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偏执的疯狂，让人心惊肉跳。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女人莫不是疯子吧！可是只有余紫苑自己清楚，她把从夜崇光那里得到的冷落与怨恨和对黎天籁的嫉妒与仇视放大了成百上千倍，然后寻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树洞，全部倒了进去。
这个树洞，就是白归一，他让她有了人生发泄痛苦与委屈的借口，也是她发泄的出口。
夜笙歌也哭了，夜扶桑的鹿鸣放了下去。她回身梨花带雨般看着他，福了一礼，“白少侠，久违了。”
夜扶桑看着她，夜笙歌面孔依旧清丽，虽然有些美人迟暮的韵味，可那份娴静文雅的味道倒是没变。他失声道，“夜小姐——”
“余情，小字未了，余情未了——”夜笙歌看着他，眼睛丝毫不躲不闪，里面有种熠熠生辉的光芒，她一生从未如此勇敢，无比慎重问，“你可知，我在对何人余情未了？”
夜扶桑始料未及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而去。他有些混乱，语无伦次解释，“我——我在想是不是在百花宴上自己做的不对，让夜小姐误会了。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个‘相思’——”
“不久之前，我已经知道了。三叔把当时的一切都和我说了。”夜笙歌盈盈欲泣，“是我一见倾心，不可自拔。为了让爹同意婚事，才想着将你灌醉——”
“住口。”余紫苑怒不可遏，“你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自己一力承担吗？你的名节呢？”
“阿娘，名节……女儿不是早就没有了吗？”夜笙歌擦了擦眼泪，“对不起了，白少侠。是我鬼迷心窍，给你惹来了杀身之祸。”
“夜崇光那个老混蛋都死了，你还要给他承担罪行吗？他为了锦绣前程，自己女儿的名节都可以拿来出卖！”余紫苑一脸凛然，“我余紫苑是心狠手辣，寡廉鲜耻。可我的女儿与我不同……白归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你。”
“救我？”
“因为只有你死了，另一位才能活。”余紫苑干干脆脆道，“我们要害你的主意被笙儿知道了，她想要护你周全，所以赌上了自己的名节，让夜崇光误以为她已经与你春宵一度，她想只要借着这一点儿祈求他高抬贵手，就能让你死里逃生。却不知道你是绝对要死在七月十五的。”
“为什么？”
“莫问，这是一个死都不能说的秘密。夜崇光得知了笙儿擅自做主，委身于你，怒不可遏，打了她两个耳光，连夜让人送到余家堡，隐姓埋名养在了那里。然后我们找了一个身形与笙儿相近的侍女杀了，在她脸上用了易容符，伪造了一个凶案现场。”
夜扶桑扔了手中的剑，他端起一只酒壶闻了闻道，正好是琥珀秋，和当年一样的酒，“夜崇阳，当日你灌了我多少？”
“半壶。”
夜扶桑就朝着自己嘴里倒下去，兰重火立刻急了，就要朝他夺过去，他一闪而过，灌了自己半壶。
兰重火一脸关切，“你是要喝死吗？你根本不能喝的。”
“可是我当日也喝了这么多。”
“第二天你没事？”
“对。中午醒了。身上一点儿红斑的痕迹都没有。”
“有人喂给你药了。”兰重火看到一件夜扶桑拿来的衣服，左右看了看，“你当年穿的就是这一件？”
夜扶桑捂住胸口点头，他自己不住往地面滑去。
兰重火回头叫道，“兄长你来，用灵汐术先护着他。”
下面有人窃窃私语，“白归一怎么了？才喝了那么点儿酒就看起来不行的模样。”
“就是。”
兰重楼走了过来，为跌坐在地的夜扶桑诊了脉相，面朝众人解释，“是一种过敏反应。生性不能碰酒，少了呕吐，咳喘、身上出红斑。多了，窒息、昏迷、生死堪忧。你不该喝这么多的。”
“不喝，如何自证清白呢？又如何说服大家，不是我这个后辈目中无人，不给面子，实在是没有命去喝。”
兰重火用灵汐术先维持着他的清醒。以便让他将眼前的局面维持下去。
有人道，“怪不得白纸门禁酒，原来家里人不能喝。我听说有些过敏是会遗传的。”
“哎，也怪不得当时只能喝一杯的，好歹给了夜崇光面子。”
兰重火将衣服铺好，拿起酒瓶将酒洒在衣襟处，衣服竟然逐渐变了色，上面点点滴滴，泛起了黄色。他面露喜色，“真是有人给你灌了解药。酒的脱敏药能够与本身发生反应，一接触就会显现颜色。”
兰重火说完，起身扬声道，“神君，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夜崇明愣了，迟疑着不知道如何答话。
