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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红彤彤的天色,红艳艳的太阳照的人脑门儿疼。可是刚走了不一会儿,一层乌云就从燕山后边升起来,土默特草原那边传出两道细蛇似的闪电,好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墨盒,西北的天空一下子腾起一层漆黑的乌云,乌云不断地在天空升腾反转,和太阳争夺天空的位置,最终一朵灰云盖到太阳的脸上,天色一下子阴暗下来。

刘景仁甩了一下响鞭,对着前面的车队吆喝了一声:“天色不好!快点走”,车队明显的加快了速度。

下了商家卯的斜坡,汤河的河谷里一股清凉的过山风沿着斜坡吹过来,使人身上一激灵,马车更快了。很快的,平坦的谷地上葛家镇徐老财东的大庄园就已经如在目前。

天色更加阴暗,一层层厚厚的乌云像嶙峋的高山堆积在头顶,北边燕山的山尖尖上,许多倏忽明灭的闪电像小蛇一样在山头乱窜,河谷里的风变得尖厉而阴冷,风中带着一股土腥气。车队下了大坡,穿过麦田,快到葛家镇的时候,地势变得平坦,这时大车走得飞快,刚绕过徐老财东的马房,又穿过一阵子黄橙橙的麦地,再向北拐了个弯,前面就到巨各庄了。

走过庄前的石头牌坊,沿着汤河的西岸走上一个斜坡,再穿过一个敞开的大铁门,门边挂着一个用黑体字书写的“密云矿山运输部”的牌子,又向东沿着厂内铺设的夯土路拐到一个高大的敞亮车间里,地头就到了。

刚刚卸下骡马的套绳,一声炸雷就在人们的头顶上响起,几个像铜钱一样的水点“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紧接着倾盆大雨就泼了下来。

刘景仁用手抹了一下扑在头上的雨滴,望着外面密箭一般射在地上腾起一层薄雾的急雨,庆幸自己赶的及时。一阵疾风吹来,雨线横斜凌乱,地上很快积起了水潭,水潭又聚集成了小溪,小溪沿着地上的斜坡,顺着厂门东边的水道流淌到汤河里。

“军爷赶得好巧,躲过了这一场急雨。”从车间下层传来一声问候。

听到声音,刘景仁沿着车间北边的斜坡向车间下层走去。

运输部实际上是一个站台,它的上层是一个操作间,操作间东边有两个向下开的四方陷口,陷口下边是一排矿车,从西山运过来的焦炭从这里装到矿车上。操作间西边装有两架起重吊,将矿车上已经炼好的铁锭吊上上来然后运走。它的下层是四道木轨,木轨向东南延伸,到尽头再汇聚成两道铁轨,通过搭建在汤河上的桥梁一直通到豆各庄的冶炼厂里。

刘景仁仁闪过车间东边的柱子,沿着斜坡往下走了两步,正看到周奎打着一把油布伞站在铁轨东边的堤岸上,远处交错的铁轨、浑浊的汤河水和汤河上架着的水泥桥就像画面一般展现在眼前。

绵密的急雨使不远处的周奎看起来朦朦胧胧,再往远处看,汤河的桥梁上站着的两个人,就像不断晃动的影子隐藏在雨雾之中。

“汤河的水势怎么样?”刘景仁站在铁轨上望着雨中的周奎问。

“水势不小,涧口东边的沙地已经不足一人宽了,幸亏桥墩建的高,离红线还有差不多两米呢。”周奎说。

“看来水泥桥渡过洪峰没问题。”刘景仁说。

在周奎走过来和景仁说话的时候,操作间西边的起重吊挂着两个车轮正缓缓的从二层往下吊。

老齐站在车轨上指挥,吊台西边的楼梯上有几个工匠正迅速爬下来,很快下层的铁轨上就聚集了好多人。

首先吊下来的是车轮。车轮下来以后就摆在车轨旁,不长时间,铁轨两边儿就摆了两条直线。

老齐带着工匠用车轴将两个车轮连起来放在铁轨上,到吃饭的时候,铁轨上摆上了26对已经装好的车轮。

接着车厢吊下来悬停在车轮的上方,四个工匠推着车厢将两个车轴放在车厢中间的凹陷内,老齐将铁枘镶嵌在车轴两头的圆凿内,一个车厢就装好了。

雨势越发大了,地面上腾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雨雾,时而有一股旋风吹过来,雨线打着旋在水面上游走。周奎顶着伞跳过水洼跑到雨棚下,裤脚已经完全湿透了。

远处桥上的两个人也沿着木轨飞快地往车间跑,跳进车间,走到轨道中央,刘景仁才看清楚那两个人,他们是山猫和老付。

“军爷好。”山猫对着刘景仁腼腆的问了一句。

虽然山猫长着高高的个子,满脸横肉,看起来很凶;可是性格却非常腼腆,常常未语脸先红。

刘景仁常常感到好笑,东房的五叔性格豪爽,脾气就像炮仗,一句话不对就横眉竖目,可是唯一的儿子却像一个女孩儿——性格慢胀,腼腆温顺。

“叫哥不好吗?叫什么军爷?”刘景仁训斥道,山猫更加忸怩起来。

“过来!”刘景仁看了看山猫衣袖上的破洞,问道:“五婶前几天不是把衣服捎来了吗?怎么还没换?”

