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留给其他的警员继续勘验，韩在仁又回到了一楼的事故现场，看着周围的人群已经疏散了开来。
死者的遗体已经被带走，是剩下警员在拍摄现场照片
赵明看到了他立刻赶了过来
“队长，刚刚询问过邻居了，死者叫钱陌，是研究生在读，现在正在准备毕业论文。”
这倒是让韩在仁疑惑了，既然都要毕业了怎么还有时间在家呢，不应该一直在学校吗？
“不是，队长，他不是要答辩，而是刚刚完成选题，正在收集资料准备的阶段，他现在是研二。”
“那有从这些邻居们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还真有，据他们家隔壁的那个大娘说，钱陌和他妈妈经常吵架。”赵明将身体凑近韩在仁，像是在说一些八卦
原来，钱陌这一家一直都住在这里，自从他上小学到现在的研究生，一直都在这里。
钱陌的父亲是做工程的常年不在家，所以家里的一切事物都由钱陌的母亲在操心，包括钱陌的学习。
听那位大娘说，钱陌从小就被他的母亲严格要求，不仅要报一些其他孩子会报的兴趣班，而且还得在班里做到老师眼里的优秀学生。
“这孩子小的时候不爱说话，但大了却会顶几句嘴。”
可能是因为青春期叛逆的原因，再加上青春萌动，钱陌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一个学舞蹈的女生。
但被他妈妈知晓以后，就把他关在家里面给他请了好几天的假，直到他同意不再和那个女生交往，他妈妈才同意让他去上学，不然就一直在家里。
“听说足足在家里被困了半个多月。”赵明说道
“半个多月？难道学校老师不问吗？”韩在仁很是吃惊，既吃惊于这位母亲的行为，也吃惊于学校的态度
“管呀，老师打了好几个电话，甚至都上门来做家访了。”
但还是被他的妈妈挡了回去，就算老师都到了家门口，他的妈妈都能以钱陌得了流感不让老师进去。
“没吃闭门羹就不错喽……”赵明也是一脸的震惊和无奈，摊上这么一个妈，确实很痛苦
“那也就是说，钱陌从小一直都被母亲严格管控，所以在长大之后才经常发生争吵。”
“嗯嗯，不过，其实也能理解他妈妈的苦衷，家里都是一个人在撑着，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了。”
而今天，这邻里邻外都以为只是一场习以为常的常规争吵，所以就算是听到了家里有些磕磕碰碰的也都没有当回事，直至他的妈妈发出了尖锐的惊呼声。
并随着一声剧烈的碰撞声，周围的人才反应过来这是出了大事了，才赶忙下楼查看。
“娟姐是怎么说的？”韩在仁问着初步的尸检结果
“娟姐说，死者身体多处骨折，包括后脑、脊柱、背部、臀部和腿部，内脏破裂。符合高坠的特征。”
“死者的妈妈说，是她把钱陌推下去的。”韩在仁重复着那个女人的话
“这……不会吧，他妈妈那么珍视钱陌，说推就推出去了？”赵明根本就不相信钱陌妈妈的说辞
韩在仁也不信，一般来说高坠造成死亡得分三种情形，首先是自杀性质的，其次是他杀性质的，还有意外性质的。
这些都得经过严格的侦查之后才能定性，但看着随着男孩儿落下的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很长一截子的护栏以及一根拖把。
“你觉得他会是怎么掉下来的呢？”韩在仁问赵明
“就他家这个布局，我感觉在刚掉下来的时候，不会是正面朝下。”
钱陌家的阳台是一整片落地窗，但是却不是一整块玻璃构成的，上面是有两扇窗户的。
如果是正面，那么死者的额头很有可能会先触碰到护栏，造成轻微的擦伤，很明显，钱陌的额头并没有这样的伤口。
“钱陌是仰着翻下来的，触碰到护栏，没想到护栏年久失修承受不住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于是人便摔下来了。”
赵明又指了指在一楼住户那个阳台的防护栏下面的位置
“那个拖把是在那里发现的，也就是说钱陌在掉下来的时候被这个拖把勾住过，形成了一个缓冲。”
他也向住户打听过了，那是在六楼一户人家的拖把，事发的时候那个拖把被插在他们自己家的护栏上进行晾晒。
“这么高的楼层晾拖把的话，楼下的邻居会投诉吧。”韩在仁提出质疑
“是的，如果是刚洗完的，但是这个拖把是那户人家今天刚买回来的，但是质量不好，塑料味特别冲，所以就拿出来晾一下，拖把其实一直都是干的。”
钱陌的家是在十四层，那么当钱陌摔出去了之后在空中肯定会发生翻转，在落地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是正面朝下了，可现场却依然是正面朝上。
