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贺济舟到达的时候，这个饭局已经接近尾声了。
但是贺济舟来了，大家又不能无视掉他的存在，自然要和他喝上几杯——郑思危与贺济舟总共也没有见过几次面，两个人都有点刻意地审视对方。
这两个人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又顶级难缠的人物……
气氛又有点凝固，这一次陈君故也不想再挑话题了。
陈君故不挑，那就会有别人挑——
“江悦，你不要糊涂……犯糊涂……你这么精明……这么精明的女人……林诚那家伙就是个纨绔子弟，他配不上你！”坐在贺江悦对面的古安强说。
他显然已经有些醉了。
能受魏海桐的邀约来的人，多少都有点家世背景，绝对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合，有点没轻没重了。
贺江悦眯起眼睛，牵强又尴尬地笑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时，贺江悦下意识地摸了摸锁骨处的绿宝石吊坠。
陈君故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那枚绿宝石是贺江悦很小的时候就戴在身上的，是陈君故认识贺江悦第一面的时候就见过的，据说是她母亲送的一周岁生日礼物。
“他喝醉了。”贺江悦对魏海桐说，“免得他后面继续说些胡话，我觉得我们可以下一场了，然后让司机把古少先送回家，你觉得呢？”
魏海桐欣然点头。
账单问题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人物担心，庄家是魏海桐，自然是记在他的户头，每个月都会有专门的财务来跟这些娱乐场所啊、饭店餐馆啊一起结总账。
古安强被司机接走了，其他人根本不关心他到底怎么样了，也不关心他突然对贺江悦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是想要干嘛，贺江悦又被哪个纨绔子弟缠上了，或者她看上了哪个纨绔子弟，而这个古安强又对贺江悦抱有什么想法，根本无人在乎——说白了，古安强算是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但也没有那么有地位。
陈君故跟那些还在讨论接下来去哪个娱乐城的公子小姐们打声招呼，说先出去启动车子。
魏海桐自然应允。
陈君故离开那个包厢，深深地透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她换了几个呼吸，才慢慢地在走廊里往前走去。
“叮——”
远处的电梯门打开——
呜呜泱泱地走出来最少十几个男人，他们高大结实，全部穿着黑色t恤，帽檐压得很低，一时之间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君故忽然觉得有人抓住了她的右胳膊，力道虽然不重，但也不轻。
陈君故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看来人是谁——就见到贺济舟的冰冷的目光已经越过了她的身体，射向了越走越近的男人们，他微微抬了下眉梢，是示意陈君故。
“……”陈君故皱了下眉，还没等她甩掉对方的手，对方就已经加大了力度，拉着她慢慢地往后退。
贺济舟抬起左手，一边拉着陈君故往后倒退，一边将右手对准了那些男人，微笑着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在那些男人猛地冲向他们两个的同一时间，陈君故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转身和贺济舟几个冲刺跑进了电梯旁边的楼梯间。
两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楼下狂奔。
十几秒钟的时间贺济舟和陈君故已经冲下去四层楼。
在七楼通往六楼的拐角处，他们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不谋而合。
因为那些强壮男人并没有追他们下来。
他们两个人肩并肩靠在楼梯间里侧的墙壁快速呼吸，陈君故一秒钟都没有耽搁，立刻掏出手机来编辑信息，首先是给梁闯的邮件。
十几秒，发完邮件，陈君故轻声问身旁的贺济舟：“你为什么跟着我出来？”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看上你了吧？”贺济舟发出短促且冷漠的笑声，“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好好使用我送给你的‘礼物’。”
陈君故一脸疑惑地侧了下脸，她以视线为镜头，一丝不苟地扫描着贺济舟现在的表情——他微微仰着头，看样子是在听楼梯间上方的声响，他一边听着一边从裤兜里摸出来一盒香烟和一只高档打火机，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撇了下眼，从眼角下方甩了陈君故一眼，“看够了没有？”
陈君故眉头皱得更深了。
贺济舟点起香烟，“你该不会怀疑这是我设的局吧？”
陈君故刚想开口说话，楼上就忽然传来飞快的脚步声。
“妈的。”贺济舟的骂声几乎隐灭在喉咙里，他捏灭了烟头——陈君故已经先跑到里侧楼梯门之后藏了起来。
