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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符人是一个有些手艺的匠人,作为一个靠技术和手艺吃饭的底层小人物,他的家庭生活条件还算不错。

有一座独门独院的小宅子,屋舍三间,土墙瓦顶,家人五七口,衣能御寒,食能饱腹。

这是汴梁城里的绝大多数人生活现状,只要能吃苦,肯卖气力,再有点手艺,就算是一般的下里巴人,在这个时代的大宋汴梁城里基本上都能活得很有些滋味。

当然这要归功于汴梁城的独特地位。

就汴梁城而言,这是一座当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城市,她的城市规模,她的人口密度,她的经济结构,她的社会活力,都是于这个位面、这片大地上的独一份的存在。

大宋王朝的君臣将整个大宋的赋税、物产、粮食、人才搜刮了,然后集中到汴梁来,从而让汴梁城获得了以这个时代的正常生产力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繁荣。

举天下之利而奉一城!

这也就意味着汴梁城本质上是一座消费型的政治和文化城市。

而正是这种畸形的资源极大富余状况,却也催生了汴梁城的科技、文化、手工业和商业的繁荣,进而引领整个大宋乃至全世界。

汴梁城里的文化巨子们是最集中的;汴梁城里的工匠群的技术水平是最高的,也是最多的;汴梁城里的商人们是最手眼通天的,他们几乎都是某些权贵人物的白手套。

当然类似的状况在每一个中原汉家王朝时代的都城都会上演一番,最终直到整个头部奉养体系彻底崩溃,然后重新一个轮回。

汴梁城里的九成百姓存在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服务那只占城市总人口百分之一二的大宋朝廷官僚体系。

不管是最底层的力工、匠人、摊贩、仆役,亦或者些商人、店主老板、手工业老板等等,他们所流的每一滴汗水,都是为了这个最终的目的而存在。

当然,所谓的服务自然是有回报的,无数的资源和财富以各种俸禄和福利的方式,被大宋朝廷分配给官员和军队,然后又以薪酬的方式流转到了底层的百姓身上。

而大宋正是以这种方式集天下之物力,维持了汴梁城这个人口百万级的古典超级大都市的平衡维持和运转。

过去大宋的统治者们(统治阶层)对此亦有着较为清醒的认知,故而他们对这座城市的管理也颇为谨慎。

不过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某位脑袋有缺的大书法家和他的“忠臣”们却会将这种平衡运转破坏的一干二净。

比如某位“球王太尉”,创造性的“发现了”禁军中所蕴含的无尽劳动力。

些个厮汉们白拿着官家的军饷,却躲在军营里天天晒太阳岂不是大谬!都给本太尉干活去!

然后汴梁城里的各行各业,货运,营造,餐饮···

但凡汴梁城里能挣钱的行业,来自大宋禁军的劳工队们都会插上那么一手,甚至包括颇有味道的夜香行也不例外。

未来的四大寇之一的王庆,就是在夜香行的竞争中落败,而不得不远走淮西的。

至于球王太尉这么干,倒是为大书法家省下了海量的饷银开支,然后那厮就拿着这些钱粮去修园子建“艮岳”去了。

而大书法家自然不可能亲自去管修园子,他却把这活儿又委托给了自己忠诚的大臣们。

当然不能指望那些个最忠诚的大臣们能有多么廉洁,他们几乎将所有的工程款都侵吞一空,然后巧立名目,弄出了些“花石纲”、“括田务”等名目。

最终,花石纲引发了四大寇中规模最大的方腊起义,而括田务则是宋江等人梁山起义的源头。

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统计,从大宋开国到宋徽宗大观年间,这一百四十多年的时间里,汴梁城的人口数量一直是呈上升趋势的。

而徽宗政和年间(1111年——1118年),汴梁城的人口增长便陷入了停滞,之后的重和、宣和等时代,汴梁城的人口更是呈现出了下降的趋势。

这对于一个帝国的都城来说,无疑是极为不正常的现象。

很可惜当今的赵官家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

那匠人买了所谓的灵符,做贼似的窜回了家中后,便与些个家人嘀咕了几句,然后他等便将纸符分发,各人捏着一一张符,然后来到一口地窖前。

只地窖里却传来一阵切削木头的声音,匠人与妻子、老母分说两句,便自下了地窖。

地窖里点着一盏油灯,一个面上带着些诡异笑容的老头,却正用爪子和牙齿在一块床板似的木头上刻画某种神异的线条。

它的爪子几乎比最好的刻刀或凿子都更加的趁手,它的牙齿比最耐用的锯子斧头更容易切断木头,那厚木板上木屑纷飞,很快一座充满了诡异多变风格的宫阙版刻就出现在了上面。

只匠人却不敢去看那版刻,只低声说道:“阿爹,孩儿求来了些灵符,阿爹且和水吞服一张,再进些吃食才好!”

