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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说好的欺师灭祖呢 > 第69章 浮生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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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你表姐。”夜夫人别有深意看着夜扶桑,“你这孩子忘了娘姓什么了?”

夜扶桑觉得自己这头猪终于撞树上了,他傻乎乎道,“那余宗主——”

“什么余宗主,那是你舅父。”夜夫人终于起了疑心,“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扶桑?”

“那个……那你刚才也叫他余宗主。怎么不叫兄长。”

“情儿与你年幼时素来亲近,你还装模作样来问阿娘她是谁。你都来消遣我了,我还不能礼尚往来?”

“你不会要让我们亲上加亲吧?”夜扶桑觉得自己舌头都打结了。

“你又在犯傻。情儿比你大十八岁,早就嫁作他人妇了。只是可惜你那个表姐夫短命,两年前没了,你舅父怜惜她在夫家被人冷落,于是才将她接回了家中。这不你爹做寿,你舅父与舅母就带着她来光明地散心。”

夜扶桑终于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我看是迫不及待为她择婿来了。”

“行了。你这孩子惯会胡言乱语。我早就领教过了。你呀,这会子还是回去睡吧。”夜夫人摆手,“可别再乱跑了。”

夜扶桑有了这重打击也没什么消散的心思去杜蘅苑了,于是回去就睡了。

次日晚上,夜氏举办了家宴,为远道而来参加明日寿宴的远客接风洗尘。夜扶桑作为光明地的少主自然有许多人要应酬。喝得酩酊大醉被人送回了空桑居。他在路上将搀扶的仆人打发走,自己就一摇三晃朝着水边走去。

他本来想去那里的垂香榭歇脚,可是刚来到水边就失足踏空,跌落水中。

耳边有汩汩的流水声,回荡在耳中像是头顶上的闷雷,冰冷的水无休无止,一直往肺里倒灌。他的手抓不到任何东西,这个时候即使有也无济于事。

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身体最初的时候像是要胀开,可是随着对空气的渴望逐渐加深,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往下面掉落,再掉落,像是掉到了地狱里……

空桑居。

寂静的卧房没有一个人,所有人都聚集在垂香榭。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看着垂香榭的黑色屋檐上来回舞着一袭黑色衣袍的齐善。人们的脸上焦急又忧心,神秘又恐惧。似乎在举行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仪式。

齐善拿着夜扶桑的衣物在房顶面朝北面叫道,“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三声刚过,床榻上的人长长抽了一口气,然后咳嗽着醒来。他似乎几百年没有呼吸过新鲜空气一样,醒来后不住喘息,大汗淋漓。

夜扶桑捂着胸口缓缓坐了起来。他的神思有些混沌,尚记不起来事情,也说不出话。身体像是在水中泡了已久,灵魂也在枯枝败叶中腐烂一般。

整个人浑身虚脱,倍觉沉重。他下意识想要翻身下床,却浑身一软摔倒在了地面。他撑起身体缓缓坐起来,触目可及的地方有一张桌案,桌案上摆着一束木樨花,不远处支着一只鎏金香炉。

香炉里传出一种奇异的香。这种香像是能够穿透灵魂一般,让人从里到外发出震粟。那种震粟像是刀片,来回在他的身体里穿梭摩擦,让他难受非常。

夜扶桑头晕目眩,勉强撑起身体爬到桌案前。他想要将那香炉里的香给灭掉,它的味道实在呛人,让他无比排斥。他打开香炉的盖子,里面的味道更加浓烈了。他将那东西拿起来放到眼前,口中无意识道,“生犀……”

“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人能与鬼通。”

这鬼,既可以是孤魂,也可以是野鬼,更可以是前世的自己。是以,生犀唤灵,意为唤醒前尘往事,重温旧梦。

“我……是谁?”夜扶桑手中的生犀从指尖掉落,跌在地面,似一声叹息。

有太多杂乱无章的记忆一瞬间洪水猛兽一般冲着他虚弱的身体而来。他的瞳孔溃散片刻,进而又变得更加幽深,突然大脑一阵刺痛,他闭上眼睛不住摇头,脸上的表情也扭曲起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灵魂深处往外面喷发,犹如火山爆发的前兆。又好像原本是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被骤风席卷,变得波涛汹涌。

他的灵魂与身体像是互相撕扯,一个想要往东一个想要往西。却偏偏有一双巨大无比的手,硬生生将两者揉碎在了一起,然后重新放到了一个陌生的容器里。

很久后,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平静下来,犹如一片死灰。他口中喃喃自语,“我是……白——归——一。”

夜扶桑睁开眼睛,唇角扯出一抹轻狂不羁的笑,“我夜游神终于回来了。”

很快,有人叫了起来,“少爷醒了——他醒了!”

