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大亮。
人们的哭声渐渐减弱了。
黄书记站在田埂高处看着大伙。
“乡亲们!大伙看见了吧?这是咱们队里一顶一的好地块。如今让大雨弄成了这个摊场。
这块洼地麦田,是咱们最好,最大的一块耕地。
自打麦子抽芽吐穗,差不多每天俺 都要到这块地看一看,转一转。
麦子的长势想必大伙跟俺一样,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看啊!盼啊!眼看再有三五天,就能够开镰了。开镰归仓!想起来就提气。想着麦子进了库,咱明年一年的粮食就有了保障。哪曾想!老天爷不懂咱老百姓的心思!不体谅咱农民的劳苦啊!
冷不丁,来了这一场大暴雨。忽紧忽慢,沥沥啦啦下了一天一夜。
真是盼啥,它不来啥,怕啥,它偏来啥。
要水的时候它不给好好下,怕水的时候它下得来劲啦!
二秃子说了一句话,俺儿告诉俺,大伙猜猜二秃子说了一句啥话?”
人们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怎样作答。
又把眼光四下张望找二秃子。
二秃子仰脖看着黄书记,一脸茫然,不知道黄书记为啥要提自个的名字。
”二秃子说的这句话是这样的:“你个不长眼的老天爷,咋就把个夜壶碰翻啦?黄汤子没完没了漏了一天一夜!”
二秃子这个话说得好啊!咱种地的人,年年求着老天爷,敬着老天爷。
到了,他把个夜壶碰翻啦?你说它是不是不长眼啊?
老话说,童子尿,贵如药。老天爷这尿,该是啥呀?满天骚?咋?没人要?错了!错了!不是没人要,还是骚得离不了!”
人们哈哈笑了!“老头尿!天天骚哩!”
“哎呀呀!说得说,咋就走板了!让俺说啊,老天爷的尿随它倒,倒来倒去不着调!
它倒它的尿,咱走咱的道。不能说老天爷的夜壶打翻啦,咱们还不活了呀!对不对呀?”
人们七嘴八舌地喊:“对!对!对着哩!”。
刚才人们还苦菜菜的情绪,被黄书记这么一调侃,心里又有了热乎劲。
黄书记说着赤脚走进水洼里,弯腰伸手从水里捞起一把麦子。被水泡大的麦粒鼓鼓的。
人们的眼睛盯着黄书记。黄书记把麦穗送进嘴里,轻轻地咀嚼着。只见他把麦粒和麦壳一起咽进肚子里。他抬头看看四周的乡亲们。
”大伙看见俺吃麦子了吧?一定想问俺,麦子咋样?
俺想对大伙说的是,平日里麦熟时,不许大伙吃地里的麦子。刚才俺想明白啦。
要是早些天,让大伙可着劲地吃生麦子。吃的大伙肚子里,咋也强似烂在地里。
打今个起,这片洼地里的麦子和原先的那个老章程,就让它歇歇去吧!
等一会儿,你们大伙都尝尝这快要熟透的麦子,这味道多香啊!
只要别把肚子吃坏,你们就畅开了肚子可劲吃。还有一句话俺想对大伙说:“不要迷信这个天爷那个天爷!关键的时候还得靠咱们自个!你们说!俺的话对不对啊?”
人们的情绪有些振奋:“对!对这哩!”
“喊对的,扬扬手!”
人们把手都扬起来。
”好!既然老天爷不给咱们留活路,咱们要自己给自己找一条活路。等一会儿,大伙可以把这块地里的麦子捞一捞,把麦穗抱回家,大灶里多放点柴,把大炕烧得热热地,铺上麦穗,用火好好炕一炕,炕干了,照样当好麦子吃。
看这架势 ,要是今天不把这块洼地里的麦子抢回去,再泡上两天水,把麦粒泡发了丫,出来了新苗子,跟发豆丫菜差不多,那可就又变成草了。
真要是那样,咱皇粮峪的人可就傻实心啦!
真要是那样,老天爷的这壶尿可就把咱熏迷糊了。
那样的事咱不能干!
咱们是能捞回多少算多少,能减少一分损失算一分。
俺的话大伙都听明白了吧?
俺还告诉大家!不管谁家捞得麦子,今天队里给每家记一个整工,十个工分的整工。
捞回去的麦子,七成归各家,谁家捞得归谁家,那三成,交回队里,分给那些孤寡老人和五保户!你们说行不行?”
人们纷纷高喊:“行!行!开捞吧!”
“好!既然大伙都同意,那就开始捞麦子吧!”
