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感到不适的，是孟芷兰。
那股仿佛被人死死掐住的感觉传来后，她便感觉膝盖一疼，似乎被什么人踢在了膝盖之上，直直跪在了地上。窒息感紧紧包裹着她，让她脸颊开始涨红，整个人无声的呐喊着，挣扎着。
墨婷想要上前帮她，但还未近身，便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挡在孟芷兰身边，在墨婷到达面前之后，直接将她给击飞了出去。
声音也是在此刻消失的。
墨婷强撑着从这片废墟中站起来，耳朵中传来一阵阵的疼痛，身上几处地方也被木板贯穿，因为没有灵力去修复，所以正往下滴着血，看起来十分可怜。
“是祂。”墨婷将身上的木板扯出，开始往外走去。但还没走几步，便被人直接拽住手腕，硬生生的按倒在地上。
是黎渊。
他看着墨婷，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墨婷一点都没有听清。
“我听不到你讲什么。”墨婷轻声说道，同时也无奈的摇了摇头。事后她站起来，朝着前面慢慢走去。
她的伙伴还在那里，她必须去帮助他们。她不能丢下他们。
墨婷轻声呢喃着。身后的黎渊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来。他再次拉住墨婷，在墨婷疑惑的目光之下，庞大的灵力开始进入墨婷的体内，随后又慢慢流出，带出来一些灰色的杂质。
慢慢的，墨婷开始听到哗啦啦的声音，万物的声音在瞬间响起，随即静谧。而后，黎渊的说话声慢慢出现。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事情看上去很麻烦，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
“随时可以放弃的，没关系的。没有人会怪你。”
“不想放弃的话，往前走吧阿婷，只要你活着，只需要活着，我们就没输。”
黎渊絮絮叨叨的，和墨婷知道的他完全不一样。和只认孟芷兰的黎渊又不一样。
“师尊……”良久，墨婷轻声唤道。
黎渊突然看了她一眼，仿佛被惊到一般，嘟囔了几句话后才闭上嘴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毫无波澜的样子。
他深深看了一眼墨婷，不再说话，过了许久，他身上的灵力已经消失，整个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老。
“不用为我敛尸，往前走吧。”黎渊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这么说道。但墨婷没有这么做，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黎渊。直到他比她矮。直到他看不清她。直到他发不出声音。直到他伸出的手化为白骨。直到他再也无法忍住，掉下一滴浊泪。
直至，化为一道朽骨。
墨婷看着这枯骨。她的呼吸变得重了起来。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直到三息过后，她转身，快速朝着外头而去。
祂已经出现在了那里，以无双的身体。但此刻，无双的身体却因为承受不住那么庞大的力量，已经处于崩溃的情况。
孟芷兰躺在一旁的地上，全身已经被血迹给浸染，看起来很是狼狈。秦司辙似乎失去了意识，躺在孟芷兰的不远处，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张云，他挡在孟芷兰面前，苦苦支撑着。
天上的无双表情带着嘲弄，攻向张云的招式带着一股狠意。
祂，不想留下张云。
在护罩被打破，天上挂着的招魂幡已经失去灵力掉落了之后，祂的攻击在瞬间袭来，而张云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他将死在这里。
想到这，张云苍白的脸上开始出现一丝丝慌张还有恐惧，但马上，又变成了坦然。
他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张云还以为祂将攻击收了回去，慢慢睁开眼，却看见墨婷这拿着剑挡在他的前面。
“把芷兰带到旁边，远离祂的攻击范围！”墨婷吩咐道。
张云立马实施，顺便将秦司辙也往后拉了一下。
他们现在的情况无法给予墨婷帮助，接下来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去拖累她。