那老头眼神中闪过些不耐的凶光,却很快又隐去了,只皱眉道:“求甚灵符!吃了也无用!老汉只求在彻底失智前完成版刻,免得被上差责罚。汝等且去,无事不要再来地窖!若不然老汉若发起疯来,只怕要撕吃了尔等!”

匠人听得心颤,昨天老爹还不曾这般疯狂,只央他求些灵符来吞饮,以压制邪念,今天他便不肯吃符了。

这可如何是好?!

匠人举着纸符,恳切道:“阿爹,这是真正的好符,据说是玉霄观的高道们亲手所画,十分的灵验。恁且吃一吃,当能有些用处。”

老汉看着那符纸,却露出些厌恶之色,怒道:“直娘贼!你这孽障从哪里得来的符纸?简直臭不可闻!嗯?臭不可闻?桀桀!终于让咱家抓住了汝的尾巴!愚蠢的镇魔人!”

只这老汉当即换了一副嘴脸,却笑道:“我儿当真是好运道!寻得这般好符,老汉只闻一闻味儿,就感觉脑子清醒了许多。汝若有门路,当多多求取来些,老汉这回能不能活命,就着在此灵符的造化上了。”

那匠人听得大喜,当即取了一碗清水,将那符化在里面,放在了老汉身前。

那老汉的面上露出些便秘的表情,却咬咬牙端起那碗,一口将符水吞了下肚。

(

只他端碗时,露出的手掌上,五根手指早化作剃刀一般的利爪,看着十分的瘆人。

但是匠人却并不以为意,汴梁城里有近三万匠户,有着类似的肢体异变的匠人大有人在,尤其是手艺越高超的匠人,手脚发生这般异变的几率越大。

匠人见得老爹吃了符水,却露出些欣慰的笑容,然后便与老头告别,自出了地窖。

那老头待得儿子出去,却是面色当即大变,趴在地上一阵狂呕,只将吞下肚的符水重新吐了出来。

它一脸阴狠的瞪着地窖出口,低声嘟囔道:“直娘贼!待得咱家入得此间世界,定要将这一家子的头骨泡在粪坑里臭一万年!”

此时二狗正与陈广站在匠人的宅子外面,默默的看着院中。

二狗以灵能视觉查看了一下内里,却低声道:“里面有些诡变灵能的气息,果如师兄所料,这里有邪祟之事发生。师兄,你那符纸可有甚效用么?”

陈广笑了笑,道:“我那符纸本就是寻街头的顾道人画的,本身没甚用处。只洒家买来后,又用盐精腌制了三天三夜,相信对些个邪祟来说应该很是够味道也!”

确实,盐精对邪魔之类的杀伤力并不强,但是邪祟们却极为厌恶盐精的气息,当然不是人类鼻子能闻到的气味,而是一种基于灵能层面的知觉。

这种气息之于邪魔、邪徒,就像酝酿了十年的大粪坑所散发出来的恶臭之于人类一般,虽不致命,但足以形成沉重的心灵阴影打击。

而盐精对镇魔人的保护极具效果的原因就在这里。

就算你是香——甜可口的小白花,可若是浑身涂满味道浓郁的大粪,便是再凶残——好——色的恶徒却也要下意识的退避三舍。

没有人知晓盐精为甚么会有这种特性,包括二狗这个发明者也不曾明白。

像这种谁也不知道缘由的特性,便是再神通广大的邪魔邪徒,却也就无从进行针对性的破解。

也正是盐精的保护效果太强大了,即便二狗屡次扩大产能,盐精的产量却也始终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只要是有脑子的镇魔人,不给自己储存个三五斤的盐精作后手,那就是脑子有坑。

关键是这玩意儿是个近乎刚需式的消耗品。

当然,哪怕盐精再怎么短缺,二狗却也不可能短了自家师父师娘等的用项。

这年月能把盐精当作普通食盐吃用的,遍观整个汴梁城几十万户人家,也就庞家宅院等有数的几家。

二狗亦露出些笑意,道:“这就好!此番邪祟,师兄伱来还是我来?”

