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爷！我们回来啦！”高力一个大步跨过伙房门坎，窜进伙房里。
“您看看！我们捞回来的鱼！”
高力把架在脖子上的裤子取了下来。
黄小强和陈刚两个人把装鱼的筐往地上一墩。三个人满脸都是笑，一边擦汗，一边咧嘴看着赵二爷。
“哎呀呀！孩子们？你们饿坏了吧？快快！先喝鱼汤！盆里有菜团子，先垫几口。
你们走了不大会儿，俺就熬好了这锅鱼汤。你们一人先喝一碗。”
赵二爷左手拿大铁勺，右手掀开锅盖，顿时一股热气裹着鱼腥的香气就扑进人们的高力、黄小强一人手里拿个大碗，迫不急待的凑到大锅跟前，两只眼盯着白乎乎稠炖炖的一大锅鱼，恨不得下手去捞。
赵二爷的大铁勺在锅里一盛，一整条鱼就落的勺子里。
“快快！把碗支过来！一人一条，连汤带鱼解解馋吧！陈刚你的碗。”
陈刚把碗递的赵二爷手上，赵二爷把勺子沉到锅底，捞上一条个头大的。
一边捞一边说：“这条大的你一会儿给翠玉娘送过去。
这是照顾军烈属的。你知道不？因为前几天翠玉娘给咱们学校担水，没给家里担水，再加上刚才又因为熬晌午汤晚了点，翠玉奶奶好把翠玉娘一顿卷。
小翠玉心疼娘，不敢哭，刚才跑过来悄悄告诉俺，说她娘一边熬汤一边抹眼泪。
唉！孩子！俺这心里也替翠玉娘叫屈啊！翠玉娘是因为给咱们学校帮忙惹得老太太动了气。
你一会儿把这碗鱼汤给她们送过去。老太太看了鱼汤，就知道你们知青办学校领了翠玉娘的情。
看见你送鱼汤，老太太心里就有数了！”
“行！我这就给送过去！”陈刚说着就要走。
“等等！你再拿个碗，单给你再盛一碗汤。你先喝了鱼汤再送过去，这会儿送过去也是后半晌她们才喝的。”
陈刚看着鱼汤碗，“赵二爷！时间长了这鱼汤不就凉了呀？”
“你不用操她们这个心，翠玉娘比你会热！这碗汤主要是讨翠玉奶奶欢心！懂吗？”
“明白啦！”
陈刚端起自个的那碗鱼汤凑到黄小强跟前。
“哎呦！赵二爷这鱼汤熬得比咱们的烤鱼味道香多啦！可惜那三条鱼了！要是早知道拿回来熬了鱼汤多好啊！”
黄小强看看赵二爷，赶忙用胳膊肘碰了陈刚一下。
意思是别说这嘛事。
高力“哎吆”叫了一声。另外三个男人都看着他。
“哎吆！我的嗓子又被鱼刺划破啦！还是吃烤鱼卡嗓子眼的那个地方！”
陈刚和黄小强没有说话，两个人的心里都暗自埋怨高力。咱们偷偷烤鱼的事，你就怕别人不知道呀？
赵二爷眼睛瞪大了：“什么吃烤鱼那个地方？”
高力一伸舌头。
“赵二爷我们仨人实在是饿的不行了，背着鱼筐连路都走不动了。最后一琢磨，为了把这三筐鱼背回来，得学人家古代人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只有把肚子填饱了，才有劲能把三筐鱼背回来啊？所有我们仨一人烤了一条小鱼吃。
末了！我的那条鱼，鱼刺有点硬，把我的嗓子眼儿扎破了。
这会儿一吃您熬得这碗鱼汤，我吃的急了点，又扎上了一根刺，好在我拿菜团子顺了顺，把刺咽的肚里啦！不怎么疼了！”
“哎吆！我说高力！你可真行！吃两回鱼你挨了两次鱼刺扎，是你跟鱼有仇？还是鱼跟你有仇？”
“小强！你说的都不是！就是鱼太香了，馋得我收不住口。”
赵二爷呵呵一笑。“这不怪你！怪咱们吃的太素啦。要是天天大鱼大肉的吃，你就不会让鱼刺扎啦！要是能够连吃三天，炖炖吃鱼，一看见鱼你就腻了。哎呀！说起烤鱼！
俺就想起在朝鲜的时候。那时候咱们志愿军吃的是炒面。不打仗的时候炊事班拿行军锅弄一盆雪，烧火化成水，把炒面撒的锅里熬糊糊给战士喝。