“那就说明，那个拖把在接住钱陌了之后，由于一方施加了重力，所以拖把头被压了下来，但是尾部却被卡在了护栏上方。”韩在仁接着赵明的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钱陌就顺着拖把的方向滑了下来，但由于楼层还是比较高的，所以发生了再次翻转。”
就有了现在，他们到达现场之后，所呈现的画面，四肢扭曲，后脑出血的凄惨画面。
等一行人再次回到警局之后，孙希带来了审问钱陌母亲的后的所有消息。
原来，这次两个人吵起来的原因是因为钱陌背着他妈妈和一家远在南方的一家公司签约。
合同签订等钱陌研究生毕业了之后，就立刻到单位入职
他的母亲不同意，然后两人就在客厅里吵了起来，一开始钱陌只是被动地听着他母亲诉说着二十多年的辛苦，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就辩驳了起来。
直至最后，钱陌不想再听着听了很多年换汤不换药似的控诉，便起身准备收拾东西直接搬到学校的宿舍不再回来住。
但是他的母亲就想着要夺过钱陌的行李箱，于是两人就这么开始有了肢体上的撕扯。
但是钱陌的力气肯定是比他母亲要大很多，所以他轻而易举就甩开母亲，开始往行李箱里放衣服。
但是放一件就会被母亲拿出去一件，就这么循环往复。
钱陌对母亲的行为也不闹，他继续取着衣服以及日常用品，直到他走到了阳台那边，想要将高高挂在晾衣架上的衣服取下。
此时，他的母亲也奔向了阳台，想要去抢夺钱陌手里的那几件衣服，可是钱陌没有给，就这么在阳台的前面厮打了起来，然后就在撕扯的时候，他的母亲一个脱力，就将拽着的衣服一下子松开了。
但这时，由于惯性，钱陌那边的力还没有撤掉，所以就在瞬间，他就自己从窗户上仰了下去……
他的母亲想要上前去拉住钱陌的脚，但还是晚了一步，就这么看着孩子在自己的面前被摔死。
听完孙希的表述，韩在仁也觉得这件事和他母亲确实有一定的关系。
“钱陌在哪所大学啊？”韩在仁问孙希
“越中理工大学，就是棕榈大街上的那个。他宿舍在东南一号楼302.”
“行，”韩在仁看着还没放回口袋的车钥匙“赵明跟我去一趟，看蒋家林，张霁那边的事忙完了没有，要是没有让魏晓晓和李晓燕去查一下监控。”
“要是还有什么发现，电话联系我。”
说着，韩在仁带着赵明便一路奔向了越中理工大学
通过孙希的地址，他们两人顺利来到了钱陌所在的宿舍楼，现在是下午，但是学校里面的人都不太多了。
本科生已经大部分考完试都回家了，现在剩下的多半都是研究生院的学生。
跟着宿管的指引，他们被带到了302宿舍的门口，见到了现在宿舍内唯一的学生，汪邈。
看到出示的警官证，汪邈的心中也是不由得升起了一阵的忐忑。
韩在仁看出来了对方的不自然“别紧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关于钱陌的。”
“哦，钱陌是吧，行，那你们先进来坐吧。”汪邈赶紧把自己的凳子拉了出来，又从其他的两个室友那里拿来了凳子。
“怎么宿舍就你一个人啊？”赵明环视了一周，宿舍要比他想象中的好很多，虽然没有特别整齐，但是起码不乱也没有什么异味。
“有两个还在实验室，钱陌他说今天要回家，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汪邈坐在椅子上，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十分的规矩
韩在仁向后看了一眼他桌子上摆放的东西，其中放在书桌正中间的是一本翻开来的书，他看了一下封面，《高等化学反应工程》
“你学的是化学专业？”韩在仁看着那么拘谨的汪邈，就没有立刻切入主题
“嗯，是，我学的是化学工程。”汪邈规矩的回答
“那你将来打算是继续深造还是准备就业啊？”
“这个得看情况了，要是能像钱陌那样早早就找到工作，我就不读博了。”
“你有什么心仪的公司吗？”
“一些化工企业或者制药企业就行。”汪邈的声音逐渐变得没有那么紧绷了
“那你可真厉害！”赵明在一旁一边翻着汪邈的书一边感叹“我就羡慕你们这些理科学得好的，脑子反应是真快！”
听到警察用这么夸张的语气夸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挠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别害羞嘛，本身就是学习好啊，诶，对了，你跟钱陌是好兄弟不？他学习如何？”赵明问道
“额……”汪邈听到了这个问题，还是斟酌了一下用词“好兄弟算不上，他这个人不怎么说话，不过我算是跟他关系好的。他，学习挺好的吧，我记得他那个专业就招五个人，他是第二考进来的。”
“你们两个不是一个专业？”韩在仁问道
汪邈摇着头“不是，他是学生物科学的。”
“那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心情低落啊什么的？”赵明开始进入主题
