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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谢宁远醒时,眼前一片白雾,左耳嗡鸣的响个不停,刺骨的痛一阵阵从耳朵深处传出,让人无法忍受。当他看到站在他床头的军医时,意识才彻底回笼。

可清醒后,一股害怕突然弥漫在他的心尖,因为他发现他的左耳无法听见任何声音了……

军医仔细为他检查了一番,面上露出几分遗憾与为难之色,“谢千户……”

他用手势止住了军医的话,忍痛坐起身,对赵家亮兄妹道,“我头晕的厉害,此刻不想有人在我脸前,不知二人可否出去等候?等军医将我诊治完,再将二位请回账内。”

赵秀连忙拉着哥哥走了出去。

兄妹二人出去,谢宁远问道,“我左耳可是聋了?”

“是。常守备那一拳力道太大,千户耳膜被震碎……”军医擦了擦眼角的泪,说不出话了,他向来尊敬眼前这个斯文却又勇猛的千户,但此刻又无法为他治疗。

谢宁远身侧的手握成拳,身子也变得僵直,心脏处传来钝痛,他就这样成为残废了?

但很快他就将自己的情绪掩盖过去,面容平和的对军医道,“我知我这种情况不能对营里隐瞒,但若刚才那兄妹两人向你问起我的情况,你就说只是我受了一些皮外伤,过段时间便会好。”

军医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点头应是。因为身处军营,学的第一个规矩便是服从命令。

谢宁远望着眼前这个慈祥的老军医,从唇角勾起一抹笑,劝慰道,“快将眼泪擦擦吧。怎的我还未哭?军医先替我哭上了。”

“那是因为千户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一只耳朵失聪阻碍不了千户什么,千户未来必会有更辉煌的成就。”

军医开了副方子,随后背着医药箱向谢宁远道别,“千户我便先离开了,你这些时日好好修养。”

待老军医走后,谢宁远躺在床榻上,胳膊压在自己的眼睛上,静默着。

帐外赵钰一脸难色的看着正焦急等待的妹妹。妹妹未经过事,他却不是,所以一眼便明白刚才谢宁远的用意是什么。犹豫半天,闷在心里的话没有与赵秀说,说了干什么呢?只会平白给傻妹妹添了烦忧。

只是心中对谢宁远的敬佩多了几分。

赵秀见军医出来后,连忙上前问道,“军医,他情况怎么样?”

军医红着眼眶道,“无大碍,都是皮外伤,休息两日变好了。”

赵秀闻言欢欢喜喜的跑进了账内。

……

赵钰要压着常德去参将那里治罪,谢宁远起身,“我与你一同去。”

赵秀立即道,“军医让你多歇歇。这事还是交给我三哥吧。这事他能办好的。”

“我还有其他事想要求参将,便趁着这个机会一起了。”

参将刘喜本就听说赵钰来了,正准备去迎接,没想到正主便先到了自己面前。

刘喜正要上一番客套话,赵钰伸手制住了他,“客套话便免了,我来是有正经事与你说。”他一把将用绳子狠狠捆着的常德推到了地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刘喜。

刘喜闻言大惊,“竟有这等事?”他来到谢宁远面前,“谢千户的伤无大碍吧?”在谢宁远摇头后,刘喜来到常德面前,狠狠踹了他好几脚,一脸愤怒的道,“好啊常德,亏我这般信任你,你竟做出这等事来,等着被斩首吧。”

谢宁远道,“刘参将,可否借一步说话。”

其实若是没有赵钰在身旁,刘喜不一定会答应谢宁远的请求,在朝为官和在军中担任要职的将领哪个不是人精?早得到了谢蕴入狱的消息,谢蕴未入狱前,谢宁远在他营中便是天王老子的存在,需他这个上级捧着,谢蕴一入狱,那便是地位待遇连普通的千户都不如?毕竟谁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对一个不如自己地位高的人卑躬屈膝,百般讨好,心里能好受?

待两人单独谈话时,谢宁远将自己左耳失聪的消息告诉了刘喜,并表达了自己想要回京养一段时间的伤。

刘喜的表情让他猜不透。

谢宁远继续道,“我此次回京,一是为了我父亲的事,想必参将早已得到我父亲入狱的消息。但我却相信不久我父亲便会被放出。我父乃帝师,深受太后信任,朝中事物都有赖我父亲主持。其中的道理参将不会不明白。二是我想将常德带回京城。参将可记得从前军中有个常武的将军?那常德便是常武的弟弟。”

提起谢蕴时,刘喜心中已经有了一番思量,觉得谢宁远此人自己还是不能得罪了。谢蕴那是何许人物,怎可如此轻易被打倒?而提起常武这个人时,刘喜顿时跳了起来,“常武?不是早因贪污军饷而被处斩吗?他的弟弟被牵连,也因在被处斩之列,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诓我。”