于是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一堆人马朝着这里走来。

夜扶桑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夜崇光、夜崇阳、夜崇明与齐善等人朝着自己走来。

白纸门发生的一切鲜活分明,一如昨日。他看到这几人目眦欲裂,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而他也真的想要这样去做,刚欲起身就扑倒在地。

夜崇光看到夜扶桑转醒大喜过望,下意识就要前来扶他。夜扶桑撑起自己的身体,满脸都是厌恶,“别碰我——”

如果不是他身体虚弱,声音沙哑,这一句一定十分有震慑力。可是他昏迷了整整七日,滴水未进,又刚被人将三魂召唤进夜扶桑的身体内,且唤醒了前世记忆,这一场相见,就变得古怪离奇,进而硝烟弥漫了。

“齐善,浮生这是又怎么了?”夜崇光满脸莫名其妙。若不是看在他九死一生后大病初愈的份上,他那般喜好颜面之人肯定早就当场发作了,哪里会任由他使性子。

齐善左右看了看,忍不住猜测,“别是睡得太久,又灵魄受损,迷失心神了吧?”

夜崇阳见夜崇光都吃了瘪,场面僵持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上前一步想要将夜扶桑扶起,夜扶桑看到他满满都是戒备,将自己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刺猬,将最脆弱的躯体避开众人,只把一身利刺迎向世间,他有些神经质道,“夜崇阳,你别过来。”

“还记得人。”齐善道,“看来是没事。”

夜崇明道,“我看浮生这孩子估计是被吓到了,我们这里人又多又杂,生人的气息容易犯身。大哥,既然浮生已经醒来了,我们要不先走吧。等过两日他缓过来神了我们再来看他。你也别和他计较,这孩子九死一生后才醒过来,惊魂未定也在情理之中。”

夜崇光有几分失望,又有几分担忧,可架不住夜扶桑那般失魂落魄的情况,他只好道,“老三在这里看他一会儿吧。你俩素来亲近。这里若是一个人都没有,我也实在不放心。”

说完他带着众人就走了。

夜崇阳有些犹豫,再次伸出手想将夜扶桑扶回床上,他的手刚碰到他的衣衫,他就往后直躲,双手环绕膝盖抱着自己,头也垂在膝盖上。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在颤抖,看起来像是在哭。

他看的有几分心疼,忍不住道,“扶桑,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那日没有及时把你救上来?”

“走——夜崇阳,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可是你这个样子——”

“我求你了——你能不能离开这里——”

夜崇阳见夜扶桑这般情绪崩溃,就更加难以离开,“扶桑,你到底怎么——”

“以后我都不想再看到——看到任何一个夜家的人——”夜扶桑抬眼看了他一眼。

夜崇阳冷峻的面孔与身上的金乌图腾毫不留情刺痛了他的双眼,他还记得他是如何站在他大哥身后木然看着白纸门的破灭的,而他的手中又沾染了多少他亲人的鲜血。

夜扶桑立刻情绪崩溃,将那只香炉拂在地上,冷冷看了一眼夜崇阳,“滚!”

就那抬头的一眼,夜崇阳看到他泪流满面,眼睛通红。他从他潋滟的眼睛里看到了刻骨铭心的恨意与厌恶。

那种感情嘶天裂地一般出现在夜扶桑的脸上,十分违和,让他茫然无措,莫名其妙,更胆战心惊。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因何而怕,这种感觉让他无所适从。如此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起身,狼狈地逃离了。

夜色深沉,夜扶桑了无睡意。他抱着自己一动不动,像是雕塑,一直坐到了第二天黎明。

重生归来的白归一没有任何欣喜,他从未想到自己会面临这般惨烈的状况,竟然投生到灭了整个白氏的夜家,当了刽子手夜崇光的儿子。

上一世他背负了太多骂名,担了不该担的血债。这一世,难道还要为了复仇亲手弑父?

他白归一素来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杀父之仇若是报了,生养之恩又该怎么偿还?

上一世是条绝路,这一世又是另一条死路。

外面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杜鹃清脆悦耳的鸣叫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