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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肇今年五十六岁,在他这五十几年的人生当中,倒也见过不少名臣猛将。

远的不说,当朝第一名将狄武襄,带御器械首席,大宋个人武力第一人杨仲容,曾肇都与之打过交道。

汉臣(狄青的字)谨密有威,仲容强挚壮猛,皆将才也。

换句话说,狄青和杨仲容只一看形貌模样,就知道很不好惹,典型的勇猛之士。

可二狗这小体格子先天就比较柔弱,就算他多有锤炼自身,可看起来也不甚出众。尤其是那张清秀的面孔,却让二狗的身材更显得单薄些,实在很难让些个不知就里的人相信二狗是个真正的高手。

自攫取了申阳公的血脉天赋【金刚之躯】后,不过十几天的时间,二狗的身形实际上已经拔高了一小截,至少长高了了两厘米,而这也让二狗的身形看起来更加的消瘦了一些。

所以对于陈从善所言二狗武力绝伦,曾肇却是一个字也不肯相信。

实际上曾肇也有自己的亲卫,毕竟江南乱起,他堂堂一州经略使出行,又怎么可能没有护卫力量呢。

而且曾肇身边的护卫首领还是一位军中好手,一杆大杆刀耍得极好,几乎不比陈从善弱多少。

眼看陈从善如此敷衍自己,惊怒交加的曾肇便自对外面喝道:“窦应何在!且与老夫拿下眼前这厮!”

当下便有一浑身披挂的大汉从外间闯将进来,提着一杆朴刀却来拿二狗。

二狗自不将这厮放在眼里,他只随手一刁,便拿住了那汉子的手腕。

拿人手腕,这对二狗来说确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毕竟他练得是快枪,不但枪快,手和眼也很快。

只有一点被二狗忽略了,那就是他正在急剧增长的力量,绝对的力量。

二狗的力量增长速度有多快?

仅仅十来天的时间,他的臂力、握力几乎比获取【金刚之躯】天赋之前增强了一成左右。

虽然这一成的力量增长看起来不起眼,但真要是摆到台面上来细分析的话,就显得很恐怖了。

我们可以用数据量化一下,。

二狗在下江南时,其膂力差不多有四百斤左右(后世的相应量级的举重世界纪录也不过这个水准),这几乎是二狗将自身锤炼到当前顶点的极限数值,如果没有别的变故,就算他随着年龄的增长能再成长一些,说实话涨幅也不会很大。

而在获取了血脉天赋的这十来天,二狗的膂力快速上涨到了四百四十斤,平均每天涨力四斤,睡个觉喝口水都能变强。

这种肉眼可见的成长速度···实在是太爽了。

当然,膂力的高速增长不但导致了二狗对营养和能量的极度需求,他对自身的力量掌控也有点失衡,说白了就是有时候下手容易没个分寸。

故当他刁住窦应手腕的时候,便自用力过猛,几乎将他的手腕扭折。

窦应也是个硬气的汉子,手腕吃疼之下,倒也不曾惊叫出声,只把受制的手松开了,另一只手单拖朴刀长柄对着二狗的面门杵来。

二狗心中一哂,却将手臂一拉一抖,便把窦应的攻击化解于无形,紧接着二狗抡开了臂膀直接一个大回环,竟把近二百多斤的窦应整个抡了起来,然后像石头一样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只这一砸,几乎把窦应的魂都给摔没了,同时也把曾肇心中的傲慢给消去了。

曾肇很清楚窦应的本事,这厮发起狠来,一二十条大汉都近不得身,冲锋陷阵更是一把好手,可在二狗这个看起来颇不起眼的小子面前,却表现的犹如三岁孩童一般,这岂不正说明了此人的强横。

当然更大的原因却是曾肇很担心二狗给他一下子。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这种事别人不清楚,读书人却是最了解不过得了。

不过曾肇好歹也是有些城府的,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惧,却强笑道:“陈家小哥儿好本事,老夫只戏言一试,果然是神勇之士也!李墨梅有个好女婿啊!”

二狗却轻拍了拍自己的手掌,笑问道:“老先生可是想着过后调大兵来围剿我?”

曾肇看了看旁边一脸懵逼的陈从善,连连摇头笑道:“小哥儿这般武勇,便老夫调集人手怕也拿你不得啊!”

