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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她现在不太想看见这张脸

戎邃最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待到医疗禁闭室的门关上,隔绝了一切外界的探究和好奇,他才将人按进怀里问:“就这么怕我?”

怕?

芙黎已经在他的保证下揭过了那一页,下意识地摇头。

她怎么可能怕他?

但摇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他问的可能也许是另一层意思……?

于是摇得像个拨浪鼓般的脑袋停了下来,她无声咽了咽,试探道:“你问的,是哪方面?”

“你说呢?”戎邃将问题还给她。

刚刚还像惊弓之鸟一样,现在就跟他装起傻了?

听懂他的话外之音,芙黎讪讪笑了两声,慢吞吞地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我这不是……怕你……太累了嘛……”

有时候,欲盖弥彰得太过明显,反而倒坦荡了起来。

更何况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事是需要用遮遮掩掩拐弯抹角的方式来说的。

垂眸不言片刻,戎邃唇际弯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淡淡说:“如果你有兴致的话,我不会累。”

芙黎当然是没有这个兴致的。

到了这会,她也已然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就是在消遣她。

倘若他不是为了那件事带她来医疗禁闭室,那么就只剩下另外一件事了。

她仰起头,不再和他拉扯那带颜色的话题,眉眼里是肃然而起的认真:“是需要让我的治疗么?”

戎邃“嗯”了一声。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门边显示着时间的屏幕,说:“从现在开始,只有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由联盟总部发起的最高级别会议将会准时召开,上将级别的他不能缺席。

就这么点时间哪里够?芙黎一秒都舍不得再浪费,抬手就把人推到医疗椅上坐下,二话不说释放出疗愈精神力。

渗透的过程中,她的气息落在戎邃脸侧,忽然开口:“老实说,我没想在这个时候治疗你的。”

那天晚上的试探,是在她以为他会有充足休息时间的基础上提出的。

可现在显而易见,他没有。

戎邃的精神海核心区损伤的情况已经濒临底线,只靠他自己的约束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一拖再拖只有害而无益。

之后应对异兽潮他肯定还要大量使用和调动精神力,无疑也是给一直处于战损状态的精神海增加负担。

但都好过在此之前,介入治疗后打破那份平衡。

何况治疗是需要休息的。

和一切可能发生在人身上的内外伤病在就诊受医后需要时间恢复同理,医疗师的疗愈和修复确确实实能达到根治精神海症结的效果,但精神海也需要进行自我调节去恢复和适应,才能完好如初。

而这需要戎邃完全静养。

什么叫完全静养?是完全摒除外界的一切纷扰,停下无休止的劳心劳力,简单来说,就是每天无忧无虑,除了吃只有睡。

以戎邃现在的忙碌程度,完全静养对他来说就是天方夜谭。

他摒除不了,更停不下来。

没有明说的顾虑,戎邃心中明晰。

他合着眼,借着两人一坐一站这样高低错落的位态,难得地、少见地将外人从来看不见的这位年轻上将的脆弱和依赖展露出来。

芙黎的疗愈精神力触及他的核心区,治疗开始。

“是发生什么了吗?”无言间,她很自然地接着自己的前面的话开口,像是随意一问。

戎邃顿了顿,抿唇:“昨天……”

只有两个字就没了声音。

让人捉摸不透。

芙黎任由他用双臂环住,也任由他鼻尖若有似无地轻蹭。

他没继续说,她也没开口追问,深入的治疗并不轻松,她只能在聚精会神地调动精神力之余,顺便等他的下文。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耳边只剩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漫长的沉默好似历经了整个世纪才破冰,戎邃像是在这个世纪里睡着了才苏醒过来,用无所谓不在意的口吻续上说:“昨天,泄露过一次。”

那感觉很久违。

久违到泄露的第一秒,他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力泄露了。

还是彼时孟午恰巧来指挥室找他,却在开门时被精神力扑了出去,才让他反应过来,唤醒自我约束的记忆。

这样的下文,让一直稳定进行的治疗稍稍中断了一下。

但很快在芙黎的深呼吸中继续。

“那昨天为什么不说?”她听见自己问。

如果昨天说,昨天她就可以开始治疗。

甚至今天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多,都是可以说的。

原以为戎邃会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可等了好一会,她等来了轻飘飘地两个字:“忘了。”

“……”

有那么一瞬间,芙黎觉得自己快气笑了。

“忘得挺好。”

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折中,给出这么一句难以形容的评价。

偏戎邃还一副没当回事的态度,更惹得芙黎气不打一处来,直到时间不许,不得不暂时中止治疗,她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从医疗区出来,走到通往指挥室和休息区的分叉口,芙黎才无比冷酷地丢出两个字:“走了。”

她现在不太想看见这张脸。

看着来气。

某个不拿自己当回事的人:“……”

终于意识到,他把人气得不轻。

他攥住自眼前晃过的白皙手腕,将转身要走的人挽留,说:“我错了。”

