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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日照空矶,采莲承晚晖。

风起湖难渡,莲多采未稀。

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

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

唤作越姬的美人,行到殿中央,朝着王涉及一众子弟盈盈一礼,伴着乐曲展喉舞身,边跳边唱。

她那一双小脚如含苞春莲,轻摇缓挪间,不仅身姿优美悦目,清凌凌的歌喉更荡人心魂。那丰富的表情间总是秋波暗含,眉中春染,将妙龄少女的娇羞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刻骨传神,一首《采莲曲》,被她的传神姿态与荡魂之音演绎到了极致,叫人情难自禁地沉浸其中。仿佛~仿佛在场的都不是看客,皆成了那位与少女相伴花溪间的少年郎。

那一刻,王莽同样看得都有些痴了。

“好!”王况同样没能逃脱一时的痴呆命运,他竟是第一个忍不住地鼓起掌,率先高声喝彩。

一声‘好’字,道尽了他的欣赏,也惊回了众人的沉醉。

“哈哈!况堂兄,你不是说我们曲阳侯府的歌舞美人儿比不上你们的二三流货色吗?怎么却第一个忍不住叫起了好?”

正忘我鼓着掌的王况,闻言将双手一顿,正要语塞,却又见着越姬刚好一步移迈而出,将那双小脚于轻纱裙摆之下半隐半显。

他眼珠子一亮,不露声色地继续拍着手:“哈哈,我当然得叫好,不为别的,就为她这一对含苞待放的小脚。我能想象得出这双小绣鞋内裹着的粉嫩玉藕,更仿佛见着了七叔捧住这对小脚时的爱不释手。即使三千两黄金只买了这一对小脚,也是不亏,该为七叔的好眼力叫声好!”

“呵!况兄弟真的是狂到了天边!敢情越姬这般的美人儿在你眼中也只有一双小脚入得了你的眼?我还真就不信你们成都侯府的美姬真是个个国色天香,沉鱼之姿!”王涉满是不屑与不信。

王况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朝王涉挤着眼:“欸~你还真别不信,改天回我府上,我定给你安排一个见识见识。而且绝对是府中一般货色,不是家父的宠爱之物,到时你喜欢便送给你回府细品慢尝。”

“哼!继续吹。”

“你不信?问哥儿几个。”

王况自信地朝一旁的几个兄弟用下巴比划,王涉不情不愿地望去,却见几个都是带笑点着头,也不知是醉了还是确有其事,甚至像王况说的品过个中滋味,尝过好处?

王涉脸色由红转紫,脖子上青筋浮露,他愤然拍案怒喊:“来人!”

有人惶恐应声趋至,俯首待命,王涉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后,那人面露难色。

王莽忧心之下竖耳细听,未能听见王涉的附耳之言,却听到那人的犹豫之声:“这~恐怕不行吧?侯爷要回来了如何交代?”

王涉勃然大怒,猛力再拍桌案,几乎要震翻桌上杯碟:“混蛋!叫你怎么办你就去办,侯爷回来了有我顶着!快滚!”

“是!是是!小的这就遵命!”那人见王涉盛怒之势愈壮,连声应着,将手朝着越姬一招,领着她惶惶恐恐急退而去。

众人不明所以,王涉却恍若无事地将酒杯高举:“来来来,继续喝,放开了吃喝。美人既然不如况兄弟的意,那便细细品美食,一会儿还有为今天特别准备的压轴菜,红烧熊掌。”

王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却知这家伙此时的心情绝对好不了,他只能无奈地继续压下了离席的念头,继续奉陪着。

好在,那美人退走了,没有遭到像门口两匹宝马那般的命运。

王莽心中暗松一口气。

悄然间又是几巡小酒过去,又有侍女们穿梭入殿,给每人的食案上都端了一具带盖的金碗。

“来,兄弟们趁热了吃,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

听着王涉的招呼声,王莽揭盖一瞧,里面真是一只闷得肥嫩的红汁熊掌。应是早提前闷了许久的,一口下去,软烂入味。

前世未曾吃过的美食。

王莽正忍不住细品间,其它几个侯子同样是稀里呼噜地吧唧上了,边品边赞曲阳侯府手艺不错,听得王涉心情终于是大好。

却只有王况一个人皱眉龇牙,夹着一块瞧着便不太入味的肉在那吐槽:“好个什么劲啊?谁说手艺好的?连煮都没煮透,我都咬不动!”

他瞧了一圈其它人的嘴中所啃,发现他们都是一整只的熊掌,只有他的是剁成了小块的。

他立时不悦了:“我说涉兄弟,为什么他们的都是一整只的掌,只有我的是剁块了的,还没煮透,像临时加的菜。你该不是数量不够拿的猪蹄来凑吧?”

