿住了,血淋淋的竹尖险险擦过南箕的衣裳,正主倒是一脸淡定,三大营却看的心惊肉跳。

差点给军师串成了羊肉串。

牛瘪一口气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口中喃喃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山丹眯着眼看了半晌,忽的用铁锤拍了牛瘪后背,他是顺手拍的,只是忘了这手里还拿着个大铁锤。

“咱闺女怎么也在这。”铁锤指向半空中,山丹道“咱闺女在天上飞呢!牛三!你哪儿里去!”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羌齐缓马过来,说道“你当竖沙这一场怎么打的这么顺利。”

山丹这才反应过来,惊的下巴都快掉了“牛三........番族狗贼!真是欺人太甚!”

若不是实在无路可走,牛瘪绝不会背叛三大营。

牛瘪的战马越过冲车,他也不知从哪儿夺了一把圆月弯刀,双刀在手使的顺当,他睁着一双猩红,寒光侧与身畔,疾奔与血色之中。

阴云腾涌,暗色落在他身上,鲜血顺着铁甲往下流淌,将他的马鞍染得殷红,那不可阻挡的模样暴戾且又凶狠,犹如闯入人间的嗜血恶灵。

羌齐“若不是性子太烈,就是副都统他也做的,竖沙逼人绝路,这次踢到了铁板。”

阿日黑硬碰硬抗下牛瘪的凌空一砍,还未开口那把刀便猛的一重,硬生生的将他挺直的腰给压弯了,阿日黑不是没跟牛瘪交过手,但这一次明显与往日不同,牛瘪的刀像是疯了般,他竟然接不住。

双刀猛然向下一压,阿日黑惨叫一声,侧身滚落马下,牛瘪看也不看他一眼,拉过缰绳驱马向抛石机冲去。

阿日黑躲过马蹄,狼狈的被亲兵扶起,他手腕诡异的歪在一边,不用问,指定是折了,阿日黑攥着疼的发麻的手,咬牙切齿的看着牛瘪宽厚的背影。

“可汗。”

澜清闻声回眸,只见风焱手中香短不过两指。

“真要放箭吗?”

景启的身影彻底淹没在激战中,没有人知道他人在哪儿。

澜清听着隐隐雷鸣,顿了许久,轻点了一下头,风焱走去了战鼓旁,一手拿起鼓槌,一手捏着香。

空中风声渐响,紫烟随风而去,灰白烟灰跌落在他手上,碎末顺着腕骨滚落。

鼓槌缓缓抬高,在雷鸣震响天穹之时猛的落下。

寒光旋甩过来,风焱侧身躲开,闪的狼狈踉跄,与此同时一把宽刀逼了过来,贴着风焱的虎口,将鼓槌削断。

刃面是贴着他骨节擦过去的,鲜血的粘稠,铁器的冰冷,以及裂口平整的鼓槌,所有的触感无一不真切的提醒他方才有多惊险。

有人当着他的面,削断了他手中的鼓槌。

若利刃再往下偏些,断的怕就不只是他的鼓槌了。

嘉木巴按下风焱的肩膀,不动声色的将人推去身后,他挡在所有人面前,孤身面对牛瘪,对视之时刀刃无声擦出了鞘。

“背叛者。”

“我忠于晟朝,忠于三大营,忠于将军。”

牛瘪声坚如石,猩红的眸中透着刚毅“若非尔等设计,咄咄相逼,我不会做下这等不耻之事!”

宽刀相撞,刀锋格挡着刀锋,如同猛兽猛的扑向了对方,就在这一刹那,嘉木巴抽出袖剑,向牛瘪咽喉猛的割去,弯刀挡出了袖剑,月牙刃光借力一转,锋利顺着手腕划过,当即卸了他的腕甲。

嘉木巴猛的收回了手,身形向后一退。

刀锋擦过刀锋,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酸涩声,弯刀上一片鲜红,血珠顺着弯刃滴落。

嘉木巴腕上多了道红痕,虽是细小,但血色淋淋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手。

他匀着慌乱的气息,有些震惊的看向一脸阴色的牛瘪,这会子他终于明白方才风焱的诧异和惊悚。

牛瘪当真是三大营的人,强到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鼓声陡然响起,风焱赤手空拳砸响了重鼓,牛瘪脸色发沉,风焱这回已恢复了冷静,与嘉木巴并肩挡在抛石机前。

床弩调转过来,木轴哒哒的快速的转着,牛瘪听着弓弦紧绷,余光瞧见了有人举起了木锤。

“番族狗贼!”

宽刀在空中划出了满月残影,嘉木巴举刀格挡住宽刀,风焱也扑了过来,长剑出鞘,锋芒逼向他胸口。

铁王棍砸甩过来,一棍子撞开了长剑和宽刀。

景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拉过长棍一头,笑的有些冷“欺负老实人可不对,更何况他还是个父亲,当着孩子的面,你们得尊重他。”

“香尽了。”牛瘪双目睁红,挡在他身前“将军,军师还在等您。”

景启侧眸看了牛瘪一眼,又看了看紧绷欲裂的弓弦,伸手拍过牛瘪的肩,像是嘱托了什么似的,随后转身上了沙丘,踩着被晒的发亮沙子,几步来到了旌旗下。

风焱欲追,身形刚动,宽刀立刻横在眼前,刃光亮的刺眼。

“哪去?”牛瘪侧眸看他,像兽盯住了猎物“陪爷耍耍!”

钥匙从空中跌落,小小一个,璀璨如坠落的小星,景启伸手接去,就在碰触的瞬间,一支飞刀从身后破空而来,擦过他的指间,将钥匙钉在了木桩上,景启踩着囚车纵身跃起,却被人一把抓住了铁靴,挥臂甩下沙丘。

景启撞翻了板车,背甲当即凹了下去,他撑着坐起身,手背擦过唇角的血迹,沙丘上落下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如同实质的压在景启身上,似他终生不可逾越的天阻。

“三弟啊!”

