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三家人集聚机场。
顾婧宸趴在顾以峰的背上，但见大人们的脸上都笼着一层比夜色还暗的灰蒙，聪明机敏的她不吵也不闹，静静地听着他们相互之间的叮咛。
和她一样安静的，还有顾绍雪，在出门之前，她已经‘睡’着了，此时正被路志铭抱在怀里，是困了还是晕了，大家也都无暇去分辨了，或者说，本来也分辨不出。
直到飞机消失在视线，消失在夜空，众人才各自回了家。
飞机上有三个房间，顾绍鹏做了安排：王建章一间，路志铭和顾绍雪一间，顾绍旭一间，其余的人在外面椅子上休息。
顾绍鹏戴上降噪耳机和眼罩开始休息，冲锋躺在他旁边闭目养神，他心里担心顾绍雪，睡不着。
苏钰和冲锋一样，便拉着京墨说话，“这一年你在路叔那，可曾时时挂念我？”
苏钰不比路志铭那般少言冷脸，而且前几年只要有路志铭在的地方，苏钰基本也都在，所以京墨跟苏钰很熟络，他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不答反问，“你怎么不去陪顾小姐？”
苏钰愣了一下，恍然间他还以为他说的顾小姐是顾绍雪，他赶忙收了尴尬，道，“不是所有女人都需要男人陪，像小雪那样的，需要，我那个，不需要”。
京墨蹙了下眉，“是不是她经常打你？”
苏钰‘咝’的吸了口气，但见京墨一脸的‘真诚’，不愿被他捡了笑话，挑眉道，“你家老板第一次见小雪，就被小雪一脚踹翻在了地上，这顾家人，人人功夫了得，小雪现在是生病了，搁着平时，你都不见得能打过她”。
意思是莫要笑话我，你家老板比我惨多了。
“啊”，京墨闪了下眸子。
虽然他知道苏钰平时说话惯常的夸张，但顾绍雪会功夫这事，还是让京墨心里一震，不禁忖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两人正聊着，路志铭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苏钰和京墨登时起身，冲锋也睁开眼睛挺身而起。
“怎么了？”苏钰心脏噗噗的跳。
路志铭边开王建章的房门边道，“去把大哥喊醒！”
王建章也一直没睡，他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
从医院回家以后，他故意等到晚上十一点，给女儿拨过去视频电话，但是接通的时候变成了语音通话。
“爸”。
虽然对面已经尽量掩饰了刚睡醒的慵懒声音，但王建章还是听了出来。
“囡囡，现在忙吗？”
“啊，不忙，爸，怎么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今天你大哥和大嫂带着孩子来了，说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有假期？回来看看”。
“爸，你想我吗？”
霎时间，王建章红了眼眶，忍了一下，道，“爸每天都想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也在忍着什么，“爸，你能跟妈复婚吗？妈妈她心里一直都惦着你”。
关于让他们两个复婚的事，女儿跟他提过不止一次，但王建章不知道自己跟陈峰之间在别扭什么，好像在比输赢，谁先低头说复婚，谁就输了，所以每次他都搪塞过去。
如今又被提起，奈何此时他正生着陈峰的气，根本不想回答，连搪塞也没有，转而步入正题，“囡囡，医院里派爸爸出国学习两个星期，凌晨2点钟飞洛杉矶，你有没有时间去机场接机？”
“爸，你能跟妈复婚吗？”
电话里的人仿佛没听到他刚才的说的话，固执的追问上一个问题。
王建章本就心里烦乱，一口气憋在胸口，急需发泄出来，便不再跟她兜圈子，“囡囡，爸知道你回国了，你现在在哪里？”
“爸，你能跟妈复婚吗？”对面的人第三遍重复问话，似乎他不回答，她就不会跟她谈别的话题。
“复婚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在哪里，爸爸去接你”，王建章只想着赶紧问出她在哪里，便说了句权宜之辞。
哪知电话里的人突然拔高声音，兴奋道，“你同意跟妈妈复婚了？”
王建章既想否认，又想继续追问她在哪里，却听得对面人说了一句，“我现在就给妈妈打电话，说你想跟她复婚了”，电话便被挂断了。
再打，已是忙音状态。
直到顾家人派人来接他，他都没能再打通她的电话，刚开始是占线，后来就是无人接听。
王建章知道她是故意不接听，怕他反悔，他后悔的不行，想自己干嘛要浪费好几个小时去等那个他讨厌至极的美国时间。
听到动静，王建章立马翻身下床。
“老师，小雪她。。。”
此时的路志铭已经恐慌到说不出话来。
却道是凌晨两三点，正是一个人最困的时间，路志铭躺在床上抱着顾绍雪，心里想着不能睡，但脑子已不听使唤，昏昏沉沉之间，他感觉到怀里的人猛的抖了一下。
为了方便随时观察顾绍雪的状况，路志铭在房间里放了个小夜灯，借着光亮，他看到她拧着眉头，嘴巴微微的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路志铭以为她又做噩梦了，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想安抚她让她安静下来睡觉。