打起仗来有时候就顾不上做饭。
饿厉害了就往嘴里按一把炒面。有一次美国鬼子的炮弹落在江边，炮弹皮和炸死的鱼一块飞到我们阵地上。
一般情况，炮轰之后，间歇几分钟敌人的步兵才能跟上来。这个空档，俺们这些人看见天上飞过来的鱼，赶忙捡回战壕里，那些鱼还烫手呢！你们想想？
炮弹一炸上千度的高温，鱼一下子就烧焦了，连鱼骨头都是酥的。俺们就把把烧焦的鱼一撕开，就大口大口嚼起来。
什么鱼刺不鱼刺的，整块就咽的肚里了。那时候吃得那个香啊？没盐没油，想起来估计慈禧老佛爷吃的那个珍珠翡翠白玉汤就是那个味。
为什么？饿的！没听老话说嘛？饱了蜜不甜，饿了糠如蜜。估摸就这个意思。你们在路上就一人烤了一条鱼吃？”
赵二爷的眼睛带着狡黠的神色问陈刚，似乎不太相信他们一人就烤一条吃。
“对！我们一人就烤了一条小的，压了压饿。肚里稍微感觉没有那么饿了，就赶忙往回跑。这阵儿可是感觉饿得更厉害了！”
陈刚边吃菜团子边回答赵二爷的话。
赵二爷也不说话，走到大锅前，大铁勺在锅里又是一捞。勺子里盛了一条鱼。
“高力！这条先给你！吃得慢点就不会让刺扎了！你们两个也是一人再吃一条，快！把碗端过来！”
三个人乖乖地端着碗到了大锅前，赵二爷给每人碗里又盛了一条鱼。
“孩子们！慢慢吃！你们又背回那么多鱼，能让村里人每家都吃上一条鱼了！
晚上要开抢收麦子动员会，开会的时候就把这些鱼都分给大伙了！
感谢你们呀孩子们！你们吃饱了回去躺一会儿歇歇脚。
今晚队里开大会。从明天开始就要抢收麦子啦！
到时候，一天也睡不上几个钟头的安生觉了！陈刚！记着把这碗鱼给翠玉奶奶送过去！”
赵二爷说完走出伙房。
赵二爷刚离开，黄小强就笑了。
“高力！你是不是不给咱们来个眼吹火，你是誓不罢休呀？
你看刚才“，你哎吆”这么一叫，引出了赵二爷多少话来？
末了，赵二爷又给咱们每人盛了一条鱼。
那意思是说咱们没出息呀？
后来赵二爷的那句话你听明白啦？全村人晚上开抢收麦子动员大会，在这个会上，只能发给全村每家每户一条鱼。
可咱们仨人一人又多吃了一条鱼。要是赵二爷不说最后这句话，俺这心里也不难受，可是说了这句话，就觉的吃最后这条鱼有点扎心了。”
黄小强的话音刚一落，高力这嘴就像铁锅炒黄豆似的，噼里啪啦开了腔。
“小强！你给我玩勺子去，你这是卖假，吃都吃了，有什么扎心不扎心的？
扎心你还能吐出来不成？
我是“哎吆”啦！我能不“哎吆“嘛？鱼刺卡的我的嗓子眼儿里，我不叫那是傻子？
叫！这叫条件反射！表明我神经传导还比较正常。
你说！你有办法让鱼刺卡了嗓子不出声？
你要是有这个本事，我就服你。别的话咱们都不说了！怪我舌头不灵巧！十年不遇吃回鱼吧！吃一条卡一条，看来这辈子以后是不能吃鱼了！
万一再卡的上不来气！可称了某些人的意啦？哈哈！小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
“唉！你们二位？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咱们就撤，回去歇一会儿，晚上还要开会。
对！小强！你能帮我磨磨我的镰刀嘛？明天割麦子，我怕我镰刀有点钝，我自个试了试，不磨还凑合使，磨完了别说割麦子，估计割韭菜都费劲了！”
“刚子哥！没问题，俺这会儿就和你们去知青之家，把大伙的镰刀俺都给磨好，保证你们明天用的顺手。
高力！抱歉啊？刚才怪俺多嘴！你可别往心里去啊？俺也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就是顺嘴这么一说！”
