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一的身上突然闪现出一道金光，背后竟然伸出两只金光闪闪的翅膀，像是凤凰那般。接着有一只真正的凤凰破体而出，然后没入白归一的眉心。他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大风猎猎作响，吹得他长发凌乱，衣袂翻飞。然后开始起舞。
他面孔白皙，神情肃穆。一派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模样。舞姿中既有女子的柔美，又有男子的力道美。一招一式华美大气，雍容典雅。
孟尝看得痴了，像是真的看到了神人从天而降，让他有膜拜的冲动。而他也真的瘫在了地面。
那团枉死之念突然开始颤抖起来，进而爆炸一样溃散，分裂成一个一个人影，他们皆身穿甲胄，缓慢跪伏在地，满脸都是一片虔诚，朝着白归一张望着。
随着白归一起舞，他身上有金色的光芒逐渐洒落。那些金光犹如萤火虫一样洋洋洒洒而下，金色大雨一般磅礴，似乎有翻天灭地般的能力，先后没入那群英灵的体内。
然后那些士兵的英灵受到了感化，不约而同灵台清明，感受到了地府的召唤，纷纷升天而去，消散在半空。
随着最后一个人影消散，厚重的阴云里面终于露出晴朗的天空。
这一瞬间，有万道阳光从极高的天空洒落下来，直刺得孟尝昏迷了过去。
白归一从半空缓缓落下，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有些茫然未知。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与孟尝算是死里逃生了。他靠着一棵槐树看着那轮太阳，从红日初升看到暮色西沉。
等到孟尝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了。与昨日完全不同，此夜晴空万里，一碧如洗。月色大亮，照得整个大地如流银如落雪。
孟尝突然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再看向白归一的时候，眼神就无比陌生，他来到他面前看了看他的后背道，“奇怪，我昨天明明看到你长出来了一对翅膀。”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做梦。”白归一喝了一口酒，乘着酒性来到了一处黑色的石碑前。
那个石碑原来似乎是一个达官贵人的墓碑，底下还有驮碑的霸下。
那个黑色的石碑一人高，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雕文刻字。他想到这里的厉鬼游魂虽然被驱散了，可是这里还有五万余白骨埋在土里，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难免也是天大的隐患。
于是提剑在那块石碑上刻下驱魔镇邪的咒文，割破自己的手掌按压在咒文上，用祭血咒加强了符文的威力。进而那些符咒的刻痕就金光大作，在夜色中散发出去很远。最后，他在下面落了夜游神白归一的名讳。
白归一又喝了一口酒，突然心绪起伏不定，倒是有了几分诗兴，于是转到另一面，提剑一挥而就，一气呵成一首《战关山》——
“明月入关山，苍茫海云间。
一马平川静，我辈非等闲。
御剑乘风来，驱祟天地宽。
长风九万里，吹我上青天。
左手可摘月，右手换星颜。
有酒当自醉，无酒我亦欢。
鬼旗映疏勒，魂阵入祁连。
战气应如此，丹心复几年？”
写完诗将酒瓶递给孟尝，“喝点儿压惊？”
孟尝这才接了，喝了一口，仍旧不死心，“你到底什么人啊？”
“你说我是什么人？”白归一也疑惑不解，“昨天到底怎么了？”
“我看到你在半空跳舞，然后身上散发着金光。”
“跳舞？我一个大男人哪里会跳舞？你睡着做梦了吧？”
孟尝又不确定了，摸了摸头发，喃喃自语道，“好像是。”
白归一似乎有很严重的心事，经历了这场死劫，他的心立刻倦了，有一种凋零后的自怜与心伤。他突然觉得救济苍生，行侠仗义变得没滋没味了。
其实他最想拯救的哪里是苍生，他最想救赎的只有苏星河一人而已。他现在得到了重明兽的灵元，得到了天心花，得到了星凌草，眼下只剩下一双眼睛为药引了。
他想，反正他已经看倦了这芸芸众生，这万里河山，不如眼睛给了他也好，总该让他的人生有点儿光亮与色彩不是吗？
他可以像苏星河现在这样留在苍梧山。以前白归一总是想要照顾他，现在他若是好了，换他来照顾自己也好，只是他愿意照顾自己吗？
