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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心疼妹妹的许谒带着许皇后精心准备的供品去了自己推荐的求子庵,为其烧香许愿。

许的愿有没上达天听不知道,但香烧一半之时,太后安排的人便当场将她绑了走,与皇后一同被带到了长乐宫中,带到了王政君的面前。

后宫中的尔虞我诈许多时候根本难分是非,难辨真假,不论惶恐失措的许皇后与吓得结结巴巴的许谒如何地‘狡辩’,王政君只信自己看到的。

所谓宁枉勿纵,正在气头上的王政君当场便赐死了许谒,又召来了刘骜,将许皇后交给自己的儿子,严令他立刻斟酌处置。

毕竟曾经专宠过,成帝刘骜本是不太相信一向谨慎敦厚的许皇后会有这么恶毒的心思,本还想细查一番,却架不住赵飞燕的撺掇,最终还是下了圣旨,将许皇后打入冷宫,并废了她的后位。

没了皇后,曾经也极受恩宠过的,更受过太后称赞的,目前地位又与赵飞燕同等的另一位班婕妤(着名才女,班固、班超和班昭的祖姑。),察觉到了后宫之危。

平常就深居简出的她,在皇后被废之后便很是知趣地急流勇退,主动请求去长乐宫侍奉太后。一时无心它顾的刘骜顺水推舟地将其迁入了长乐宫,让她专心侍奉王政君,使得她得以保全自己。在成帝刘骜崩逝之后,她又主动要求到成帝陵守墓,直至终老。

自此后位空悬,偌大的后宫,任他佳丽三千,赵氏姐妹独占鳌头,无人可比。

当然,皇宫大院内的那些个阴暗且诡谲之风云与王莽暂时无关,他也没心思去关注。因为他最大的靠山、支柱,他的大伯王凤病倒了。

自上次称病引辞又复出之后,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值得托付,也或许是王章的背叛令他深感权力控制的不够紧,才会导致有人敢钻了空子。他是更加卖力地揽尽了朝廷的权务,从各级官吏的升迁,到财政支配、军队调度等等,事无巨细,几乎都要逐一过问。

再加之接连的旱涝无常,各地告急文书纷至沓来,更叫他忙上加忙,忙到焦头烂额。

成帝刘骜倒得乐得清闲自在,无度纵乐,却叫王凤不过两三年出头就把自己忙垮了,身体愈来愈力不从心,直到前阵子终于是扛不住,真正地病倒了。

他这一病,很快便下不了床,日渐昏沉无力,属于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但另一只脚却依旧在阳间挣扎着不肯挪步。

王凤病倒了,王莽是最关心的。

他的婚事是王凤操持的,他的家是王凤安置的,他的财富也因王凤而来。王凤是他目前在这世界立足的最大依靠。

而且,自成为幕僚的这些年,王凤也是待他如子般,叫他也感受到了一份本该是来自于父亲的关怀与赞赏。

虽然时间如此之短,但王凤确实为他补上了一份两世皆缺失的父爱。

因此,自王凤病倒的那日起,他便是极尽职尽责地在一旁照顾着,到最后更是干脆舍了家中怀着孕的妻子,日夜不分地在王凤身旁守着。

当然,除了感恩,也为了自己的前途。

因为直到现在,王凤都没舍得放他进朝堂。至于自己的名声虽然是飘过了皇宫高墙,但却如何也飘不进总爱窝在美人窝中的刘骜耳中,王凤若一去,他想进朝堂便更难了。

他进不了朝堂,那王家的起伏兴衰便由不得他,在各种动不动诛九族的牵连之下,那自己的命哪天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所以他也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见到刘骜的机会,就算只为了这个机会他也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王凤家的那些个公子哥本就是只顾吃喝玩乐的主,平常就不爱操心事情更吃不起苦。不过是坚持着在床旁侍奉了小半月便再受不了那苦,见着有王莽愿意守着病殃殃的王凤,他们更顺理成章地将伺候这病鬼的任务全推给了王莽,连偶尔的替班也不替了,继续自顾暗暗逍遥去了。

也幸好之前被王凤安排入宫的淳于长也算有些良心,在不当值的时候也总会跑来探顾王凤一二,让王莽可以偶尔地稍放松身心,就着衣躺在王凤的寝室一侧的榻上稍作休息。

如此这般地又守了一个多月,王凤的精神愈来愈迷糊,有时一整天也不见得能清醒上一两回。

这日,昏昏沉沉间,王凤看到了浑身血染、面目狰狞的王章不知何时立在了自己的床旁。

王章?不是早被自己整死了吗?

