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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黎明,浮图塔宗主兰如令一早就打开了塔门。她心神恍惚,一夜未眠。

刚打开塔门就有一个浑身血迹的狼狈身影跌了进来。那人原本是靠着塔门席地而坐,没了支撑,立刻倒地。

兰如令有些嫌弃,刚想让人把他丢出去,可仔细看了一眼立刻脸色大变,俯身查看一番,才松了一口气,“我扶你进去。”

苏星河低声喃喃,“阿姐——”

“他——”兰如令没有继续问下去,这个结果她早就猜到了。再问不过是让他徒增伤心罢了。很久才道,“阿澜,节哀顺变。”

苏星河很久都没有声息,已然昏迷过去。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硬撑着身体才能来至此。

兰如令叹口气,架起他送进了塔内。

再次醒来,似乎过了千万年。有刺眼的阳光汹涌进来,像是迎面而来的箭雨。刺激得眼睛发疼,泪如雨下,他下意识伸出手遮挡。

很快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够视物了。他却无任何欣喜。想要保护的人已然不在,今生最美的风景终究失去,即使看遍春花秋月,朝云暮雨,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可以,他宁愿拿这双眼睛换他的无虞。

兰如令拿着一面铜镜走来,拿到苏星河面前,“你看看自己吧。”

他心神恍惚,为了避免阳光,下意识朝着镜子看了过去。里面的那张面孔清冽冰冷,尖尖的下颌,鼻梁高挺。嘴唇棱角分明,苍白毫无血色。

最出众的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幽深灿烂,像是有星辰大海闪烁其中,让人一见就有惊心动魄之感。

兰如令放下镜子,取出手绢为他擦拭眼睛,她有些心疼,“眼睛刚好,不能流泪。”

纵使她如此说,他的眼泪还是迫不及待地往外汹涌。似乎这一刻,就想将前半生的眼泪都流尽。她看得于心不忍,立刻抱住了他,“阿澜,别让我——我们的心血白费。”

苏星河没有说话,很久以后,拿起那条白绢,重新蒙上了双眼。

兰如令心中叹气,心道,你这又是何必!

苏星河将佩剑背在身上,朝外面走去。木然犹如失了灵魂的木偶。

兰如令知他的脾气,只好将他送到塔前,她将一瓶药塞到他衣襟里,嘱咐道,“记得每天按时服用。”

他一声不吭,提线木偶般朝前走去。

“阿澜——”兰如令叫住他,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咛,可此时此刻,只能让她长话短说。但到底说什么她有些犹豫。迟疑一番只是道,“你——你多保重。”

苏星河的脚下一步都不曾停歇,身影逐渐消失在塔前的山道上。

舂陵,苍梧山。山间湿冷,雾气苍茫。

苏星河直直跪于方圆堂前。

左右站着两名手执六尺高戒尺的弟子。身后跪伏着苍梧山所有的入门弟子。

台阶上一紫衫道人低声问身边一青衫道人,“掌门师兄,眼下何如?”

青衫道人正是苍梧山的掌门——古青羊。他坚毅瘦削的脸上目光如炬,下巴上一撮黑白相间的山羊胡,眯起眼睛的时候真像一只山羊。不过一袭青色道袍,清俊飘逸,倒也不失仙风道骨。

他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看着他的师弟孟紫蟾,“只要他愿意认错,我可以既往不咎。”

孟紫蟾大喜过望,立刻扬声道,“星河,你可知错?我与掌门师兄念你初犯,只要认错就不追究你打伤同门私自下山一事。”

苏星河的眉尖都没有蹙一下。

古青羊被他这样傲慢无礼的态度惹怒了,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与气恼,“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掌门师兄,切勿动怒。”

古青羊也觉得自己有些急躁易怒了,缓和一下情绪道,“咱们苍梧山门规不多,只区区三条,这次你就全破了戒。”

“苍梧山门规——”孟紫蟾清了清嗓音,“一曰不插手凡尘俗事;一曰不剑指同门,自相残杀;一曰不结交奸诈凶佞之——”

前两条,他安静听着,直到最后一条才突然出口,“他不是。”

“什么?”古青羊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满脸难以置信。他不仅不敢相信苏星河会答话,更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的话,侧耳求证道,“你说什么?”

苏星河的头抬高了几分,言语斩钉截铁,“他不是奸诈凶佞之徒。”

“一派胡言!”古青羊指着他,只差跳脚了,“他是与不是,早已盖棺定论,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难道天下人都误会他了不成?”

“掌门师兄——”

“你闭嘴。插手凡尘俗事该如何罚?”

孟紫蟾老实答,“五十戒尺。”

“剑指同门该如何罚?”