“小强！好哥们！咱俩谁跟谁呀？我知道你刚才说那话，是一片好意，这个我能不明白嘛？
嗨嗨！我这个人说话就是有嘴没心，傻老婆照镜子，想起一阵子。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就权当听狗放屁了，风一吹，臭味就没啦！
你可不许存什么小心眼啊？我以后的人生大事嘛！还需要你黄小强从中帮忙！
哈哈！到时候我还要好好地感谢你！
到那时候，你就是一个啊？那个！那个！嗨！到时候再告诉你！现在为时尚早。”
陈刚看了一眼高力：“吆？今天说话怎么变样啦？绕了好几个弯儿，最后这句话，也没有痛痛快快说出来？
看样子是长本事啦？懂得说话之前先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了！好！你小子又进步了！走吧！还赖着干嘛？”
三个小伙子，斗着贫嘴，拖着疲惫的双腿往知青之家走去。
黄小强自打上回和这哥俩，赶着毛驴车从公社拉回脱粒机。
经过一场大雨和大沙河涉水代替毛驴拉车之险。
三个人就成了患难之交。人们都说嘛!患难之交那是铁哥们。
铁哥们！就是能够交心，可以过命的交情。后来事情的发展也印证了这一点。
三个人进了知青之家，两位女生还没有回来。黄小强看着陈刚：“刚子哥？你们的镰刀和磨刀石都在那儿放着呢？俺现在就给你们把镰刀磨一磨。”
“镰刀我知道！你稍等！我这就给你找！
高力！把你的镰刀也赶快拿出来！让小强一块给磨磨。”
“我的镰刀？那天在后坡上和炕坯泥？拿去切麦秸用了用！
然后？然后？没有然后了？唉？搁那儿去啦？
对啦！我得问问郭爱莲，是她最后收拾的工具。看她给放的什么地儿了。”
“小强！你先等会儿啊？我们自己有镰刀，可是没有磨刀石。磨刀石以前都是用伙房的，要不？去和翠玉娘借借。对！正好！我把这碗鱼汤给送过去。”
陈刚也是一个细心人，做事，想事都会为对方考虑。
刚才听赵二爷说了一句。
翠玉奶奶大中午卷了翠玉娘一顿。起因？好像是因为翠玉娘给学校挑水的这件事。
陈刚想，这件事跟自己有关系，正好借送鱼汤，拿磨刀石这个理由去和老奶奶解释一下。
可是又一琢磨，人家家里是三个女人，特别是翠玉娘还是一个年轻的寡妇。
自己是一个大小伙子，说白了，就是一个大老爷们。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自己今天一大早就给翠玉娘填了麻烦。
又是让翠玉娘给裁裤子，自己铰破的手还是翠玉娘给包扎了包扎。
说心里话，陈刚的心里对翠玉娘还特别有好感。二十六岁的小寡妇。
说白了就是正水灵的年轻小媳妇。
哪个小媳妇不水灵啊？翠玉娘不但水灵，而且长得还漂亮。
瓜子脸，丹凤眼，柳叶眉，特别是嘴型，说是月丫形也不完全都是，说是像小船，确实还有那么一点。
薄厚适中，大小正好。
笑起来一嘴整齐的小白牙，甚是喜像。
如果别人不说她是个已经有了八岁女儿的母亲。绝对会把她当大姑娘看。陈刚自己就在心里这样想过。
在皇粮峪他喜欢两个女人。
一个是翠玉娘。
一个是黄大妮。
也许是因为陈刚年龄稍大些的缘故，他已经有好多次在偷偷构建自己的未来。
他没有想过太大的事情，想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假如自己在皇粮峪扎根成了地道的农民？
自己需要成家立业？
男子汉大丈夫，说起来应该是先立业后成家。