白归一不确定了。可是退一万步来说，哪怕他不愿意走那条情爱之路，两个人就像以前那样，不是也可以吗？
他这样想的时候才有些许安慰。
孟尝起身看了看那石碑上的诗，沉声吟诵了一番，“行啊你，这首诗写的相当有气魄。就是最后一句怎么有几分颓废之气？‘丹心复几年’应该改成‘丹心年复年’。”
“孟尝，我想回苍梧山了。”
“你都三年没回去过了，突然回去做什么？”
“就是突然倦了，不想在江湖里飘荡着了。”白归一低声道，“这江湖里的水太浑浊了，我不喜欢。”
孟尝心一沉，有几分黯然神伤，“所以你这是准备一去不回了？”
“差不多吧。我想回去陪苏澜，还过以前那种闲散自在的日子。”
“那你的志向呢？你不是一直胸怀天下吗？你不是想成为一个盖世英雄，受到所有人的敬仰？”
“哪里有什么天下人。我想拯救的自始至终只有苏澜一人而已，也只想成为他一个人的英雄，只是以前此路不通，所以不得不另选它途罢了。”
白归一说完这话，就不再言语了。
孟尝看到他睡了过去，只是脸色红的厉害。他心中满满都是愤恨不已，若是可以，他都想和他大打出手了。可是他偏偏睡了过去。他再无奈，也只好将他背下山。
白归一再次醒来后，倒是没有提起离开的话题。可是孟尝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一道裂痕，有了隔阂。
三五日以后的四月二十七。白归一收到了光明地的英雄贴。
鉴于他在关山一战超度了五万多英灵，还清明安定于一方，他现在的地位已经高不可攀，真的像一座夜游神一样，受到万人的敬仰。
白归一拿着英雄贴有些出神，他素来不喜欢这样曲意逢迎的场合，不过鉴于苏明伦与兰重火都会去，而光明地又是夜崇阳的家，是以他倒是想前去与几人一聚。
于是问孟尝，“明日光明地的英雄大会你去吗？”
“我又不是英雄，去了也名不正言不顺。你自己去吧。好去接受世人的敬仰与膜拜。”
“原本我也不想去那样的场合，只是有几个老朋友想去一见。”白归一再次确认，“明日你真的不去？”
“不去。”孟尝在床上躺下，为了不想与他答话，假寐打鼾起来。他对他已经有了隔阂与怨怼。表面上只是维持着客气，心里到底与以前不同了。
白归一最近心事重重，也就没有过多留心。孟尝又不是喜欢倾诉之人，于是两个人之间就有些误会，相处也别扭。
当他快要睡着时，突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声，然后微眯起眼睛，借着月光就看到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翻窗而入。那人轻手轻脚，东翻西找。手法轻巧且娴熟。一看就是梁上君子。
孟尝心道，你大爷的，偷东西偷到你祖师爷头上了！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胆子太肥了！
那贼人没有翻到什么金银细软，抱着贼不走空的心思，见桌子上的留情剑与白归一的鹿鸣剑不错，于是就起了别的心思。奈何留情本身是玄铁所铸，百十斤重，寻常人根本拿不起来。那贼人于是拿了鹿鸣剑，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孟尝见那人飞跃而走，突然无比烦躁，真是流年不利，他一个绝世神偷竟然被一个后辈欺负到了头上，这话传出去他怎么好意思在江湖中立足，一早被人笑掉大牙了。于是暗中跟着那个毛贼而去，不曾想一路跟到了檀州光明地。
光明地，昊源厅。这夜人声鼎沸，亮如白昼。
白归一随着人流朝着那里而去。在路上与苏明伦与兰重火迎面碰上。
兰重火不怀好意，躬身行礼，“夜游神，关山一战，整个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比之半年前更厉害了。”
白归一有些无奈，“你就别开玩笑了。我可是差点埋骨关山回不来，比去黄泉杀重明兽时惊险百倍不止，而且要命的是灵力损耗的差不多一干二净了，半年都不见得能够恢复过来。”
“怪不得看起来纵欲过度的虚弱模样。”兰重火满脸坏笑，在他脸上上下其手，“看，真让人我见犹怜。”
白归一无语，靠在他身上，“谁让我此时此刻还要指望你给我上药呢，否则早就与你翻脸了。”
“还真受伤了？”兰重火皱眉，“皮肉伤也有？在哪里？”
白归一在一处台阶上坐下，露出脚踝，“我还骗你不成？其他地方的差不多快好了，只剩这里严重一些。”
兰重火见到伤口这才信了，取出药和纱布，一边给他上药包扎，一边道，“我还以为你又是夸大其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