这老东西却是意有所指,直看了陈从善心里发毛。

二狗却不吃曾肇这一套,他直接将话挑明了道:“曾老头,你莫要在这里阴阳怪气。我晓得你的心思,不就是想以我为把柄对付我岳父吗?我告诉伱,这事儿你想都不要想。”

曾肇眯起了眼睛,笑道:“哦!陈小哥儿怕不是想多了吧?老夫区区一地方小官儿,如何敢去招惹堂堂的大宋宰相?!况且老夫与李墨梅无怨无仇,又怎会与他相为难?”

二狗冷笑道:“你是与我岳父没仇,可我岳父却挡了你兄长曾子宣(曾布的字)的路,让他一直无法独揽宰相之权,您说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曾肇心头一跳,却自冷笑道:“我兄子宣公自来性情高洁,不恋权位,如何会为了这等事与李墨梅为敌?”

二狗却也不与他争辩,只笑道:“自章子厚得哲宗信重,独掌相权一朝之后,世人无不羡慕其际遇,嫉妒其权势,恨不能以身代之,可谓羡慕嫉妒恨之也!曾子宣或有圣人之资?独清于众耶?”

曾肇听得此言,却是老脸一抽抽,他便是面皮再厚,也不敢说自家兄长能自比圣人,更何况他深知兄长曾布确实是个贪恋权位的。

所以这个时候曾肇只能放弃争辩,顾左右而言他也。

曾肇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却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怪不得能写出许多好诗篇,心思刁毒的很啊!李墨梅派你来江南,还真是选对了人啊!”

二狗哈哈大笑道:“曾老头,你咋就不信我所言呢!我不怕与你明说,就王焕、杨温那等废物搞得这番小家子气的能为,我自不屑一顾也!一群无胆鼠辈,造个反都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首鼠两端实在让人耻笑!比之前朝的张角、黄巢之流差的远了!”

(

曾老头听得心中一哆嗦,张角?黄巢?

一个终结了强大的东汉,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

一个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将浩瀚盛唐的气数埋葬。

这两位人物,简直就是所有王朝当权者的魔咒。

曾肇指着二狗有些哆嗦的喝道:“你这厮好生大胆!竟敢说得如此悖逆之言!”

二狗大笑道:“悖逆之言?曾老头,你怕是没见过我做过什么吧!你若有胆量,可去相州打听打听,我做过的和正在做的事儿可更恐怖啊!”

说到这里,二狗却自张开手臂,高声道:“哼!我若为镇南义军之首领,又岂会自困洪州,枯等朝廷施舍诏安?”

曾肇咬着问道:“若你为贼军首领,却当如何行事?”

二狗心道,老家伙你终于上钩了,看老子吓不吓得死你吧!

他自大声道:“我若为义军之主,当弃绝高门大户,广揽贫苦之民,以铸大势!”

曾肇却冷笑道:“老夫还道是何样本事,原来不过是张角之流胁裹乱民的故智也!此败亡之术,吾未尝闻天下有人倚之成事者也!”

二狗摇了摇手指,笑道:“不不不!张角之辈难成大事,不是他们的手段不对,而是缺了些必要的补充,以致不曾立下根基也!”

二狗也不等曾肇捧哏,便自漫说道:“自古以来,王朝兴灭,时代更迭,最根本的缘由乃是由历代的土地问题所引发的。

一个王朝的建立,必然是伴随着摧毁旧王朝的秩序,立国者分割名位、土地以济天下。

但得王朝发展到极盛之时,由于天下人口剧增,又人皆心贪,多苦不足,以致土地兼并成风,富者连阡陌,贫者难立锥。兀一遭得天灾人祸,走投无路的贫民便被迫揭竿而起,挣命求活。”

曾肇听得此处,却自心中惊骇莫名,他不能不为二狗这般洞彻之言而感到震撼。

如此之言发人深省,便是世间九成九的读书人苦究典籍,皓首穷经,怕是也说不出这般高妙之论来。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就是最高级的屠龙术的本质。