黄书记的话一落音,刚才还打楞的乡亲们,像是猛然被人推了一把。男人们手脚并用一窝蜂似地扑向洼地,从四面八方往中间围攻。
人们在水里捞着,叫这,喊着,笑着,大口的吃着麦粒。
石良看着陈刚:“你们一个个发傻啊?咋像木头似地戳着?快动手捞啊!晚了可就只剩下黄汤子啦!”
“谢谢石良哥,我知道了。”
知青们还是楞楞的站着。看着在泥里,水里飞快捞麦子的人们。
高力喊了一句:“咱们也捞吧!”说着扑进水里。
陈刚看看乱遭遭捞麦子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也加入捞麦子的人群中。
李秋月和谭小燕两个人靠在翠玉娘身边,从水里奋力地捞着麦穗,捞起一把就放到翠玉娘身旁的大盆里。
李秋月用手捋了一下滴答着汗水泥水的头发,悄声问翠玉娘:“姐!你是不是能掐会算啊?”
翠玉娘抬眼看了晓月一眼,苦笑了笑:“你是啥意思?”
李秋月用手指着麦田里的人:“你看你手里的大木盆,打水里捞起的麦穗多凑手啊?你抬头看看,这几十号人里,只有你拿了一个大盆。好像你事先就得到了信儿一样。”
翠玉娘不由笑了:“怎么?你怀疑俺走了书记的后门?”
秋月做了鬼脸,一脸的坏笑:“你说我能不会那样想吗?”
翠玉娘嗔然一笑:“秋月妹子,你这是往坏了想姐姐呀?你个小妮子,心眼比姐姐俺还多,姐姐这叫有钱难买早知道。也叫料事如神!
你说地里的麦子眼看要开镰了,就是让水泡了,那也是成熟的粮食了。
书记让捞俺捞,书记不让捞俺还捞,俺可舍不得喷香的麦粒都烂在泥里。
你们别光听俺瞎白乎,咱们嘴里说着,手里动着,一边拉话一边动手。快快!快捞!,麦粒在水里泡功夫大了,就放不住了!
谭小玉抢过话茬:”兰菊姐?这沥沥拉拉淌水的麦穗,还能存住呀?”
”快捞!手底下麻利点!等咱们回了家,俺叫你们开开眼!”
翠玉娘两只手紧着忙活,一手捞麦穗,一手拿把剪子,蹭蹭地往下铰麦穗。把个谭小玉的眼睛都看直了。
“兰菊姐?你什么时候拿了把剪子来啊?”
“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让他们听见了,都拿来剪子,一会儿就抢光啦!”
翠玉娘说完向谭小玉挤了个飞眼。
小玉不再说话,低头两手捞麦子。
李秋月一边低头捞麦子一边嘴里念叨着:“这些麦子让人看着就心疼,大伙白天盼了,黑夜盼,盼来盼去盼了个到头空!你说今年的口粮该怎么办呀?”
翠玉娘低声说:“咋办?咱老百姓的命攥在老天爷手里,叫你活,就会风调雨顺,想让你历练历练就给你出个难题。
你看见昨夜个那雨下的多邪呼,又是刮风又是响雷。那能水,可比一个夜壶的尿多到天边去啦!”
谭小玉好奇地问:“兰菊姐!刚才黄书记说夜壶,你也说夜壶,到底夜壶是啥样的?干啥用的啊?”
“妹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逗姐开心啊?”翠玉娘一边笑,一边向谭小月眨了个坏眼。
谭小玉赶忙回答。“姐!我真不知道!”
“你没见过夜壶啥模样?姐还一下真说不清楚,就是男人夜里尿尿的盆。跟普通的盆不一样,有点像葫芦,葫芦的那个把就是夜壶的嘴。不过这个嘴不是往外倒水,是男人们尿尿的时候把那个家伙杵进去。刷-----!明白啦!”
“不明白!”
“得来!赶明儿给你找一个,让你看看就认识啦!”
“行!您家里有夜壶啊?”
“夜壶是专门给老爷们用的,没有老爷们要那个干啥?”
“熬?这么神啊!”
李秋月突然抬起头:“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夜壶夜壶的?”
“没说啥!姐?昨天的雨下得多邪呼啊!要是下上一整夜,那咱们这里还不得变成海洋啊?
“真要是海洋也就好了!”
“咦?秋月姐?怎么变成海洋倒好了呢?
秋月诡密一笑:“汪洋一片就剩亚当和夏娃两个人,那样的末来,也一定是美好的啊!”秋月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眼神飘忽起来。
“俺说晓月妹子!俺知道你心里想的啥?你那心思是咱女人的梦,是梦就靠不住。
过日子就是磕磕绊绊的事。
俺以前爱听戏,啥梁山伯十里相送,啥白娘子传奇。俺都知道,戏文里唱得多好啊!