“一百戒尺。”

“结交奸诈凶佞之徒又该如何?”

“三百戒尺。”

“数罪并罚,开始吧。”

孟紫蟾看他认真,没由来慌了,立刻跪下求情,“掌门师兄,小师弟身子骨这么弱,真是这四百五十戒尺下去,恐怕要丢掉半条命——星河,你赶快认错——”

“一百五十戒尺,我认。三百戒尺,不认。”

这态度再次惹恼了古青羊,他指着他大叫,“还愣着做什么,打!”

于是,随着此起彼伏的戒尺打到皮肉之上的声响,就是淋漓四溢的鲜血。

莫说四百五十戒尺下去,就是一百戒尺就足够让人皮开肉绽了。

苏星河竟然咬着牙,硬生生承受了。脊背早已经惨不忍睹,从破碎的衣衫里露出森森白骨。唇齿咸腥,嘴角渗出血迹。从第一下到最后一下,身形都不曾摇晃过。

众人都不忍直视,纷纷别过了头。就是古青羊都被震撼了,久久不曾言语。

回神后,他神色颇觉痛惜,到底是他们师父最钟爱的最小弟子,他这个掌门师兄也不能太过,于是问,“你悔改吗?”

“不悔。”

古青羊见他这般冥顽不灵,且丝毫不给自己半分颜面,握紧了手指,言语又冷了几分,“既如此,就去后山面壁思过吧,什么时候悔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闻听此言,苏星河用以剑撑地,摇晃着起身,不多时就消失在众人眼线之内。

每日,都有方圆堂弟子前去问话,“你悔吗?”

“不悔。”

从第一天到第一千天,皆是如此,没任何改变。

可此事这样僵持着,终归不是办法。

孟紫蟾在一日寻了掌门师兄心情和缓时试探着他的心意,“师兄,三年已过,我看不如把小师弟放出后山吧?”

古青羊沉吟未决,不曾答话。

孟紫蟾看他神色松动,于是再接再厉,“小师弟极少出山,不曾见识过人心险恶,肯定是被那个白家孽障给蒙蔽了。他就是固执了些,也并无大错。”

古青羊如何不知?他当时被白家那个孽障给气昏了,又被苏星河言语冒犯,这才拿他出气,事后也觉得惩罚得过了些。

但他身为掌门,颇有威望,哪里能够轻易低头,朝令夕改?可时至今日,事态也平息了,以儆效尤的效果已经达到,又有孟子蟾这个现成的台阶,犹豫片刻只好顺着下了。

“既如此,你今日就把他放出来吧。”

孟紫蟾大喜过望,一溜烟去了。

古青羊拿起刚看了一半的《含光集》继续看起来。一篇还不曾看完就听到殿内有风声掠过,一抬头看到一抹白影站在了不远处。

依旧是一袭白衣,双眼系着白绢。衣阙翻飞,犹如流云。长发随意一挽,被清风吹着四散在半空。比起三年前,身量更加颀长。只是那周身散发的清冷出尘,更胜当初。

古青羊只看苏星河一眼就没好气,“回来了。”

“师兄,拔剑。”

古青羊惊愕,“你这是又要闹哪一出?”

铮然一声,让人立刻神思清明,犹如霜天闻鹤唳。

苏星河伸开手指,手中白光一闪,鹤唳就显形而来。他抬高手臂,剑指古青羊一字一句开口立誓,“若我输,愿自废灵力被逐出师门。若我胜,请师兄交出紫宸。”

紫宸玉佩,乃是苍梧山宗主的信物,代代相传。所以这是要夺位的事态?

“你这是要逼宫?”古青羊的脸色极其难看,青一阵紫一阵。可此时此刻,他骑虎难下,哪里还有它选?他呆愣片刻,手中一闪,问道铮然出鞘。一股灵力激荡开来,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孟紫蟾刚赶到就看到这样剑拔弩张的一幕,刚想说些什么,两人已经动起了手。坦白说,他虽不愿看到两人同室操戈,可这样高手之间的对决那真是旷古未有。

古青羊的剑术出神入化,已经是中原剑道名家的不二之人,可他们这个小师弟剑术如何,谁都无缘得见。实在是他一直清心寡欲,居于后山多年。

他们师父曾说他是四个徒弟中最有天赋和慧根的,因此带在身边倾心教导。可因了他淡泊名利,各种名利场从不见他的身影,从未有人真正见过他的鹤唳出鞘,更没见过他的剑术。

于是这场对决他就心痒难耐了。到底是存了私心,没有阻止下去。其实他心知,即使真的阻止,这场对决也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