陈广笑道:“还是洒家来吧!你一旦动手,怕是要留下些痕迹,极易引来邪魔的关注。”

二狗哈哈一笑道:“师兄你动手的动静怕也小不了啊!”

陈广笑笑,却自凝神屏气,对着前方的宅院合身一撞。

而在二狗的灵能视觉里,却见无数的浓雾遮蔽了匠人的宅院,然后一头五彩凤凰从天而降,直接排开了些个浓雾,然后只一抓,就从中抓出一个浑身披着蓝羽的多眼乌鸦怪物。

那怪物嘎嘎叫着,却惨嚎道:“不!咱家只是个小角色,怎会招来镇魔凤凰的关注!不!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结局!咱家的命运不该至此的···”

只不等那邪魔多说些,五彩凤凰便将那邪魔扯碎,然后一口吞了下肚。

这是陈广的凤凰念只的天赋能力,他可以以念只吞掉那些堕落的灵魂,以凤凰神焱对其进行返本归源式的净化。

当那灵魂中的邪念被彻底净化后,被凤凰念只吞掉的灵魂本源就会自动脱出,去往灵魂的最终归处。

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种很强大的天赋能力。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大规模的救赎堕落灵魂。

陈广一次只能吞噬净化一个堕落灵魂,每次净化的时长,依照目标灵魂的堕落程度,少则一天,多则数十天,比如陈广刚刚吞噬的这个堕落灵魂已经蜕变成了真正的邪魔,想要对其完成净化,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正常来说,净化救赎这样的蜕变者是很不合算的,且不说消耗的时间,关键是这种彻底蜕变的灵魂本身就是带着些无法消除的原罪的。

陈广——宁愿去拯救那些被邪魔气息侵染的无辜者。

但是为了保护二狗的行踪无有泄露的可能,陈广却也只好勉为其难收了那邪魔的灵魂。

否则就算直接打杀了它,那邪魔灵魂却会在亚空间的邪神领域中获得重生,然后将些个隐秘泄露出去。

处置了邪魔,陈广却与二狗悄悄的离开了这处,并没有惊动买符的匠人一家,只那地窖中的老汉翻着白眼,露出些痴痴的呆相。

只不多时,待得那匠人再入地窖,却发现自家老子已经呆傻了。

匠人本有些慌张,只看的自家老爹早完成的些个木版刻,终究还是松了一口气,露出些欣喜的笑容。

随后匠人的老娘、妻子便听得匠人的大哭声。

几天后,街上便传出这户匠人的老爹为了完成宫观上差派下来的版刻差使,却活活的给熬成了痴傻的传闻。

却说二狗与陈广完成了祛邪事宜,便自去那退休的老镇魔人的店中取了挑子,继续沿街行脚。

二狗问道:“师兄,此番情况在汴梁城里很多么?”

陈广叹了口气道:“原本是不多的,只今上开始宠信那些邪道,差遣匠户给他等修建寺庙道观开始,些个参与营造的匠户就开始出问题,尤其是那些个技艺顶尖的大匠,最容易被邪祟侵染。”

二狗有些装那啥的叹了一口气,道:“唉!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

陈广却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二狗一眼,皱眉道:“师弟你说甚胡话!我大宋正如日中天,当今官家虽有些不足,但诸位相公和大臣皆贤能之士,且国富军壮,几灭西夏,辽人惧而不敢窥测,如何敢说国之将亡耶?!”

二狗却只笑了笑,不曾多言。

他能怎么说,难道与师兄说,大宋会在当今官家的一番作死操作下,只二十来年就落得烽烟遍地起,然后被北来的蛮族一战灭国么?

别做梦了!

盛世之时说盛极而衰,说好听的点叫杞人忧天,说难听点就是神经病。

随后的几天里,二狗倒也不曾随着陈广继续逛街,而是与陈老汉、庞师娘等定下了些密计,然后便自回归了军营之中。

因为招安的义军要拔营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