贺济舟也和陈君故藏到了一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大约十几秒钟，一个身影从门页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几乎在同一时间，贺济舟冲了出去，一招就将那个男人干倒在地上，并死命地按住他的嘴巴。
陈君故立刻出去帮忙，与贺济舟一起把那个人拽到了楼梯门后。
“我们是贺济舟和陈君故。”贺济舟先自报家门——不管这男人是属于谁的手下，都一定对这两个名字如雷贯耳。
贺济舟的声音低沉的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是谁的人，只需要说一个名字，你立刻就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并且我们会为你保守秘密，并保证你的安全。”
那个男人被贺济舟按的太死了——贺济舟那修长的手指都勒得发白了——那个男人已经缺氧了，翻起了白眼。
陈君故也压低声音问他：“只有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
说完她抬眼给了贺济舟一个眼神，贺济舟看着陈君故，缓慢地松开死捂着那男人的手。
“啊——”那个人甚至没有倒腾两口气，就鬼哭狼嚎地叫喊了起来。
好在他的鬼叫只持续了一瞬间——
“你不想配合我们是吗？”贺济舟继续死捂着对方的口鼻，原本按着他身体的手已经挪到了他的脖颈下方，用同样的力道掐住他的咽喉，懒洋洋地声线里是满溢的愉悦，“你以为我只是在和你过家家？你以为我只是在吓唬你玩玩？你怕不怕你下一秒就会在这里咽气？你怕不怕你全家老少都要因为你这个愚蠢的决定而血流成河？你怕不怕老子让人每天按照一日三餐的频率刨你的祖坟？！”
那人知道他是真的贺大公子。
他当然也知道对方绝逼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
贺济舟和陈君故都能感觉到那个人的身躯在猛烈地颤抖——不知道他是因为被掐的要死，还是他听懂了贺济舟的恐吓。
陈君故又看了贺济舟一眼。
贺济舟再一次放开了那个快要被他掐死的男人。
那个男人大口呼吸着，没有再叫出声。
陈君故又低声重复了一次问题：“其他人呢？”
那个男人揉着喉咙，艰难地深呼吸了几次，眼含血丝地问陈君故：“我不知道你是指什么‘其他人’。”
“……”陈君故冷冷地看着他，“看来你不想再继续活着浪费空气了。”
那个男人看了看陈君故，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贺济舟，小声回答：“我们的‘其他人’和你们的‘其他人’正在一起。”
陈君故和贺济舟立马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贺济舟冷声问：“你们究竟是谁派过来的？”
那个人缩了缩脖子，磕磕巴巴地说：“谈……谈大少。”
谈凯？
贺济舟彻底放开那人，站起身，似笑非笑地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你去吧——”
陈君故也站了起来。
那个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去，他根本没有过多的心眼儿去思索为什么这两人竟然那么轻易地就放走了他。
一时之间陈君故和贺济舟谁都没说话。
他们都在头脑风暴中。
贺济舟燃起他的烟，而陈君故发送邮件，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想挪动一下脚步。
他们这个时候不上去是因为根本没必要——
没必要自己往枪口上送。
最多五分钟，警笛声音响彻天际，金风细雪楼的外面停满了警车。
陈君故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再去思考前面那个人所说的话了。
因为现在有比那严重一百倍的事情发生了！
陈君故与贺济舟没有再对彼此说一句话，就此分道扬镳——
贺济舟直接下楼去了。
陈君故重新回到十一层，并没有露面，只是站在楼梯间附近远远看了一眼。
人来人往非常之多。
穿警服的，穿白大褂的，抬担架的……
有人受伤了？
陈君故定眼仔细看了看——
那个人下午还在马场飒爽跑马呢。
是郑思危！
谈凯……郑思危……
当这两个人的名字摆在一起……
陈君故冷冷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真是有趣极了。
接着，另一个担架出现在陈君故的视野中，由于人民警察和医护人员围得太多，她无法像刚刚那样看到受伤之人的脸孔。
但是她可以毫无阻碍地看清那随着担架微微扫动的黑色长发，和落到担架角落的绿宝石吊坠。
黑色长发——女人。
绿宝石吊坠——贺江悦！
陈君故的笑容更冷了。
谈凯、郑思危、贺江悦。
如此看来，事情变得更加有趣，却也变得更加地复杂。
就在陈君故陷入沉思之时，她的手机突如其来地响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屏幕上面一个简简单单的大字“爸”欢快地跳跃着。
接了起来，电话对面立刻问道：“你现在在哪？”
陈君故如实回答：“金风细雪楼。”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那——”陈牧源重重地“哼！”（四声）了一声，“赶紧给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