结果顾绍雪直接发出了声音，念的是她曾经给他背过的网织红细胞的名词解释，路志铭听着不像是梦呓，因为她吐字很清晰。
意识到不对之后，他赶紧去喊了王建章，王建章进来时，她已经在念单克隆抗体的名词解释了。
“喊醒她，快！”王建章急喊一声。
这个临床症状在陈峰发给他的资料里，他看到过。
半分钟后，顾绍雪睁开了眼睛。
此时路志铭正探身睨着她，见她醒了，他松了一口气，勾起唇角冲她笑了笑。
顾绍雪直直的盯着他，几秒后，道，“沈周翰，你来了”。
此话一出，路志铭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小雪，我是阿铭，你怎么了？”
“不是，你不是沈周翰”，顾绍雪移开视线，看向旁边惶惑的顾绍鹏。
但见顾绍雪的眸子忽然就闪亮了起来，“大哥”。
顾绍鹏哎了一声，“小雪，大哥在这呢”。
“是不是奶奶给你打电话说我生病了，你就来了？”顾绍雪说着，又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撅着嘴嘟哝了一句，“就知道爸和妈不会来”。
顾绍鹏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便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示意让大家暂时先出去，路志铭满脑门的疑惑，并不愿意出去，王建章走到他身旁，小声道，“阿铭，你出来一下”。
路志铭会意，便跟了出去。
顾绍鹏坐到床沿上，又试探着说了一句，“奶奶说，你只想我一个人，看来并不是呢”。
顾绍雪拉住他的手，娇声道，“是，我只想你一个人”。
如果说刚才顾绍鹏只是猜测，那现在便是确认无疑了。
顾绍雪在重复一个场景。
去年四月的一天，顾家奶奶给顾绍鹏打电话，说顾绍雪发烧烧成了肺炎，哭着说要见他，顾绍鹏接到消息，立马就赶到了关城，在医院的病房里，顾绍雪看到他，说的就是刚才的那几句话，甚至连撒娇都是一样的。
顾绍鹏接着道，“想我是假，想要礼物是真吧？”
顾绍雪咕噜了下眼珠，道，“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是想让我帮你摘星星，还是摘月亮？”
顾绍雪掩嘴笑了一下，道，“都不是，是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顾绍鹏迷惑了，按照他猜测的，她该说‘我想吃樱桃蛋糕’了，既然没说，那说明当时她说了谎，或者她现在本就是在胡言乱语。
“谁？”顾绍鹏问。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沈周翰，是岳州人”。
“沈周翰是谁？”顾绍鹏想起来刚才他喊路志铭沈周翰。
“是我喜欢的人”。
“你网恋了？”顾绍鹏心下一惊。
顾绍雪闪躲了下眼神，垂目绞着手指，小声道，“没有，就是喜欢跟他说话”，一番讲述之后，她睨着顾绍鹏道，“我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一时间，顾绍鹏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她不是胡言乱语，而是说出了她曾经藏在心里的秘密，只是顾绍雪不知道，她当时对这个沈周翰的喜欢，其实就是少女时期的爱恋，但跟她和路志铭之间的感情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前者是懵懂单纯的感情，后者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
“好，大哥帮你找”。
顾绍鹏也想知道这沈周翰是何许人也，只是这事他会先和路志铭商量一下，如果查出沈周翰是个正派的人，那他就替顾绍雪问问他为什么突然消失，如果是个网上浪子，那这事直接就过了，他来劝说顾绍雪。
闻言，顾绍雪咧嘴笑道，“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哥”。
顾绍鹏宠溺的看着她，“小雪，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不要憋在心里，跟大哥说，好吗？”
这话顾绍鹏没对顾绍雪说过，以前他只知道顾绍雪但凡是不高兴，都是因为跟顾以峰和赵芳兵斗气，怨他们两个既生而不养，又不回关城看她，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顾绍鹏突然觉得，顾绍雪这次伤到脑神经，是祸，也是福吧。
有些东西医学能解释，有些却解释不了，或许不是解释不了，是人类还未探索到。
“好”，顾绍雪高兴的挽住顾绍鹏的胳膊靠上去，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