要是咱女人一辈子能嫁给可心的男人,俩口儿亲亲热热过一辈子那该多美啊!那都是人们想象的,真要是两口子过起日子来,特别是像咱们这地界,缺吃少穿的,哪来的美呀?
一天到晚尽发愁啦!唉!自古红颜多薄命!俺好几次都想学那祝英台入到那地里去,跟她爹化作蝴蝶飞的远远的。可俺舍不得俺翠玉啊。”
说完,翠玉娘长长叹了一口气。
满麦田里都是人影,男男女女低着头弯着腰在没膝盖深的水里捞着麦子。
二秃子和狗唤子相邻,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低头只顾捞麦子。
二秃子直起身回头往田埂上一看,自己捞起的麦子不见了。“哎呀你咋拿俺捞起的麦子啊?”
说着抢过狗唤子刚刚扔到田埂上的的一把麦子,放的自己身后。
狗唤子叫了起来“咋就成了你的啦?哪写着你二秃子仨字啦?你拿过来不?”说着一把从二秃子手上抢过麦子,二秃子紧紧的撰着麦杆 ,狗唤子拽了几拽也没把麦子抢过来。
二秃子嘴里嘟囔着“就你那熊样一边撅着去吧”
说着,身子往前一靠,肩膀头朝狗唤子前胸一顶。狗唤子站立不稳,身子往后一仰,扑通一下躺在了水里。挣扎了几下站起来又扑到二秃子身上。两个人你抓我,我拽你地拉扯开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扑咚”“哗啦”两个人一块摔倒了,爬起来又打。响动惊动了周围的人。人们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他们两个打架。
人群中冲出一人,一把搂住了二秃子的后腰,二秃子一楞,狗唤子搂头盖脸就是几巴掌。二秃子发急了,到底年轻力壮,后腰一使劲,屁股一撅,就把抱腰的人甩开了。抡开胳膊就朝狗唤子头上砸过来,沟唤子一看不好,一猫腰扑进水里,连滚带爬上了田埂。
二秃子急红了眼,见狗唤子跑了,扭过身,就要打身后的人。身后的人一屁股没在水里,上半身露在外边,全身精湿,上衣的扣子也裂开了,半截肩膀和白生生的乳房露在外边。
二秃子眼睛直了 ,举起的胳膊停在半空里僵住不动了。啊!原来是狗唤子媳妇。
狗唤子媳妇,头发披散着,头上脸上往下淌着水,她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二秃子。她见二秃子发楞 ,猛地从水里站起来扑到二秃子身上,抓住二秃子的手往自己身上,脸上糊撸
嘴里连哭带喊:“你真舍得下死手呀!你今天不把老娘打死,老娘就跟你没个完!你那一屁股就把老娘撅的水里头,你个挨刀杀的,老娘哪儿对不住你啊”
二秃子双手举过头顶,身子动也不动,任凭狗唤子媳妇折腾。
女人折腾了一气,累了,没劲了,站在二秃子胸前喘大气。
二秃子嬉皮笑脸低声说“嫂子!嫂子!你那衣裳开啦。那啥都出来啦?”
狗唤子媳妇神情一楞,眼睛盯着二秃子:“啥?你说啥出来啦?”
二秃子假装把脸扭一边,斜眼偷看着“矣呀你那衣赏开啦,那白生生的。。。。。。”
狗唤子媳妇一下明白了,下意识两手往胸前一摸,光溜溜的整个胸脯敞开着。
“呀”低声嘟囔了一声。牙一呲,头一低就势往二秃子身上一靠。
“你个流氓小,你别的不看,专看老娘的这个!给!给!让你看个够”
说着两手把胸脯端给二秃子看。
二秃子呲溜扑的水里跑了。
众男人“美呀二秃子!好美哩。。。。。。”
狗唤子冲到水里,一把拽住媳妇,头也不抬就往外走。
媳妇就势把衣服大襟往前胸一拢出了水。
狗唤子气恼地说:“谁让你过来呀?爷们事你瞎搀和啥?”
狗唤子媳妇眉眼笑笑,看着狗唤子“嘻嘻!老娘咋样?还不是怕你吃亏啊?咋?吓得他屁滚尿流了吧?以后保准让他服服贴贴的。”
男人们在后边起哄:“好看哩!二秃子!今个你算是开心啦!请客!请客!”
二秃子龇牙咧嘴鬼笑:“请!请!一定请!俺这有一壶老黄酒哩!你喝不喝啊?”
人们哄堂大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