余紫苑接过话，“你说的不错，我们当时就发现了白归一的不正常，找个大夫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了次日正好被人瞧见，坐实罪名，只好给他灌了解药。”
“谁给我灌的药？”
“你觉得呢？”
“是在白鹭洲杀害那二十三个弟子的人。你们是一伙的？”
“是呀。”
下面有人惊呼，“不是裴东来和孟留情？”
“那是谁？”夜扶桑道，“光明地就这么几个人，不难猜是不是？”
“只是让我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帮手的？”
“孟尝说了，光明地抓住他的人和在白鹭洲放走他的人不是同一个。”
“竖子坏事！早知道会被恶犬反咬一口，我就该十七年前就杀了。”
“那么楚天阔呢？他又妨碍到了你什么？”
“因为他太冒失，撞见了什么不该见的。”
楚沉阁大叫一声，“余紫苑，最毒妇人心，老夫算是领教了。你也是为人父母，自己的女儿，金贵的天仙一般，我的儿子就是草芥，你想杀就杀了……想杀就杀了……”
然后就是老泪纵横。有人在安慰，楚沉阁这才慢慢收了声。
夜扶桑问，“什么是不该见的？”
“你说呢？一个成年累月被丈夫冷落的女子，一个深夜里孤独无依的灵魂，会不甘寂寞，做什么错事呢？”
“恐怕，那个男人的身份也不同寻常吧？”夜扶桑看了一眼夜崇明与夜崇阳，“所以你才说，他也不希望自己大哥还活着吧？”
有人道，“通女干。”
有人道，“还乱——”
后一个字，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于是，夜崇明与夜崇阳成为了众矢之的。而鉴于后者是与几个人一起来的，是谁的嫌疑最大，也就不言而喻了。于是看着夜崇阳的眼神都怪异起来。
就是夜崇阳也感觉到了不安，他终于反应过来，一张天罗地网早就张罗在自己头顶，从他写那张军令状开始。
夜扶桑将那张供词递给他，“你该看看这东西。”
夜崇阳接了，只看了一眼，立刻心死如灰。他终于敢承认最坏的猜测，也是最深的伤害。他缓慢在地面跪下，嘴唇苍白一片，神色也是寂灭的，“是我把你骗来的，也是我给你灌的药。每一出阴谋诡计，我都参与其中。”
“夜崇阳！”先怒的不是夜扶桑，而是兰重火。他奋不顾身上前，照着他的脸上迎面一拳。
夜崇阳也没躲，只是弓着身体，扭曲着脸道，“一切都是我做的。都是我——”
“你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狼心狗肺！”兰重火破口大骂，“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把心爱之人拱手相让——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白清零？”
夜崇阳闻言，身体一颤。
“若不是你与你大哥狼狈为奸，白清零怎么会被——”
“重火——”夜扶桑气若游丝道，“别说了。”
“说，为何不说？他夜崇阳是当真不知，还是知道了也不在乎？哈，我看是后者吧。一边暗自里与大嫂偷情，一边还装作一世深情的模样，现在想想真让人觉得恶心。”兰重火恼羞成怒下更加口不择言，“夜崇阳，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为何会与你割袍断义？”
“你别说了——别说了，重火。你总该给亡者最后的体面。”
“体面？天下人又何时给了你们体面？林宗越那个老不死的混蛋也就是被你给杀了，否则，他那条狗命再烂再恶心，我也不介意自己做一回刽子手。”
夜崇阳看着兰重火，突然来了精神，立刻抓着他的衣袍厉声问，“清零她怎么死的？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告诉你？这么多年，江湖都传遍了，你会不知道？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啊，只是你还有脸听吗？”
夜崇阳瑟缩了一下。
“林宗越极其好色，你该知道落入他手中是什么下场！你也该知道自己的女人誓死不从，被他丢给一群畜生，最后在一处荒山一尸两命——”
“两命？”夜崇阳突然反应过来，进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是死的这般凄惨，如何成为人间鬼王，在关山把那十几个混蛋都活生生吞了呢？”兰重火阴狠说完，脸上尽是不屑与嘲讽，“你现在如花美眷有了，掌上明珠也有了。当初那个背叛了自己未婚夫也要和你在一起的白清零，被你所害——”
“你——”夜崇阳看着兰重火终于后知后觉，“她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