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通敌信上说的详细真实，不像是伪造。可是写这样的信，谁又会光明正大把自己的大名缀在最后？
就不担心东窗事发，引火烧身？再者说，他夜崇光的主子可是高唐台那位，若是知道他通敌卖国，第一个活剐他的也是那位九五之尊了吧。
以前是憎恨夜崇光，从而带了偏见去看。可是此时突然仔细回想，倒是觉得像是有人故意写了那些信，想要诬陷于他？
是谁？
黎府中的人？
当时黎府中的人都死了，哪里有一个人，能够从那个时候布局，影响至今？可若说不是，那些书信如何出现在府中密室？
最好是有一张以前夜崇光那些通敌卖国的那些信，能够让夜扶桑比对一番。
仔细想一想，那个时候拿了很多，给了黎天籁一部分，那些被夜崇光撕得粉碎。自己身上多少该剩下一些的，既然不在万象里，多半会留在空桑居。
于是叫来黎刚嘱咐一番，让他去了光明地。
闲来无事，荒落总在纠缠不休，夜扶桑被折磨得不胜其烦，只好松口，让他先以内力聚灵试试看，到底有没有慧根，能否走上玄门术法这一条路，真是能够小有所成，对夜扶桑来说，也是大有裨益的。
只是，第一个聚灵且形成灵髓的不是一门心思要学的荒落，却是无心插柳的渊羡。
于是荒落更加不乐意了。
夜扶桑看他闷闷不乐，忍不住安慰，“慢慢来，这修习一事，向来不是一蹴而就的。”
“那为什么渊羡这么快？从修习到结成灵髓，不过三日。”
“那是因为他的内力比你的雄厚，原本灵脉就不弱，从灵脉上蔓延出来灵髓，自然容易。”
“哎，小师叔，这灵脉与灵髓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凡是习武之人，体内都有内力支撑，这个懂吗？”
“懂。”
“不过只有内力的都是普通的练家子，像剑术、刀术、弓箭术等武道，若是练得小有所成，就要将内力凝聚成灵力，体内生出灵脉，以此才能支撑起强大的力量。这种都是剑师级别以上才有的。”
“这个也懂。”
“玄门术法是一个特殊的分支，需要的灵力更加精纯，更加强大，只有一条灵脉难以为继，所以需要从灵脉上蔓延出来灵髓。”
“为什么难以为继？”
“就是——这就好像，灵脉就是一朵没有根系的花，武道主要用的是体力，灵力为辅。即使没有根，也受得了消耗。
“玄门术法却是不同，消耗的是灵力，几乎用不上体力，所以必须让这朵花生出来根系，深深扎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才能给修士提供出来源源不断的力量。这根系就是灵髓。”
“若是灵脉上长不出灵髓呢？”
“那就与玄门术法无缘。”
荒落有些灰心丧气了。
渊羡道，“那最快能从灵脉上长出来的人需要多久？”
“一眨眼。”
“这么快？”
“有这样的旷世奇才吗？”
“有啊。我就是。”夜扶桑却丝毫不自豪，“渊羡现在的灵髓不过是初成，只细细一条。要想迈入三流，需要上百条。”
“那大宗师级别的呢？”
“成千上万条。”
荒落欲哭无泪，“那我得熬到死了吧。”
渊羡问，“那一般人，大概都是多久才结出第一根灵髓呢？”
“资质好的都是三五日。资质一般的一两个月。若是五个月以后还没有第一条出来，就不必再努力了。”
荒落突然问，“那掌门师祖呢？他有灵髓吗？他的灵脉那么强悍，想要蔓延出来灵髓，应该易如反掌的吧？”
“占了灵脉的便宜，苏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蔓延出来了灵髓。我的剑法都是他教的，他的玄门术法也是我亲传的。”
“那你们不仅都是对方的师父，还都是彼此的徒弟。”
“也是这话。”夜扶桑情绪急转直下，“荒落还是先把内力修炼扎实吧。渊羡若是想学，倒是可以记一记咒文与符篆。”
于是画了最简单的符咒给渊羡，让他打发时间。
又过了三日，黎纲回来了。他把两张书信交给夜扶桑，“找遍了整个空桑居，只找到两张。”
“已经很不错了，我还以为没指望了。”夜扶桑拿来细看，将通敌信上的字迹与夜崇阳证词上的字迹两相对比，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尚不能确定是出自一人之手。