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说了,认错认得干错。

这个时间虽然不早,但也不晚,按照郎瓦格当地时间算,也才刚刚接近夜晚九点。

主舰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结束了一天阵列训练的军官们。

戎邃并没有刻意收敛音量,是以只要距离不是太远的军官,都能明明朗朗地听见这一句三字的认错。

“……”

一时之间,朝各区域移动的脚步声都停下了。

年轻的军官们纷纷探头探脑,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个急过一个地想要弄清楚这一幕是什么情况。

“……”两个小时接受一次注目礼,芙黎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了。

她回头垂眸看了一眼,顾左右而言他提醒道:“你该去开会了。”

“我知道。”戎邃答着,但行为语言上没有一丝一毫要放开她的意思。

少说十几双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人,芙黎算明白了,这个男人又把他那点深沉的心思耍她身上了,把她架在这里,不准她跟他生气。

想她这么轻易翻篇?

没这可能。

几十只眼睛的注视下,她皮笑肉不笑地丢出一个字:“行。”紧接着似善解人意般说:“我陪你过去。”

说是陪,可一路过来是半个字都不往外蹦。

到了指挥室,一进门,她就立刻拉开了距离。

“去,开你的会。”说一不二的口吻,明示着不准跟她逆着来的娇纵。

戎邃自然也乐意纵着她。

只要她不会不理他就好。

“你呢?”他问。

会议即将开始,他要知道她接下来的动向。

芙黎眯了眯眼,弯起一抹冷酷的笑:“你泄露精神力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没人知道。”

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通讯器都是摆设?

又或者,知情不报?

无论是哪一种,后果都很严重。

听出她要找人“发泄”一下的意味,戎邃毫不犹豫当了帮凶,将唯一的知情人,他的得力干将兼第三军团一人之下百来号人之上的副官之一——孟午给卖了。

孟午来时,戎邃已经在开会了。

只有芙黎抱着手臂倚在门边,笑容满面地欢迎他。

“这位副官大人,有时间吗?”

孟午后背窜起一股森寒之意,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还是先回道:“时间是有的。”

“还有,”他又补充道,“您叫我孟午就可以,不用这么客气。”

整得跟不熟一样,怪吓人的。

和初见时相比,孟午觉得眼前的女生是越来越近墨者黑了。

这“墨”是谁,不言而喻。

“好说。”芙黎点了点头,旋即邀请道:“既然你有空,那陪我练会格斗应该可以吧?”

孟午:“……”

他看起来,没有说不可以的余地吧。

按理说,在体型和力量都有性别原因的悬殊差异的先决情况下,孟午是不至于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但——

谁让他面对的是怒气值拉满了的芙黎呢?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对芙黎有所顾忌,芙黎对他可没有。

砰的一声。

孟午又一次被一个背摔,摔在地垫上,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

疼倒不至于很疼,输也不是输不起,就是当着外面那么多兄弟的面,他觉得有些丢人。

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已经在笑他菜了。

孟午索性不挣扎了,躺在地上摆摆手:“不来了不来了,我认输。”

闻言,芙黎点点头,喘着气直起身,额头脖颈上满是汗珠。

要杀的鸡在眼前,要儆的猴在外面,她退开两步弯腰拎起放在地上的水,旋开瓶盖喝了一口,直切主题地问道:“你们上将精神力泄露的事,都有谁知道?”

这问题出现得太过突兀。

在场外围观的军官们听见了,但面面相觑,皆是惊讶,然后摇头。

显然,因为戎邃对精神海约束得及时,泄露的精神力没有波及到他们。

但躺在场内还喘息未定的孟午就不一样了。

他是唯一的知情人。

他的脸色一变,芙黎心里就有数了。

“看来,你是唯一知道的人?”她眯起眼,唇边笑容扩大。

孟午:“……”

不敢说话,害怕。

也不知道怕什么,但就是害怕。

水瓶落回地面发出一声轻响,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孟午闭上了眼,不知道自己将会迎接什么。

有一阵沉默持续片刻,他听见轻盈的两个字:“起来。”

孟午听话起来了。

又听芙黎问:“他不让你说的?”

孟午犹豫两秒,点头。

这一出主将副将互卖的戏码芙黎也是看够了,她垂落一息无奈,用所有人都能够听见的音量说:“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及时告诉我,精神海问题不是小事,别听他瞎指挥。”

说完,芙黎就离开了训练区。

留下一群人高马大的军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很新奇的神色。

众人在军团里都令行禁止惯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们上将是瞎指挥,还让他们别听。

新奇,太新奇了。

出了一身汗,芙黎径直回了休息室。

洗完澡出来,有个人已经开完会回来了。

她的目光只在那张令她时常沦陷的脸上停留一秒,而后偏开,无视,当他是空气。

戎邃当然不能容忍她对他视若无睹,在她经过身边时,伸手一拦,再弯腰一抱,将人完全桎梏在怀里,询问的低声像是呢喃一般:“还没消气?”