曾肇瞪大了眼珠子紧紧的盯着二狗,只觉得这厮简直恐怖如斯。

二狗却不管曾肇的心思,只接着说道:“历朝历代但有些作为的帝王,无不有些抑制土地兼并的举措。

唯大宋自太祖立国以来,便不曾禁得土地兼并。故大宋立国百年余,土地问题早已成为天底下最大的隐患,虽得有王荆公变法图强,却也多治标不治本,难转天下大势。

我若起兵造反,当先立宗旨,以均田轻赋为纲领,每到一地,便尽诛当地大户,收缴土地均分与贫民,然后收拢青壮,以轻徭薄赋揽其忠心,铸敢战死战之军。如此但我过处,民心必进归附,我所攻处,士民定皆离丧。

我如以此计行之,不出三月便能抵顶江南,扫灭不服,然后与宋官家划江而治。此数年后,更可北向逆伐,成不世之功也!”

二狗这番话,曾肇听得是手脚冰冷,浑身发颤,只觉得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笼罩心头。

二狗的话语里隐藏着大恐怖!

且不说其他,只他这等计策,却把天下大户视作仇眦,包括曾氏等一干文华官宦之族亦不得幸免。

如此狠毒之计,便是当年的冲天黄魔王也不敢做的这般绝决啊!

曾肇浑身哆嗦着低声呐喊道:“世间岂有如此狠戾之辈?世间岂有如此狠戾之辈!若此毒计得施,只怕大宋危矣!”

这时地上躺着的窦应终于恢复了些行动,他亦听得二狗所言,却大叫道:“如此悖逆狂徒,实天下之大害也!吾当与尔共决死也!”

接着他便跳将起来去捡拾朴刀,欲要与二狗拼命。

只可惜二狗早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面门,直接将他踢昏迷了过去。

曾肇见得此幕,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面带苦涩的说道:“不想李墨梅之婿竟是个不世出的乱世枭雄,只不知李文叔是否知道你有这般狂悖野心耶?”

二狗笑道:“昔年圣天子在朝,哲宗英睿,章惇奇伟,故我虽有千般谋略,但生不逢时,如何能施展得开,便只好隐居乡里潜藏爪牙。

近江南离乱,我恰逢其会,正要一展所长,但义军中诏安之心甚重,难为我所用。

我代义军来此与尔等议谈,若汝等诚心实意的招安他等,我也只好偃旗息鼓,只当大宋国乍不绝。但得尔等心怀敷衍,轻视义军,我也正好让他等认清情势,断了后路念想,然后彻底为我所用。”

二狗这话算是点明了,如果你们妥善安置义军,那我也只好认栽,不去兴风作浪;相反,若你等瞧不起义军,不把他们当回事儿,那就不要怪我趁机搞事了。

曾肇听得,心中却是极速转动,口中叫道:“诏安之事非是等闲,若得成事,当须快马奏报入京,得官家等确认才好妥善处置。不过陈郎君且放心,老夫便是拼却性命不要,也会尽可能的帮助义军完成诏安。”

二狗摇拊掌笑道:“好好好!那小子就此拭目以待了!”

接下来的几日,曾肇一边紧紧的跟在二狗身边,以确保他不曾做得些过分之事,一边又快马加鞭的传信京师。

曾肇给兄长曾布写了一封长信,

在信中他尽可能的夸大二狗的危险性,并言称诏安之事当从厚从快的处置,不可拖延时日,以免被二狗乘虚而入。

不管曾布是不是相信自家兄弟对某个人的夸张描述,但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处置了此事。

一道颇为优厚的诏安方略,在经过了些个朝臣的争执之后,便自被确定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应官职文书和赏赐,随着传信太监以最快的速度被发来了南方。

要说宋廷对义军的赏赐倒也颇为不俗。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御酒佳酿、官身文书,俱都算得上历代诏安之最也。

不过那传旨太监刚抵达江南,却还不曾做事,便因为贪吃得几口鲜鱼脍,却感染了些疫病几乎拉的脱虚。

只宣旨之事那太监便自做不成了,须得寻个可靠的之人来替代。

只可惜,这事儿却不是谁都能干的,论身份,地位,名望,理论上来说只有曾肇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曾肇却有点不敢去,或者说他担心二狗呢从中搞鬼。

如此几番周折之后,宣旨的任务却自落在了陈从善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