“这身衣服还能穿几天,过两天再说。”山猫说。

“山里的气候变化大,要注意保暖。”刘景仁拉拉山猫的外衣,看到里边还套着一个小衣,放下了心。

“付师傅,这半年辛苦你了。你预估一下豆各庄南坡的矿石有多少?能挖多长时间?”刘景仁转过头来,望着老付和蔼的问。

“谢军爷关心,这半年来,豆各庄附近的沟沟川川我不知道跑了多少遍,好矿山啊。”老付的裤脚上轻轻滴着水,他的脚下已经成了一个小水洼,他掂起脚挪了一下位置,又把袖头上的水拧了拧,“起去两丈多深的浮土,下面一层一层的都是铁矿石,数目无法估算,挖个二三十年没问题。”

“豆各庄的矿石和遵化的矿石相比哪个出铁多一些?”刘景仁又问。

“铁矿石是一层一层分布的,有的出铁多,有的出铁少。不过从这一段时间出的矿石来看,咱们这里的要好一些。”老付说。

“军爷,车箱安装完了,这车头的安装还得你来安排。老齐跑过来说。

“走吧,今天装火车头,都来帮帮忙。”刘景仁回转身向西边的那一道木轨走去。

最西边的那道木轨上放着一大一小两组铁轮,大的铁轮有多半人高,像一个带着边的铁饼,铁轮内缘高出一公分卡在木轨的内缘;大轮前面是一对儿小轮儿,有七八十公分高,像一个大圈儿套着一个小圈儿。

两组铁轮上装着一个两米多长的大圆筒,圆筒后边是驾驶室,驾驶室的火门、煤仓、座椅、拉手已经安装完毕。余下最复杂的滑动器和拉力杆还得刘景仁来安装。

刘景仁从老齐手里接过图纸,仔细看了一下滑动器的内镗和外镗,爬到大圆筒下边偏右的地方开始安装。

滑动器的制造是小火车制造的关键,他就是蒸汽机的发动机。三维设计图上因为内镗和外镗重叠的关系,没有经过专门的学习,再好的匠人也看不明白。因为这些知识牵扯到几何学和物理学,不是这个时代能学明白的。

在哗哗啦啦的雨声中,几十个人围着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出现的东西,看着刘景仁在下边一件件安装,他们心中充满了惊奇和敬畏,恭敬的低着头,就像在举行一个重大而又严肃的仪式。

过了两个时辰,刘景仁拧上了最后一个卡钉,他抬起头来,捶了捶有些僵硬的腰,对老齐说:“加水、装煤!”

人群像突然发动的机器,一下子行动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雨已经晴了,快要落山的太阳洒下了明亮的红光。

驾驶室的炉膛里,火越来越旺,明亮的火光给老齐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也给站在他身后的刘景仁镀上了一层红光。

“u”型管里响起了开水煮沸的声音,刘景仁将头上的嗡鸣器向下拉了一下,“嘟”——一声长鸣在燕山的群山中盘旋回荡。众人吃了一惊,纷纷跳到东边的路基下。

过了一会儿,等水温稳定了,刘景仁伸出手将火门儿右上端的红木拉手向外使劲儿一拉,“哧”一股蒸汽从滑动器的阀门儿上喷出来,“哐”、“哐”、“哐”车轮发出缓慢而有单调的声音,沿着木轨缓缓前行。

“车跑了,车跑了。”路基上的人们吆喝起来。“哐当”“哐当”“哐当”声音越来越快,小火车很快驶出站台,拐上了中间的木轨,刘景仁向右搬动了组合拉力杆,再向右一推,“咔”的一声,小火车停下来,又开始缓慢的后退,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挂上车厢。”刘景仁从驾驶室里伸出头,对路基上的人喊了一声。

老齐从驾驶室东边跳下去,带着路基上的人将后边的车厢一节一节推上来,挂在小火车头后面,插上铁栓。

“后面四节车厢装上焦炭,人坐到前面两节车厢上。”刘景仁喊。

他把小火车开到东边的陷口下,周奎在车间上面安排人把焦炭从陷口流到后面的四节车厢里,很快焦炭就装好了。

“上火车,准备出发!”刘景仁挥着拳头吆喝了一声。

不知是谁“”嗷”了一声,人们都跟着欢呼起来,大家纷纷爬上车厢,兴奋的抓着车帮,吆喝着“坐自动车了!坐自动车了!”。

在万历朝末年昏暗的时空里,在北京密云燕山的一个小山沟里,历史上第一辆小火车拉响汽笛,喷着白色的蒸汽,沿着包着铁皮的木轨,缓缓的出发了,它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和汤河上轰隆隆的水声一起,穿过河上的水泥桥梁,冲进了燕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