王莽朝他手中所夹食物瞧去,那颜色明显就没炖到入味上色,而且确实是剁得一块块小小的。

疑惑着,他朝王涉望去,正望见王涉嘴角牵了牵,诡异一笑间翻着一个白眼给王况:“得了吧,我的况堂兄,熊掌而已,我曲阳侯府要多少便有多少。再说猪蹄子是个什么味儿你还能吃不出来?你品,你再细品品那味儿。”

见着王况依言埋头又是努力地啃了几口,他笑意更浓,这才慢悠悠地继续开口:“再说了,有三千两黄金一对儿的猪蹄吗?”

王况神情一凝:“三千两?什么三千两?这...”

“哈哈,对,你正啃着的是那越姬的一对粉嫩玉藕。这不看你喜欢那对小脚,便特地命厨师临时换下了为你准备的熊掌,这只是右脚,还有左脚还在炖着呢,怕你着急吃便先上一只。不太烂是吧?唉~时间仓促,火侯不够,况堂兄就凑合着先对付两口吧。”

王况闻言,登时像触电了般抖扔掉了手中的筷与食,双手捏着嗓子拼了命干呕,呕了两下便成了真吐,那叫一个吐得翻肠倒肚,飞流直下,恨不将这半天的酒食要一次吐个干净。

其它几位侯子你望我,我望你,最后都将目光聚在王涉身上,瞧着他确实不是开玩笑的样子,都惊得目瞪口呆。

也便是此时,只听得哗啦一声。

瞬间怒火滔滔,热血冲顶,再忍无可忍,怒到极致的王莽彻底顾不上这些个兄弟的面子,他奋然掀翻了身前的桌案,整桌的杯碗翻了一地,酒食倾洒。

一直沉默斯文的王莽突然暴起,巨大的案翻玉碎之声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连王况也暂时缓住了吐,直愣愣地看着王莽。

看着横眉怒目、咬牙切齿,满脸青筋暴凸,一副欲择人而噬的狂暴模样,感受着他身上不断高攀的一股凌厉气势,所有人皆脑中一片空白。

若换成场中任意一个人这般,都没这效果,也只有王莽,场中没有一个人敢想到一直低调沉默的他会有这般发怒的一天,以致于所有人突然脑子当了机。

意识源于法制社会的王莽,两世清贫的他,再忍无可忍这般的草菅人命之行。

王莽此时是真狠不得将这些个人按翻在地一拳拳地都砸成人渣,但他知道,自己若真动手,成渣的定然是自己。

他咬着牙,磨着齿,微颤着身躯深吸了一口气,僵硬地松开了捏成了拳,捏得指节泛白的右手。抬手扫指了一圈,最终将指尖定向王涉,并指如剑,如渊的怒意急剧升腾着,隐隐化成寒芒锋意凌空刺出。

他气得手指发抖,怒声微颤:“你王涉,无德无品,不过投了个好胎,享皇亲国戚之利却枉顾君恩,狂妄无人;更豪无人性,一副人皮包着莽兽之心,喜怒无常、草菅人命。毫无怜悯之心便罢,更枉为人子,君子且不夺人所爱,何况是父之所喜。世间禽兽万万千也寻不出一只如你这般,兽性在你面前简直就如神辉。说你禽兽不如,禽兽汗颜;说你人皮鬼骨,阴鬼鄙弃。挖个坑埋你,恐厚土作呕;将你挫骨扬灰,阴风弃散,草木不收。天地不容,说的便是你这种烂到透了的酒囊饭袋。”

为主力竭的两匹马,却在力乏之时受无妄之屠;薄命玉人惹人怜,倾尽身姿悦君颜,却只换来血腥之祸。

活生生的一个少女,前一刻还在为众人尽情歌舞,此时竟被剁足烹煮。被剁去双足的少女,以这侯府德性,其下场可想而知。

莫说侯府不肯救治,即使救治,以目前的医疗之能,基本也是个必死无疑。

铁石心肠恐怕也要闻之骇裂!

憋了半天的怒,在这一刻彻底被点燃引爆,心中极尽憋屈却无能为力的王莽以一通烂骂稍稍泄着胸中之愤。

饱学的好处真的是多,便是骂人,也能骂得痛快淋漓,不重不脏,不得不佩服古人之慧。

若没有这么多年的饱读,光以他前世九年义务所学,恐怕他也只能重复着卧草的泥马这一神兽之名,以神兽的名义问侯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可惜那也是此时他的祖宗。

确实骂的好,以至于呕得肠胃都要流出来的王况,心中同样有着怨气的王况忍不住边吐边拍案叫了声好。

这一声好,是真心实意的为王莽叫的,可惜王莽并不领情。

正未骂够的他将指横移,自然而然地指向了王况,同样怒目厉声:“你!也不过是孝悌忠信礼义廉,一二三四五六七,无耻王八!五十步笑百步的一丘之貉,你也不是个好鸟!明知他性暴且傲,还非要一路激他。都知道今天是曲阳侯府新成之庆,却偏要在东道主的地盘上,更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处处压人一头。他是人前凶狼,你便是幕后奸狈,同恶相济、沆瀣一气。无求死则无死矣,就你那一肚子烂肠坏水,活该吐到力竭而亡。还敢恬不知耻叫好?还是吐得轻了!若能把你的心也吐出来,也叫我看看是不是被烂肠腐得黑了!”