“交给我吧。”张云对着墨婷喊道，“你……加油。”
墨婷没有理会他。祂的攻击确实强悍。若按照之前祂以原身前来的情况，这一击，墨婷根本无法抵挡住。但祂现在无双的身体之中，无双又属于此方世界之人，自身也受到祂自己的设定的规则限制。所以力量也被封住了许多。
这也就让墨婷有了和祂一战的机会和实力。
“你的努力，像个笑话。”祂看着墨婷将自己的攻击挡下，随后笑出声来。
“有没有用，不继续怎么知道呢？”墨婷看着他，嘴角带笑，眼中的冷意却是十足。
祂笑了笑，带着嘲讽，对于不自量力的嘲讽。“那就试试看嘛。”祂道。
“那就，试试看嘛。”墨婷也笑着，随后，长剑出鞘，朝着祂而来。祂侧身躲过，红线在手中翻腾，却被墨婷一剑砍下。
砍下的红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墨婷周遭蠕动，随后朝着墨婷而来。墨婷直接用灵力将它冻住，随后一手握剑，一手拿着明渊符朝着祂而去。
祂本想借着红线躲过去。但是因为已经溃坏的身体阻挡了祂的反应。所以就这样，无双的身体断了一只手臂。
“哎呀，遭了呢。”祂开口说话，却是不急不慢，完全听不出着急的样子。
墨婷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那是被红线击中后，祂的灵力侵袭身体所导致的。
现在，无双的情况看起来很糟，但是因为祂在，却也无性命之忧。而墨婷，祂的灵力太过强悍。从无双身上出现的，还是被稀释了百倍的灵力。这才没有让她当场爆体而亡。
只是现在，那股灵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好不嚣张。但墨婷却偏偏对此毫无办法。
“算了，身体坏了，再找一具便是。”祂轻声说道，高昂起头，看向墨婷的眼神依旧毫无情感，充满杀意。“至于现在……我，要你死！”
无双的身体开始泛起光芒，慢慢的，这光芒开始与无双分离，似乎有一个人，想要他的身体之内出来。
但是墨婷根本不会给祂这个机会。她手拿长剑，直接向着那虚影刺去。虚影一时不察，或者说，祂根本就没把墨婷放在眼里。
湮月就这样直直的刺进虚影之中，但给墨婷的感觉仿佛就是刺进了谁的体内。
“当然啦。”祂的声音响起，如同鬼魅一般，在墨婷的耳边响起，“我为世人。除了你们这些异类，我可以是任何人。”祂轻轻笑道，“你刺入我身体之内的每一剑，都会化作一道利刃，出现在任何一个普通人的身上。”
听到这话的墨婷瞳孔一缩，她将湮月拔了出来。而祂，也在拔出的那一刻的正式从无双的体内出来。
在出来的一瞬间，无双整个人失去了力气，朝着地下倒去。但被墨婷轻轻一扶，“张云。”随后，她将人往那一丢。张云赶紧将无双接住，“交给我吧！一切小心！”张云道。
墨婷点头，看向自己前面的那道虚影，它已经慢慢凝聚成了人形，但是却只是一道虚影而已。
“墨婷。”祂终于出声，“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作对呢？”祂不是很理解，祂守护着这个世界，让它按照剧本朝着未来走去，而底下的人们只需要按照祂设定的道路走下去就行了。都不需要他们去思考，这样真的不行吗？祂真的不理解，所以祂对着墨婷问了出来。
“那我能问一下吗？”墨婷抬头仰望着祂，“当你设定的剧情走完之后，他们，我们，怎么样了？”墨婷问道，“死去的人，又怎么样了？”
“我们不是傀儡，是活生生的，由你创造的人！”墨婷对上祂的眼睛，那里，淡淡的金光出现，让她的心情变得很是平静，“我们有自己的生活轨迹，有爱的人，追求的梦想。哪怕破碎，哪怕艰难，但那都是自己的选择。”
“而你强硬的要求我们去走你设定的剧情，去丢弃自己的梦想，舍弃自己的爱人，只为了你的剧情服务。”墨婷深吸一口气，“不符合你设定的存在，你会怎么样？选择丢弃，对嘛？将他的灵魂毁掉，重新创造一个只能按照剧情而走下去的傀儡。”
“若是你，你会愿意吗？被操纵着，去做和自己想法不同的事情，甚至为此丢掉自己的性命。而本来，你可以不用这样的。”墨婷再次开口。
“但那有什么关系？”祂依旧不解，“你既然都说了，你们是我创造的，按照我的规则走下去，不是很正常的嘛？你们不想走了，我就将你们换掉，这样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嘛。”祂理所当然的看着墨婷，“你们是我创造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祂看着墨婷，“你们的命，都是我的。”
