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流霜仿佛还沉浸在打击中，看着地上死了的妖和人，突然感觉自己十多年活下来好像是个虚幻一样，她什么都没留下来。
亲人、爱人，什么都没了。
她怔愣地想，如果她不存在，如果星眠从小就养在城主府，不会再有更改继承人的争执，那何辛夷还会对爹娘下手吗？
她的思绪被无限拉长，仿佛被困在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路上，终于，她听见面前的女人问，“你想去哪？”
她能去哪？
其实在她们三个进城主府的时候，孟流霜就知道她们有目的，但她不在意。
她又没得罪过什么人，总不能是来找自己。
她只想赶紧宰了何辛夷再说其它事，反正多半不是给自己添堵，就放人了。
没想到结局会是如此。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要去找爹娘。”
就当…为没有看出何辛夷的狼子野心赎罪。
此生长伴父母坟前，护他们死后的一点安宁。
“那城主府呢？”
孟流霜摇摇欲坠爬起来，“烦请各位托我给星眠说声抱歉，还有，城主府便交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她一个人离开了，连银朱都没有带。
孟流霜心想，还是可惜了。
她小时候缠着问娘，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寓意。柳夫人就把她抱在怀里，神色温柔坚定：“流霜就是月光，你晚上抬头就可以看到啊，是天上最美最皎洁的东西，永远和星星在一起。”
后来娘说，新找回来的妹妹叫小五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到了星星。
于是她说：“星眠怎么样？”
月亮和星星永远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流霜和星眠也想永远在一起。
她小时候一直想有个弟弟妹妹来着的，虽然孟星眠的出现并不在她的预期之中，让她很是心慌了一阵，但她真的是开心的。
只是终究是命运弄人，搞成如今这副样子，自己也没脸再去见星眠了。
孟流霜推开门，迎着满院月华走出去，满地银辉，月色如练。
她下意识抬头看天，皎洁的月光很是显眼，她四周搜寻，没有看到一颗星星。
就这样吧！
终究是没有缘分，她命中注定没有姐妹。
第二日是上元节，昨日城主府的风雨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百姓的好兴致，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在门前挂上两盏灯。
处理完了城主府剩余的琐事，把麻烦都丢给孟星眠之后，黎央就带着两个师妹出门了。
她不太想看，倒是没有耽误两位师妹的好兴致，她道：“今晚去看花灯，听说还可以放河灯，很漂亮。”
她们来的时候买的那盏灯，总不能浪费了。
夜晚，华灯初上，城里到处燃着橘红色的花灯，看来孟星眠做得不错，侍卫井然有序守着人群。
灯盏如同流动着的星河，光华璀璨，流光溢彩。
人群挤挤攘攘，街道两旁摆满了花灯和河灯摊位，有人站在桥上放天灯许愿，有人蹲在桥旁放河灯。
人来人往，几乎人人都提着一盏花灯。
端木瑾和司徒渺都很是期许，黎央看着他们俩手里拿着的那天买的兔子灯，道：“都去玩吧，玩累了差不多就该出【界】了，我一个人看看。”
人都解决了，她也不用装瞎子了，便换回了那条透明的白纱。
不知道陈师叔这个法器到底怎么做的，璀璨亮眼的红和金，在她眼里成了浅绿色，她嘴角微微上扬，想，还挺有意思。
她站在桥上，看着人潮涌动，忽然在很远的地方人群之外，河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黎央想了想，去挑了盏河灯。
卖河灯的老奶奶说，放河灯不仅可以许愿，将逝者的名字写在上面，还能保佑对方来世平安喜乐。
求子嗣，许平安，凡有所求皆可入河灯。
她拿起旁边的笔，一笔一画，虔诚写道：逝者安息，生者安乐
老奶奶：搞不明白大户人家小姐什么爱好，看得见还要蒙眼。
黎央的字不好看，说不上丑，但就是一板一眼，太过规矩。
当初她搞事被爹罚抄书，她威胁云琢帮她抄，结果云琢说他死也学不来那么丑的字迹。
他在不帮忙的同时还狠狠侮辱了一把自己！
可恶！等找到了非得打他一顿！
当然还是写了，但是学不像，爹最后也没有揭穿二人就是了。
她拿着河灯走出人群，到了河流的中游，那里很少再有人了。
黎央蹲下，俯身将河灯放入水面，她对身旁的女子说，“桌子上那张纸条是你放的吗？”
孟星眠也放下手里的河灯，嗯了一声。
河灯入水，载着两人的哀思与祝愿，顺水飘远。
她的花灯上也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柳伊
是去世了的城主夫人的名字。
孟星眠小时候过得并不好，她一个弃婴，又是个女孩，头几年被一个老乞丐收养，破破烂烂长到六岁，老乞丐死了。
他死在一场风雪中。
于他们这种在烂泥里长大的人来说，一场风雪足以致命，有人永远留在这场雪里，有人死死挣扎想要活下去，有人红炉暖酒佳人相伴。
那时候她还叫小五。
老乞丐说，她是他捡的第五个孩子，前几个都没养大，夭折了。
她一个孩子，又是女孩儿，在乞丐堆里过得并不好，老乞丐小时候把她当男孩子养，往她脸上抹泥，揉乱她的头发，她为了活下去，为了争抢一块掉到地上的馒头，学着打架。
老乞丐去世后，她就过得越发艰难，有时候成日成日饿着肚子，甚至和狗抢吃的。
一日，她坐在街上乞讨，一辆马车行驶过来，有侍卫开道。
她饿得实在不行了，就扑上去拦车，她那时候想，要是撞死也就算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没什么好期待的。
她被侍卫拦下了，一阵喧闹，车上轻柔的声音响起，“发生什么事了？”
一只纤纤素手扶开了门帘，走了出来。
孟星眠跪在地上抬眼去看，她这辈子第一次看见那么好看的人。
那个冬天，身为城主夫人的柳伊带着独女出城上香，回来的路上被一个小乞丐拦了车。
夫人没有生气，许是心情不错，拿出了在寺庙带回来的点心，她拿手帕包了，递给跪在地上的女孩，没有嫌弃她身上脏，将手帕递给她：“拿着吧！”
小五就这样抬头看着她，马车车厢里又钻出来一个玉雪可爱的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好看。
她看着拦路的小乞丐和自己的娘，摸了摸身上，掏出来一锭银子悄悄塞到她手里，小声笑着道：“这个给你！”
小五一怔。
马车驶走了。
后面一群乞丐围了上来，要抢她的东西，银子虽然给的隐晦，但还是被一群眼神精明的乞丐发现抢走了。
她倒在地上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和糕点，抓住一个机会爬起来，逮着一个人往死里打，手上没力气就用牙咬，撕扯得满脸鲜血，总之是鱼死网破的打法。
后来其他人怕了，抢了银子就走了。
小五捡起地上的碎成屑的糕点，塞进嘴里边吃边哭。
那年她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