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了啊？”
三四月的天，晚上不算冷，却硬生生给三人吓出一身冷汗。
黎央绾好头发，看着眼神清明的女人，问：“您在等我们？”
女人站起身，布包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地上，她却浑不在意：“关上门吧，不用害怕，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疯女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
最后面的付海潮关了门。
女人说她叫秋娘，当年老家灾荒，跌跌撞撞逃难过来的，遇到了当时还是少城主的苏仕谦，为他所救。
“这儿很繁华，很漂亮，我很喜欢。”
就算放在现代，嘉禾城也算得上是个很好的养老地，舒缓、静谧，安逸得人想睡过去。
“后来老城主去世，他上任后娶了我，苏仕谦从不让我单独出门，就算是外出踏青散步他也要时刻跟着，也从不许下人在我面前说多余的话。”
秋娘有些颓然，但眼神里分明有些怀念：“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很幸福，他说他爱我，他说我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但他不肯给我自由。
我觉得这样不好，这不是喜欢不是爱，我爹对我娘不是这样的，他不会拘着她！”
“后来我发现城里经常有人走失，按理说，拐子应该最喜欢男孩，孩子不记事儿，容易转手，可是丢的最多的确是女婴，而且有许多生产后的女人都不见了，附上仆人说她们生产后死了，他们在骗我！”
女人眼神发狠：“我知道女人生孩子是走了一趟鬼门关，可我不是傻子！
我偷偷背着他出门打探，最后发现城内只要是卖花为生的人家，十多年内都有女婴丢失或产妇丧生，而那些家里不种花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黎央点点头，有些怜悯，危急时刻救了她的丈夫包藏祸心，收留她的城池不明善恶：“嘉禾城的花有问题！”
不是根源也是诱因。
秋娘有些怔愣：“对，但我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只知道有关。”
她继续说：“我们后来生了个女儿，很可爱，在她出生的时候，嘉禾城失踪的事愈演愈烈，终于有修士注意到了。”
她皱着眉头回忆：“大约十五年前？也是一男一女，女子堪称倾国倾城，温婉善良又精通医术；男子英姿飒爽，修为高强，他说，他们慕名前来买花。”
秋娘脸上终于带上了点笑意：“真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那位乔公子很宠云姑娘的，眼里的欣喜都要溢出来了！”
“我听乔公子说，他们来自北境，很远的地方啊，是特意来历练的，后来迷路了。
于是便走到哪算哪儿。来了嘉禾城，觉得这地方很美，打算搬些花回去养。碰巧发现此地出事了，就想留下来查明。”
黎央：emmm…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国色天香、温婉善良、又精通医术的‘云姑娘’应该是她爹云盛安。
那位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修为高强且很‘宠’云姑娘的‘乔公子’，就是她娘乔林晚。
爹娘年轻的时候那么会玩的吗？！
不过爹娘既然来了，为什么没有解决这里的事？
秋娘有些疑惑：“乔公子人很好，对我也很好，好得有些越界了，但是云姑娘好像却丝毫不在意。”
他当然不介意，你是女的啊！
“他们听了我的话之后答应帮我查查，但是最后只查出来是流窜各地的拐子，各处偷女婴卖入其他地方的青楼。”
江珩舟无意戳人痛处，但是有件事是要问的：“秋姑娘，你是不是也丢过一个孩子？”
秋娘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苍白，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忘不了那天。
“嗯，孩子丢了之后，云姑娘二人经我央求去寻，最后在城外破庙找到了几个女婴的尸体，我的孩子也在里面，我听乔公子说是拐子狗急跳墙，才杀了孩子。最后他们顺着这条线找到了一条巨大的生意链，”她似乎是穿过这十五年的苦难，看到了曾经的荒芜，“遍布五个城池，拐卖女婴，有资质的卖做炉鼎，没有资质的就送往青楼。”
她这十多年这样安慰过自己，幸好女儿死了，她没有遭受后面那些苦难，纵使未曾亲眼见过，她也明白，那些孩子真的一辈子都毁了！
世俗对女子总是苛刻些的。
付海潮终于找到和记忆重合的东西了：“这件事我知道，书院的山长授课时有说过，最后事情闹得太大，惊动了仙盟盟主亲自下手惩治。”
凡俗的事能闹到整个修真界皆知的地步，说明真的已经泛滥到一定程度了。
黎央不觉得事情就到此为止：“那你为什么装疯那么多年？”
秋娘扯了扯唇角，面上显出绝望：“事情尘埃落定后，云姑娘他们离开了。孩子死后我的精神就不太好，总是半夜惊醒。
一次晚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苏仕谦不见了，次数多了我就留了个心眼，有一晚上我装睡，在他出门的时候悄悄跟了上去。
乔公子为了哄我开心，留了些不用灵力也能催动的小法器，遮掩身形不成问题。
结果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他将活生生的女婴扔给怪物做肥料！”
“那些怪物是一群黑漆漆的树枝藤蔓，我看见一束凌霄花支插入女婴的身体，慢慢吸干了她…”
众人都有些愕然，秋娘闭了闭眼，自嘲，“我听到他和别人的谈话，一开始我以为不管他瞒了我什么，至少感情是真的，没想到我的女儿也是被他算计死的！”
不满二十的宝宝付海潮不明白了：“可，那不也是他的孩子吗？”
“当年乔公子云姑娘查来的时候他就害怕了！他觉得乔公子怀疑上他了，他做的事不能泄露，只能找另一件事吸引众人目光，而且闹得越大越好！
十八年前那条交易链也是他的靠山扔出来转移视线的，女儿是他扔出来洗清自己的！！”
江珩舟暗骂：“畜牲！”
秋娘睁开眼睛，一行清泪落了下来，她声音有些沙哑 “可是，可是虎毒不食子啊！！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呢？！”
“我偷偷回去了，我那段日子时刻想掐死他，但是我不敢，我知道我赢不了，但是自那以后，他看管我格外严格，我连城主府都出不去，后来我装疯卖傻，整日里疯癫癫的，他又开始嫌弃了。”
“估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杀我，也不放我，就这样关着。”
就这样关着，互相折磨，相看两厌，到最后一拍两散。
什么天长地久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十五年了，城主府迎送往来，你们是第一个来找我的人。”秋娘语气有些急促，孤注一掷般，“我求你们，将此事大白于天下，他要遭报应，他得遭报应，不能有人做了坏事还能光明正大的活！”
她几乎要泣血：“这不公平！！”
不公平，良善之人不该凄惨死去，作恶之人不该功成名就，颠倒了！得想办法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