“所以啊。”墨婷笑着，手却紧紧握着湮月，她道：“你的玩具不想被你控制，不想死去，不想丢弃自己所爱，所以对你挥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一时之间，周围陷入了沉寂之中。
“你是这么想的？”良久，祂开口道。
“是的。”墨婷望向祂，祂的虚影已经开始慢慢消散了，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睛，依旧有神，盯着墨婷许久，专注而深情。
“唔......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便同意你的反抗吧。”祂开口道，“我在上面等着你来推翻我，杀掉我·，然后告诉我，我的错误。”
“我等着你。”那双眼睛也在瞬间消失，而后，周围再也没有了祂的身影。
“但我......从未想过杀掉你。”墨婷看着祂消散的地方，久久未语，“至少......你不该死。”
说完，墨婷瞬间回神，转身走向孟芷兰她们所在之处。
孟芷兰已经服下伤药，看到祂消失之后，便开始打坐恢复，秦司辙还在昏迷之中，但有着张云的照顾，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无双......他似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你......还好吗？”看着坐在那里的无双，墨婷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良久，才蹲下，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还好。”无双对着墨婷露出一个笑容，已经消散的骨肉将他的牙骨都显露出来，这一笑，看起来可怖又可怜。
“吃药了吗？”墨婷继续问道。
无双却是摇了摇头，“没用的，在祂出现在我身上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死亡了的。”
“为什么，会成为祂的载体。”墨婷深吸一口气，问道。
“因为，能够给他更好的未来啊。”无双告诉墨婷，眼睛中带着笑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
“他......是谁？”墨婷道。
“是我的亲人。”也是，他的爱人。
“他在哪里？”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无双的眼中开始掉下眼泪，“在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地方，过着他曾经梦想的生活，只是......少了我而已。”
“不后悔吗？”墨婷再次问道，“不能和他相守，不后悔吗？”
“不！当然不后悔。”他大声道，“我只想要他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就像......就像，你身上的那只小鸟儿一般。”
墨婷一愣，“你是说......墨季？”墨婷疑惑道。
“是的。”无双偏过头，继续笑着，“我能感受到的，她的身上，有和我一样的气息，那是用别人的生命力滋养出来的味道。”无双慢慢的躺在了地上，他已经坚持不住了。大腿之下依旧化作了白骨，白骨也在慢慢的断裂，破碎，然后消失在这世间。
那种疼痛，墨婷根本不敢想象。但无双却是笑着，淡淡的笑着，带着解脱。
“其实，还是有点后悔的。”完全消逝之前，墨婷听到了无双的话，只是这时候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说出来的话，看起来很是微弱，“那年冬季，就该把那个烤红薯给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这样，他就不会觉得那么冷了。”
“这样，他就不会因我而死去了。”最后的血肉消失，无双也消散在了空中，只剩下一根根断裂的白骨，彰显着他的所在。
墨婷就这么半蹲在原地，看着这些白骨发呆。孟芷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墨婷身后，她蹲了下来，拍了拍墨婷的背，“姐姐。”她轻轻抱住了她，“没关系的，我们会阻止这一切的，会让所有人都好好活着的。”
墨婷不说话，“或许吧。”她看向前方，眼中带着强忍着的痛苦，“但至少，让所有人自由。”
让，所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