他心中大骇,拼命挣扎着欲要起身,却如梦魇压了身,任他百般挣扎却始终无法操控身体哪怕分毫。

他急怒着开口欲威言喝退,却发现如何也发不出声。

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王章狰狞着的脸上,那张得意的怪嘴越咧越大,更吐出了滴着黑血的舌头,越伸越长。

“王凤~王凤!你不得好死!来呀,我来带你下地狱领罪去!”

他看见王章伸出手,一双指黑爪利,更是爬着蠕虫的鬼手抓向了自己。

他瞪大着双眼惊恐到了极点,求生的意志,无穷地潜力汹涌而来,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喊出了声。

“啊!”

这一声惊恐的唳叫同样冲破了身体的枷锁,使他得到了身体的操控权。

这才发现,原来不过一场梦。

“伯父!伯父?”

实在累得不行的王莽就在离王凤睡床不远的榻上缩躺着刚昏昏浅睡,这一声惊喊不仅将王莽惊醒,更是惊得心脏也忍不住一颤。

不明所以的他慌慌便冲到了王凤的床旁,呼唤着。

刚努力睁开眼的王凤,一眼见着了脸带惊慌的王莽,心中倍感欣慰之下依旧是忍不住地缓缓转动了脑袋,侧着目光望向王莽身后。

果然再没其他人...

昏昏沉沉的这些时间,他那模糊的意识能感知出几乎只有王莽一个人一直守在身旁,只是仍然心存希冀。

这一望,彻底失望了。

“伯父,您终于醒来了,喝药吧,再晚些又要凉了。”

见王凤睁开眼,回了精神,王莽那颗被吓得悬起的心自然放了下来。他转身从一旁端过了不久前刚熬好的汤药,试了试,温度刚好。

收回失望的情绪,王凤欣慰地将目光聚回王莽身上,仔细瞧着他那一头的乱发之下,那张因长时间未好好清洗而油腻的脸上透出了萎靡难振的精神,还有一身乱糟糟也不知多久未换的衣衫。

他生出了心疼。

难得回了精神的王凤忍不住苦笑着,挣扎着便要撑起身子。

王莽见状又忙将碗放在了一旁的小案几上,到床旁帮扶着,将他扶起半靠在了床上,之后才重新端起汤药,轻舀了一勺,送入他微张的嘴。

“唉~苦了你,我的巨君。从小你父亲便去了,大伯也没能给你多少关心。想不到啊,最后没少受我疼的那些个不肖子们到此时还只有心思寻欢作乐,单单你能不离不弃地守着我。”

喝了几口王莽喂的汤药,又回了些力气的王凤忍不住轻叹一声后动情而言。

自己的状态自己最清楚,他明白自己离大限不远。说着动心的话,他的心中更恨起了自己的自私,暗骂着自己为何不早些安排王莽入朝为官。

此番自己撒手一去,他又是一个孤军奋战,无人护佑。

在自己初病的时候,王政君便来探过自己了,那时他还未有此觉悟,也没想起好好与她交代一番。

王凤的夸,虽是真心实意,但王莽自然不可能便理直气壮地受着。

久未能好好休息,强打着精神的王莽笑了笑,谦虚道:“伯父快别这么说了,父辈起居不便,身为晚辈的便该尽一份心侍奉的。何况两年多前小侄成婚也尽劳伯父劳心劳力地一手操持,那阵伯父的辛苦小侄可全看在了眼中,与之相较,现在我所做这些实在微不足道。”

瞧着王凤心中伤感动情,似还想说些什么,王莽赶紧又是一勺汤药送到了他的嘴旁,制止了他的话头。

“伯父难得回了精神更应好好歇着,攒着些劲,蓄着气以早日恢复病体。”

王凤咽了药汤,轻扯着嘴角,满脸苦涩。

自己昏昏沉沉了这么久,忽然回了精神,他岂有不知这便该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了?

这一回神便真的是离死不远。

可叹,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呼风唤雨这么多年,到头竟是险些孤独而去。

王莽喂着药,内心也是另有所思。

嘴上说着恢复病体,他同样深知王凤的身体情况,他在算着淳于长的下值时间。

看来等他回来了得暗地里指点着他在刘骜面前旁敲提醒一下,他再不来看王凤最后一眼的话,怕是就没机会让王凤交代后事了。

这刘骜也着实太过没谱了些,王凤病了这么久,王政君倒在最初时来探视过,而身为后辈的他居然至今未出现过。

一时两相无言间,忽然屋外脚步声乱起,伴着喧哗声隐隐而来。

正好喂完最后一勺药的王莽放下了药碗,未待他转身去开门一瞧究竟,那门便被推了开。

“快!快快!皇上来探望舅舅了!”

一道身影匆匆急急地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