可是在这个年代，立业？
谈何容易？
所有的人，都是清一色的农民，根本没有先立业的土壤。
既然不能先立业，那就顾一头，先成家好了。
在皇粮峪成家，自己感觉姿色不错的就是这两个女子。
这两个女子各有特点，谁也无法替代谁。
长相不同，特点不同，韵味不同，可是有一点相同。心地都非常善良。
他曾经想过，如果翠玉娘不是寡妇，他心中的天平会靠向翠玉娘这一边，他感觉出翠玉娘特别善解人意。
即便是寡妇，如果自己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他也会选择和翠玉娘结婚。
因为在他的心中对寡妇这个概念非常的淡薄。
此时他也有点犯难。
翠玉奶奶向翠玉娘发难，会不会是看出翠玉娘对自己比较关心地缘故啊？
真要是这样，自己还真是不能太过鲁莽，以免给翠玉娘带来伤害。
陈刚想到这些，没有直接去翠玉娘家，而是绕道去了学校。
刚走到学校门口，正赶上放学。
岁数小点的同学都撒丫子跑了。只有几个女同学和年龄稍大点的男同学走的稍微慢一点。
后边的同学看见是陈刚纷纷高兴地叫：陈老师好！陈老师好！
陈刚看见这些学生也是打心里喜欢，他笑嘻嘻的和这几个同学打招呼。
还特意用手摸了摸肉蛋和黄小勇的脑袋。
这两个男生都对陈刚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
陈刚走到教室门口，刚好李秋月和谭小玉还有两个学生搂着肩膀走出来。
搂肩膀的人是郭爱莲和小翠玉。
四个人同时看见了陈刚！
翠玉别看个头小，跑得还挺快。
第一个跑到陈刚跟前，两只手抓着陈刚的衣服。
“陈老师！陈老师！你的手好了没有？刚才流血都把我给吓哭了！”
翠玉的话让陈刚心头一热。他蹲下身子，把手伸给翠玉看。“你看！老师的手好了吧？已经不流血了！”
翠玉拿小手轻轻摸了一下陈刚左手的伤口。
轻声说：“我给你摸一摸你就不疼了！这是俺娘说的，俺娘每回干活切了手都叫俺给摸一摸。”
陈刚的目光里透着慈爱：“谢谢你！翠玉！老师的手不疼啦！”
“陈老师!你赶快跟俺回家！俺娘给你改的裤子已经做好啦！俺娘的手可巧啦！缝的和新的一样！”
李秋月和谭小玉都走了过来。
郭俺莲走在最后。
突然，陈刚觉得郭爱莲是那么懂事，一个人站在最后面，一双秀美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李秋月一把抓住陈刚的左小臂，眼睛盯着伤口看了看。
问了一句：“真得不疼了吗？”
谭小玉不说话，撅着个嘴，拿漂亮的俏眼翻了陈刚一眼，脸颊涌上薄薄的一片桃红。
第一个走出了校门。
“陈老师好！”
郭爱莲说话的同时，微微弯腰给陈刚施了一礼。
郭爱莲这几天的表现，着实让陈刚对郭爱莲生出好感。他问郭爱莲。
“爱莲！你挺好的吧？你有什么困难你就和李老师说，我们会尽力帮你的”
郭爱莲看着陈刚。
“陈老师！让我看看你的手！”
陈刚乖乖地把手伸给了郭爱莲。郭爱莲左手柔柔的肉胖手掌端着陈刚受伤的左手，右手手掌在陈刚的左手上感觉了一下。
对陈刚说：“陈老师！你的左手有点发烫！估计是有点发啦！”
俺给你找点野草药敷一敷，就会好的。老师你等俺一会儿。”
郭爱莲说着又折回教室，手里拿了一把镰刀出来！
也不和陈刚搭话，径直往后坡方向跑去。
陈刚在后边追：“爱莲！等等我！我和你一块去！”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