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冰眸色复杂地看着腰间，那双轻轻环住他的女子双手。
他知道，她没有用力。
只要他往前一走，或者一转身，就可以挣脱她。
可是，他想到她为了救念念，生生受了贼人两刀，他就不忍她再疼。
姐姐说得没错，她并不知道念念是她的亲生女儿，所以她拼着性命跳下悬崖去救的，是姐姐的女儿。
她为的是苏家。
她的武功，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不用问都知道，她会被一个贼人刺中两刀，其中一刀还是在背部，那么深的伤口——必定是因为要保护念念！
这样的她，他又怎么忍心再伤害？
“砚冰，你也不用回答我，我如今所求的很少很少，你……你心情好的时候，就理我一下；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跟我说，我马上就躲得远远地。总之，我不会再逼你，你千万不要再……”
萧长缨说不出‘自残’那两字，顿了顿之后，才低低地问道：“好不好？”
苏砚冰认识萧长缨多年，他见过的萧长缨，总是意气风发的。
从小到大，京城里就有好多少年喜欢她，她偶尔也会在他面前来显摆，说……你看看你捡了多大个宝，他们都想跟你抢，可我偏偏就只喜欢你一个。
这样意气风发骄傲尊贵的女子，如今却在他面前，这般小心翼翼。
他并不想这样。
除开女男的那些私情，他和她也是一起长大的亲人。
他从来都不想折辱她。
“萧长缨……”他喃喃低唤。
“我在！你、你说。”萧长缨感觉到苏砚冰内心的那一丝软化，激动到声音发颤。
苏砚冰闭了闭眼。
重生以来，他一直都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牵扯，但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告诉他——不可能。
他和她有一个女儿。
念念越大，这个秘密恐怕就要越遮不住。
而他母亲是南阳的定国将军，姐姐为母亲一手养大的嫡女，如今也为东营副将，她们忠帝体国，但凡女帝有令，她们都会毫不犹豫为女帝牺牲一切！
就像前世，母亲到死之前都哈哈大笑着说：“我苏家满门忠烈，无一孬种！我苏飞瑜这辈子值了！”
所以……
萧长缨有朝一日恢复皇女身份，她们必定不会再将念念留在苏家。
因为，这是对萧家皇室的背叛！
她们会带着他、念念，去给女帝请罪。
告诉女帝，这是萧家的女嗣，是萧长缨这个皇女的亲生女儿，是女帝的亲皇孙女……
所以，他从来都无法真正撇清与她之间的关系。
萧长缨并不敢催促苏砚冰，她甚至没敢动一下，生怕惊扰了陷入纠结与挣扎的苏砚冰，打断他任何一丝对她态度软化的可能性。
就在她安静的背后拥抱下，苏砚冰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到前世的母亲，姐姐，弟弟，妹妹，以及没有一个人向康钰与萧静梓低头的整个定国将军府。
尽管，这回忆是悲惨而痛苦的，可他忽然间明白——素来疼爱他的姐姐，为何今日端出了嫡姐的架势，将他狠狠骂了一通。
他苏家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恩怨分明。
前世之惨，固然是萧长缨带给他和苏家的，可她并不是凶手啊！
她从来没想过害他和苏家啊！
他唯一能够怨她的，就是她前世听了侯夫人侯夫郎的‘误导’，与他退了婚，害他苏家被人笑话，而后又在半夜闯入他的院子，对他极尽欺负之能事，然后给他留了一个女儿，转身拍拍屁股走了。
至于苏家灭门，他是着实不能迁怒到她头上的。
他想，便是母亲与姐姐有前世记忆，也不会怪她的。
“萧长缨，我还是怪你。”苏砚冰终于开口。
萧长缨心里的激动顿时灭了大半，她抿了抿唇，“嗯，是我的错。”
“的确是你错。”苏砚冰转身，看着她的眼睛，哽咽道：“前世我答应等你，答应你娶别人，是因为你说你没有办法违抗母父之命，同时也不想牵连我与家人。那时我年纪小，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我一味地去理解你的难处。可你没有理解过我的难处，你不知道一个男子被退婚意味着什么，你也不知道一个男子未婚……”
你也不知道一个男子未婚先孕需要多大的勇气。
苏砚冰停下了，没说出口。
他别开眼，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转移话题：“总之，我暂时还放不下前世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但苏家的事，我想过了，不能怨你。希望这辈子，你能和母亲还有姐姐联手，将那些魑魅魍魉都一网打尽。”
如此，也算是报了前世之仇了。
“砚冰，你这样说，我实在是汗颜无地。”萧长缨搂住苏砚冰的肩膀，手指轻轻往上触摸他的脸颊，“苏家的事，就该怨我。若不是我送了那信物给你，他们又怎么会找上你们？”
“不是的。”苏砚冰摇头，方才想了这么久，他已经完全理智了，“就算你没有送给我，他们也会认为信物在我手里的。”
因为哪怕是前世，全天下的人也都知道，她一直没忘记他。
康钰进侯府四年无女，被女帝派内侍到侯府调理身体，结果内侍发现康钰根本就没和萧长缨圆房，急忙回宫如实禀明了女帝。
女帝大怒，甚至连侯夫人萧静梓都被牵连了。
那时候他听闻此事，开心地想她果然没有骗他，她确实没碰康钰。
所以，就算她前世没有把血色玉坠送给他，康钰及萧静梓找不到信物，还是会找上他。
她们一样会认为，信物在他手上。
“砚冰，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萧长缨忍不住将人往面前带了几分，看着他的眼睛哽咽道：“我知道我带给你很大的伤痛，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从七岁开始就认定你是我夫郎，我从来没看过旁人一眼，你……你不要我了，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你是萧长缨啊，你的人生又不是只有我苏砚冰。”苏砚冰望着她，轻叹道。
“是，我萧长缨这辈子要做的事情很多，我身边的人也会有很多，总有一天我能报了我想报的仇，走到我想走的高度，可那之后呢？”
萧长缨轻抚苏砚冰的眉眼，“就算我得到全天下，可你不在我身边，谁会在意我的喜怒哀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