心中一跳，已经隐约猜到了是谁。只差确凿的证据了。于是吩咐白韬汇一番，准备带着黎刚前去长安。
他要去找兰重火，这种笔迹字体类的鉴定，他比自己更加在行。于是骑马离去。出城时路过清欢楼，突然想起苏星河最喜欢吃那里的糕点，尤其是芋泥金丝枣泥糕、栗子糕和荔香玫瑰饼。
于是忍不住走了进去，买了一个点心蜜饯八珍盒。买了以后才想起来两人已经分开了，不是暂时的，恐怕是永远了。
自己手上的踪丝被他切断了，“鸿雁”也在一日化为了灰烬，这说明他已经将手中的“尺素”给付之一炬了。如此，他还能怎么办呢？
白纸门不敢去找，苍梧山不敢相问，浮图塔也不敢再寻。
来到长安的兰亭，兰重火倒是在的。吩咐人通报而去，不曾想等了很久。在饮茶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一个多月了吧。上次还是上巳节，今日已经是立夏了。
春天已经过去，这般逝水无痕。
兰重火听到仆人通报来者何人之时，有些意外。下意识回头去看，正看到苏星河坐在不远处出神，似乎从未留意周遭的一切。
他不动声色来到苏星河身边，“他来了，你要去看一眼吗？”
苏星河瞳孔疏忽一下，心里挣扎万分，面上仍旧平静。
片刻后，只是道，“你还是告诉他了？”
“没有。”
“既然来找你的，你去见吧。”
“你真的——不去？”
“嗯。”
兰重火又等了片刻，他在等他改变主意，可是苏星河没有。于是他只好去了。
看到夜扶桑，发现他似乎元气大伤。整个人病恹恹的，没有丝毫精气神，像是经霜历雪的秋花，死而不僵那种感觉。他眼中再无星辰，脸上再无春光。
兰重火看到只觉可惜，因了李甘棠一事，自己在那天弃他不顾在先，隐瞒李甘棠有身孕在后，现在又为苏星河掩饰着行踪，数罪并罚，他心里就有几分心虚气短。
“你……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
夜扶桑道，“其实是有事找你。”
若是以前，兰重火敢隐瞒他那么大的事情，他再来相见把兰亭拆了也有可能。今天却反常，连提都不提。
由此看来，是伤心太过，已经连那件事情的边边角角再也不能再碰了，心里也就更觉愧疚。
“看你风尘仆仆的，这是从哪里来？”
“洛阳。”
“李甘棠放你走了？”
夜扶桑不答，轻而易举改变了话题，“不说无关紧要的了，说正经事。”
他把夜崇阳的证词与夜崇光的通敌书信拿出来递给他，“你看看这上面的字可是出自一人之手。”
兰重火看了又看，足足有一刻钟时间才道，“虽然字体不同，但肯定是一人所书。”
夜扶桑又取出那个龙影卫的名单递给他，“你看看这里面，可有与这两件东西上一模一样的字迹？”
兰重火逐一拿来比对。最后指着一个名字，“若是真在里面，多半是此人无疑。”
夜扶桑凑过去看，那个名字叫做崔明冲。他翻来覆去念，最后灵感一闪，“明冲，冲明，崇明？夜崇明——”
果然是他。
“嗯？怎么了？”兰重火不明所以。
夜扶桑再无耽搁的心思，把提盒放下，“给你买了清欢楼的八珍盒。”
“我不爱吃甜的，你忘了？”
夜扶桑郁郁寡欢，“就是想买，买了也不知道送谁，你替我吃了吧。”
“这就走了？不多坐会儿？”
“不了，有事。”夜扶桑心不在焉说完，风风火火走了，前后不足两刻钟。
兰重火这边还在意犹未尽。看了看那八珍食盒，明白多半是苏星河爱吃，他买习惯了。路过了不买心痒难耐，买了又没人吃，就胡乱送给自己了。
于是心情沉重，提着食盒来到后苑。苏星河仍旧那般坐着，姿势都一成不变。他把东西放他面前，“他给你买的。”
苏星河抬头看他。
兰重火道，“不知道你在。说是给我的，可东西又不是我喜欢吃的。我想原本是买给你的，他买回来才想起来没人吃，就胡乱送我了。”
“那你吃吧。”
“都说了我不喜欢吃。”
苏星河这才拿起东西放在膝盖上，打开来看，果然八道都是自己喜欢的。
清欢楼是个茶楼，门楣上写着“人间至味是清欢”几个大字。乍听到名字，还不知道究竟起这般名字是何深意。
看到这句话，才明白重点在“至味”两字之上。只是不便那般托大，就这般不显山不露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