听到这，汪邈歪了一下头，像是想起什么来，但是又看了看面前的两人，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
韩在仁看出了对面学生的想法以及顾虑“没事，你想到什么就说，任何信息对于我们都是线索。不要有顾虑。”
见对面的警察这么说，汪邈也就不再犹豫了“他最近确实有些郁闷，因为家里的事。诶，其实也算学校的事，都有吧。”
“哦？”韩在仁闻言不禁一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一个月前，钱陌曾经向我偷偷的抱怨过他妈妈。”
“因为什么？”
“因为，”汪邈还是做着心里斗争“他和我说，他妈妈让他去追他们导师的女儿……”
钱陌导师的女儿去年年底的时候，才考到了这里的本科，据汪邈回忆，他听钱陌说那个女孩儿是挺可爱的。
但是他不想听他妈妈的话去追人家导师的女儿，显得特别急功近利。
而且，那个女孩儿早上了一年学，所以钱陌其实要比那个女孩儿大七岁，他自己不论从哪个方面都没法接受。
“他妈妈见过他导师的女儿吗？”赵明不理解
“嗯，见过。因为在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妈妈曾经，”汪邈有些说不下去了，停了半晌才又开口
“额，也就是去年十一月份吧，在我们宿舍住了一个月……”
听到汪邈说这些，韩在仁才明白汪邈到底在顾虑什么。
“他和他妈妈一起在宿舍住吗？”韩在仁反问
汪邈低着头，默默地“嗯”了一声
“啪嗒，”
闻声望去，韩在仁看见赵明的记录本和笔都一起滚落到了瓷砖上，他赶紧捡了起来。
“很尴尬是吧，我们其实都觉得很尴尬，钱陌也是，最终好说歹说才把他母亲劝走，为了这，他还特意请我们吃了顿饭，表示歉意。”
韩在仁皱起了眉头，钱陌这个母亲好像对他有些依赖过头。
“那钱陌有和你说起他以前的感情史吗？或者，他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他以前的女朋友？”韩在仁问
“刘警官，我要是和你们说了，你们能不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吗？”汪邈有些愧疚了，他说了太多钱陌的秘密了
韩在仁也知道汪邈的负担，这些事情肯定是钱陌认为汪邈和他自己关系好才说的。
汪邈这一下子全部都说给了别人听，相当于辜负了钱陌的信任，肯定心里不好受。
“当然可以。”
“钱陌曾经和我说过，他以前的女朋友，基本就没有处过超过一个月的，无一例外都是被他妈妈知道后给拆散的。”
“那他妈妈为什么要让他主动去追他们导师的女儿啊？”赵明这时更是疑惑，这到底想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有对象啊
“钱陌那时和我说过，可能是因为之前他的女朋友家庭背景都挺普通的，所以……”
钱陌觉得他妈妈是因为那是他导师的女儿所以才让追的，为了背景，为了他以后的前途。
“我们当时还调侃，觉得他妈妈浅了，等他进了企业，要是追到人家老板的千金，那不更是‘乘龙快婿’了么……”
“可钱陌并不愿意，所以拒绝了他妈妈。”
“对，但是他妈妈的反应真的特别激烈，我都没有想到。”
汪邈瞪大了双眼，就是听着叙述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钱陌拒绝了他妈妈让他去追导师女儿的要求，他妈妈一开始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但是，直到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去到钱陌的爷爷奶奶家吃饭，在席间他妈妈却突然发难，在餐桌上对着亲戚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可当钱陌再次拒绝的时候，他妈妈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他面前，然后一边哭说着她的辛苦一边扇自己巴掌，让全家人都不知所措。
直到听到钱陌说考虑考虑之后，才算罢休
“那还有其他你觉得钱陌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吗？”看着赵明没有反映过来，韩在仁接过了话
“没有了，就光这些，已经很可以了，我觉得……”
“好，”韩在仁起身准备离开“那就不打扰你了。”
“那，那钱陌到底怎么了？”
韩在仁看了汪邈一眼，拍了拍他的脑袋，那略微有些长的刘海被拍得遮住了眼睛。
“钱陌他不会怪你的，因为他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