澜清玩似的抛着钥匙,当着景启的面,将那小小一把随手抛了,景启看着那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灿灿金光,然后彻底消失在混乱的激战中。

澜清屈指轻弹刀背,听着铁器悠长的鸣响,温和问道“现在可以认真的陪我一场了吗?”

嘉木巴被牛瘪一拳打在脸上,那拳头铁一样重,打的他偏头吐出了血,耳畔嗡鸣时他好像看到了日头在厚云中恍了一下,他本来没在意,直到那身影直挺挺的跌下沙丘,铁甲佝偻着背,双手撑在膝头沉重的喘息,他如梦中惊醒,拼了命的扑了过去。

牛瘪的刀拦住了他,宽厚的肩膀挡在了他面前。

“滚开!”

嘉木巴眸中赤红,一刀刀砍得疯狂,他越是如此,牛瘪越是冷静,他的刀变得沉稳有力,不但格挡了嘉木巴的刀,还将他要去的路堵得结实,一步不让。

嘉木巴声嘶喊道“风焱!”

风焱从沙丘下爬了出来,他双手颤的厉害,腕骨一片通红,高肿的骇人,此刻的他已经拿不起刀,连站也是勉强的。

嘉木巴眼前已经氲了水气,温热滚出眼眶,他奋力撞开牛瘪的刀,趁他踉跄的一瞬间从他腋下钻了出去。

牛瘪举刀欲追,身后突然扑过来一个人,那人从后抱住他的手臂,双腿死死的盘夹在他腰上。

风焱伤的只剩一口薄气,连站都站不稳,但此刻他竟如同一道结实的铁链,将蛮牛一样的牛瘪锁的动弹不得。

三大营士气高涨,竖沙的兵已没了战意,所有人都在仓惶后退,只有嘉木巴逆着人群拼命跑去,他推开挡在面前的竖沙兵,疾奔在血色与暗色之间。

黑云涌动不安,将那轮日彻底吞噬。

牛瘪挣脱一条胳膊,抬肘朝面重击过去,风焱面上疼的发麻,口鼻涌出的血糊一脸,但他还是不松手,咬着满口血气,死死的锁着牛瘪的两条胳膊。

“你他妈的找死!”

风焱疼的说不出话,他腕骨肿的发紫,断了一样没有知觉,残叶一样的人,也不知哪儿里来的力气,不管牛瘪怎么挣扎,都没法从他手中挣脱开来。

嘉木巴被绊了一下,顺着沙丘滚了下去,他手脚并用爬起身来,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

战马突然拦在他面前,亮银锤一晃,露出一双饶有兴趣的眸来“这不是竖沙的镇国将军吗?哪儿去呀?找我吗?”

扳指顺着沙丘滚了出去,澜清扒拉着沙子,撑着满手污秽,从残缺不全的尸体上爬了过去,他死咬着一口气向扳指滚落的方向艰难爬去,他胸口的铁甲破了一道长口,鲜红从中汩汩淌出,殷红的颜色污浊了他的面,也脏了那入骨难改的温柔。

随着失血过多,澜清已经没法撑起身来,他脸暇贴着污沙,手指抓过尸体一角,一点一点挪动着自己。

红格尔........

澜清紧盯着那枚半染鲜红的扳指,手指无力又倔强的抠着沙雪,艰难的向扳指伸去。

他的红格尔........

衣衫在空中翻飞,一双净靴落在他面前,修长的手捡起了污血中的扳指,用帕子将它细细擦干净。

澜清无力抬头,连眸也似乎无力转动,他伸长了手,脏兮兮的指尖向那靴子伸颤过去。

那是...他的红格尔.........

那人蹲了下来,轻抬起他瘦的凸起的腕,将擦净的扳指戴在他手上。

澜清下意识的攥住了拳,将戴扳指的手紧扣在掌心,扣得那样紧那样快,生怕它再滚落离开他,澜清笑着看向扳指,来不及松上一口气,瞳中的光便陡然散开了。

“大哥。”南箕平静的说“一路好走。”

沙丘上滚落个人,一路滚来正好停在南箕脚下,这一滚顺当的像是刻意为之,怎么就这么巧,不但停在了南箕身边,还刚好与南箕四目相对。

景启顶着一脸血和黑灰,冲人一笑,眸中闪烁着熠光。

南箕假装没看到他红透了的眸,故作平常道“好狼狈啊,将军!”

景启笑了一下,说不上来是苦笑还是别的什么,他偏头看向澜清,伸手将他黯然的眸合上了,他用手擦去澜清面上沾到的血迹和黄沙,擦着擦着动作就滞住了,寂静片刻,他突然伸手搂过澜清的肩,像年少时那样自然,额头抵着额头,那人的温柔似乎还在。

景启看着他的眉,指尖轻落在那眼罩上,喉咙一哽,眼眶就突然烫了起来。

南箕静静的听着那哭声从压抑到后来的嚎啕,他站在两人身旁,似守护,似见证,同年少时无数次站在两人身边一样。

天穹划过一道银痕,欲坠的轰然声震响天地,南箕目光随云远去,一滴温热悄然划没发鬓。

空中风声大作,宽刀从手中滑落,嘉木巴双膝无力跪下,倒在了在亮银锤下,他失去意识前看到了不远处的风焱,那人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寒光横劈过天穹,轰然声后落下一阵砭骨冰凉,山丹伸手抹过淋湿的面,扭头对打马缓来的羌齐说。

“下雨了。”

羌齐伸手,指尖立刻湿了几滴冰凉,他看着满天阴云,沉眸道“这场雨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