芙黎别开脸,不说话。

戎邃缠上来,边亲边哄,还用两天没刮的胡茬扎她:“别气了,我错了。”

又是这三个字。

芙黎沉下一口气,诘问他:“那你说,你错哪了?”

“隐瞒你。”

芙黎冷哼:“不是忘了?”

戎邃无奈地看着她,算是默认。

一会一个说法,男人的嘴,果然不可信。

“你如果不是控制不住了,不会要求我治疗你。”

谁治疗的谁清楚,戎邃的精神海现在在她眼里就是透明的,辐射深度、损坏程度、以及治疗的难度她都一清二楚,想瞒她根本不可能。

“我不止医疗师这一个身份,你那么聪明,心思那么多,你什么都清楚的。”

“可是你都清楚却还要瞒着我,瞒到瞒不住才找我。”

芙黎直直地望进他深如寰宇的眼里,满是不解和忧伤,深深吸入肺腑的气息带着颤抖一点一点逸散出来,她缓缓地问他:“你当我是什么人呢?”

这一问,如同致命一击,狠狠砸在戎邃心上。

他只是想延迟一些芙黎为他忧虑烦扰的时间,想让她无忧无虑的时间再久一些,却没想到会让她为此伤心。

他顾不上回答了,只能用深刻热烈到骨子里都在颤抖的吻来回应表达。

“……”

太猛烈了。

呼吸被风卷残云般悉数夺走,以至于芙黎根本来不及换气,只能用手去拍打试图推开戎邃。

可理智已经落了下风的男人他无法退却,肩上的拍打越用力,试图推开的力道越大,他就越是顶着压力向前,将这个吻加深到极致。

加深到唇齿间弥漫开铁锈般的味道。

分开时,喘息重得像是随时会停止,芙黎只觉得嘴唇全都麻了,没有知觉了,心跳快得像在胸腔里打鼓,一下一下震在耳膜上。

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听见戎邃将脸埋在她颈侧时说的那句:“是爱人。”

他当她是爱人。

所以才希望她在他身边时,无忧无虑的时间能长一些,毕竟完全无忧无虑是不可能的。

问清楚这一缘由,芙黎愣怔了好几秒,猝然惊愕道:“我夸你聪明,你反而是个笨蛋?”

戎邃抱着她不放,哼笑了声没反驳。

芙黎当他默认,又问道:“那你刚刚是不是也没看出来我是故意的?”

亲她亲那么凶,肯定没有。

戎邃闭了闭眼,在沉默中想,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的慌乱和着急,只是因为他明白,芙黎能够故意摆出这样的姿态给他看,心里绝不会是完全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哪怕这一点不足以改变什么。

哪怕也许转念间,她也就忘了自己想过。

他抱着人,“嗯”了一声,嗓音闷在怀抱里:“没看出来,被你吓到了。”

这个回答让芙黎得意地扬起眉,她晃着小腿哼哼道:“那你可要好好记住了,要是再有下次,我还吓你。”

很是孩子气的警告。

在他面前才有的一面。

戎邃顺着她的意,又落一个偏在脸侧的吻后应道:“知道了。”

-

大型异兽潮来临的预计时间一天天倒数,昼短夜长的星球上,谁也闲不下来。

就连那天还在调侃自己“最闲”的芙黎,也是每天早出晚归。

白天喊上温煜当陪练,努力提高战舰驾驶的熟练度;到了晚上,只要戎邃没有重要会议,就把人拉进医疗禁闭室,一待就是一整个晚上。

她很充实,也很疲惫,但没有任何怨言。

唯一觉得不满意的,就是治疗难度大,进度十分缓慢。

和白屿通讯时,她抱怨了许久。

白屿也没办法,只能宽慰她:“小芙黎,虽然现在你不能回来做医疗师认证,但是你已经是星系里目前已知的最高级别且开发成熟度满值的医疗人员了,你都没办法,其他人就更没有了。”

是的,芙黎在倍科的等级评定,出来的结果报告里显示了开发成熟度达到满值,她不负众望地成为了整个曼蒂星系级别最高的医疗师(暂未认证)。

并且还是仅此一位。

为此光脑系统还在星网上大肆昭告了一番。

芙黎倒是没什么实感,她除了飞来飞去,就是要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样推进治疗进度,根本没空管星网上发生了什么。

白屿的宽慰效果微乎其微,芙黎还是被烦恼包围着。

“我是可以治疗,可是时间不够。”她连声音都染上了烦躁,“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这话一出,立刻被白屿打断。

“嘘——小芙黎,有些话我们不说。”

他们生在这个时代,本该是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但偏偏他们知晓的人物里,就有那么个例外存在。

以至于白屿不得不担心芙黎有一语成谶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