“污了人间,好一对纨绔腌脏之畜。哼!”

骂得激动,王莽抬脚一蹬,直接将翻在身前的桌案蹬开之后,衣袖一挥,大步便迈向殿门准备离去。

再呆下去,会气炸。

“你!”王况气结语塞。

“你!你好胆!你给我站住!”王涉回神大怒,迈步便追。

王莽大步而出,却被门口的家丁挡了住。

那些个狗腿子,察颜观色,自家主子正怒,他们自然不会轻易让人离开,虽不敢直接对王莽动手,但用身子挡住门却是轻易。

怒气正盛,王莽此时也是无畏无惧,他止步门口霍然回身,准备盯向王涉,继续怒骂两句好叫他驱开门口的打手。却正好是王涉盛怒赶至,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

看着那张有些扭曲的脸近在眼前,怒壮胆气的王莽依旧无惧,他怒目冷哼一声:“你什么你!怎么着?你打算把我的命也留下来吗?就算叔伯们到时不追究你,但你别忘了,你现在一切的自以为是享受都不是你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源于你们有个皇太后姑姑。当今皇太后是你们的姑姑,也是我的姑姑。堂兄弟间你都敢动狠手?你猜,我们的姑姑会不会因为担心有一天你在穷奢极欲之时也会对当今的皇帝、你们的表兄弟行叛逆之举,从而借机动手掐除你这个隐患?”

“你!~”

王莽将手一摊,斜着眼瞧他:“来吧,动手。我反正过得清贫,你若是富贵生活享受够了可以赌上一赌,或许我们的皇后姑姑依旧不舍得杀你,只是剥了你的世子之位将你贬为平民,发配边疆。”

王涉咬着牙,撅着鼻,松开了王莽的衣领并顺势推了他一把,可惜未能推动,反叫自己一个趔趄着后退了小半步。早早便沉于酒色之下,他的身子再壮可也比不过时常干活并还要每天来回小跑去学堂的王莽身子骨壮。

“垃圾~”

王莽忽然忍不住竖起了中指,不屑一笑。

“好!你好样的!”王涉怒极反笑,他指着王莽:“兄弟相残之事我是做不出来,但兄弟间有点矛盾闹个架,总是无伤大雅的!”

说完,他更对着拦住门口的那些下人家丁们大吼:“你们这些狗奴才,都给我退开!我们兄弟间打架,谁敢插手便将谁的手脚一会都一并地炖了!”

被一通臭骂,同样盛怒正炽,再加上刚才一推竟没占到便宜,王涉此时真是气昏了头。

一声吼令,他直接一个大步再迈,化指成拳,便要给自己这个堂弟一些物理教训。

按理说,二十正朗当岁的他可比还没满18岁的王莽力气是大的,但可惜他忽略了自己的酒色摧残,更对于王莽的身手是毫无了解。

王莽只是晃了晃身子便让他这满是怒气的打脸一拳堪堪贴脸而过,打了个寂寞。

而与此同时,王莽不过是轻抬腿,一个顶膝,便叫他的五脏六腑感受了一番与此时依然在吐的王况一般猛烈却又不同滋味的翻江倒海之感。

这一顶,王莽险些便想顺势顶废这家伙的根,幸好他在那一瞬间及时冷静了一丝,将膝盖向上又抬了抬。若真顶废了那玩艺,可就不好善后了。

这一顶,直接将王涉顶成了弓虾,竟是只顾捂着肚子。这家伙,平常就靠身份与家丁仗势欺人,一点该有的身手也没。

王莽也不客气,一步错身而过便来到了他身后,转身抬脚,照着正弯腰捧腹的王涉的大屁股又是脚,直接将他一脚踹趴向门外去了,哼哼唧唧,半天没能起身。

“哼,废物点心,花架子!”

王莽不屑地将袖一甩,抬脚便走,原先挡在门口的那些个狗腿子早闷不吭声地退开了。

跨出殿门之时,他似是不小心地又在王涉的身上踩了一脚,像是踩到一陀狗屎般的嫌弃,又是一声冷哼之后,大步而去。

这破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呆了,再呆下去他怕自己出手太重。

“你!~你个穷书生!你等着,早晚有你求我的一天!那时,我要你趴在地上求我!”

王莽没有回应,脚步不停,只是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右手再度竖起了中指。

气到癫狂的王涉咬牙起身,无处发泄的他大步回殿,踢翻了自己的桌案,又是一通乱砸。

同样脸色铁青的王况根本忍不住反胃,一肚子酒食早吐干净了,却依旧在玩命地干呕着。

以及那些个到此时还在目瞪口呆的无措侯子们,他们悄然互望了一眼,都默契地趴在案桌上装起了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