谢宁远淡淡道,“我也希望我是在诓你,此话乃常德亲口所说。而且你想为何常德非要杀我?那是因为常家与我父亲有仇。一个死刑犯却摇身一变成为参将手底下的将军,不知这个罪参将可否承受的起。”

刘喜脸色难看极了,复又抬起眼四处打量谢宁远,想要从中看出破绽。

谢宁远回望刘喜,静静站立在那里,脸上的红肿青紫也未将他的绝世风华掩盖。

他又道,脸上依旧是一副和气的模样,“我将常德带回北京,便是要还参将一个清白。我知参将拼搏到这个位置用了二十年,也不想一朝沦为大许朝堂的阶下囚吧?若是我未能还参将一个清白,我便替参将承担这份罪。”他的话要又轻了几分,“反正我也只是一个残废了的人而已。”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说话时,看起来斯文俊逸,望向他那俊秀的面容时仿佛春风吹面而过,让人觉得舒服坦然。

说话时却给人压迫感。一字一句句都说到人的心砍里,刘喜被他说动。

刘喜在军营中摸爬滚打二十年,那也是老狐狸一个,他什么人没见过?

望着谢宁远,他脑海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便是谢蕴。

这父子俩太像了。

他叹息道,“我答应你了,只是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请参将放心。”

刘喜的这句话便纯纯是感叹了,“让饱读诗书,腹内有乾坤的探花郎陪我们这些大老粗一起守边,真是委屈你了。若是你能如愿走上仕途,将来做到你爹那个位置,绝不是难事?。”

谢宁远淡淡笑了,“参将谬赞了。我爹能走到今日,那也是在尔虞我诈中拼杀出来的,我倒喜欢为国戍边,身边满是真诚勇猛之士。与他们相交让我觉得舒服。”

刘喜也只是笑笑,谢宁远的话他听听便算了,总归别人不会与他说交心的话。

……

赵秀一听谢宁远要回京,便也要跟着去。赵钰瞪了妹妹一起,叹了口气,随后将谢宁远拉到僻静处,问他,“你觉得我妹妹怎么样?”

“甚好。”

“你恨她吗?”

谢宁远眼神一转便明白了赵钰话中的意思,他仰头望了望天,点点光芒照进他琉璃般的眼睛里,“不恨,此事怪不着她,就算没有她的出现,常德也会为我构陷一个罪名,要了我的命。”

“你看的清局势便好。那我便将妹妹托付给你了。我也该回家了。不过我信的过你,将妹妹托付给你我放心。”

谢宁远摇了摇头,“将军还是与令妹一起去辽东吧。若是将军不想回辽东,去其他地方也可,为令妹寻个如意郎君。正好解了联姻的僵局。”

赵钰气的牙痒痒,“谢宁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让她回家,是在将她往火坑里推。”

“赵将军,令妹与我不合适。你既知我左耳失聪的事,又怎敢轻易将令妹托付给我?你想就算我不恨令妹,假若我真与她朝夕相处,她必会发现破绽,到时我即使什么也不说,她便觉得愧疚,觉得亏欠于我,她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令妹是高傲的人,难道想要她后半生在悔恨遗憾中度过吗?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愧疚,我只希望她能开心快乐,这份快乐不是我能给的。”

赵钰沉默了。半晌他道,“可她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谢宁远噎了一下,“知道,那又如何?她如今的喜欢很浅薄,很容易便消失了。”

“我明白了。我这就带她离开,离你远远的,说不定时间一久,她就会将你忘了。只是你左耳的事,到底是她亏欠于你,她亏欠你的,便是我们整个赵家亏欠你的,若是有机会,我们一定还。”

谢宁远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话锋一转,说了洪家的事,“令妹与我说了洪家的事,我觉得洪家在辽东迟早会成为大患,不如尽早除了。”

“我爹感念洪家前辈的恩,不肯与他们翻脸。”

“我倒觉得令尊不与洪家翻脸不是因为顾及洪家前辈的恩情。当年若不是令尊奉命守辽东,就凭洪家子孙的本事,早就将辽东丢了,更别谈今日的富贵了。所以令尊与洪家是相互成就。洪家如今实力再弱,手底还统领不少兵马,令尊定是怕开起战来,损兵折将不说,还会给辽东百姓带来灾难。其实辽东今日的的局面,我爹早已预料,我猜他定是在辽东布有暗棋,我回京后会与我爹商量此事,助你们解辽东困局。”

赵钰道,“也好,早日解决了洪家,也算是为辽东百姓做了好事。”

洪家的事谈完,谢宁远转身欲走,赵钰却又拉住了他,一脸真诚的问,“你这么想我妹妹回辽东?”

谢宁远觉得头大,“是,我与令妹不是一路人。”

赵钰叹口气,“那我去劝劝她吧。只是你也知她都性子,我此去相劝怕是要无功而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