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上前，在兰重火耳边低道，“凤凰骨的作用我已经知晓了。你可知是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
“拥有凤凰骨之人百毒不侵，百病不生。”
“这么厉害？我还以为只有掌中香呢。”
“致命之处不在这里。”
“那还有什么？”
“若是将凤凰骨晒成粉末，和血服用。”苏星河的声音更低了，“——可有同等效用。”
兰重火听完脸色立刻变了，震惊中夹杂着恐惧，说话也语无伦次，“你、你听谁说的？可当真？”
“你想一想也能明白。为何李旭与国师都对黎府的后嗣这么宽厚，时至今日三人还性命无虞。”
兰重火眼睛眨了眨，立刻了然于心，却脊背上一阵发凉，进而心惊肉跳。
“此事，不可再外传。就是他们三人也不可得知。”苏星河言辞恳切几分，“我与归一都拿你当亲人与至交，才不避讳你得知。”
“凤凰骨一事若是传开了，有几个世人不觊觎的？到那时他们三人，也性命攸关了。原本只以为是美色的诱惑，现在竟然还会成为贪欲的盘中餐——”
兰重火说不下去了。最后再次开口，说的却是，“如此看来，李旭与国师不可不除。”
***
苏星河回到海晏河清宫以后，开始秘密授意明卓调查龙鳞的下落。过了两日，仍旧没有下落，国师的命令却来了，要苏星河前往无极宫。
传令的自然不是宫羽，也不是宫蔷。而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宫铃。
她前面留着齐额短发，后面梳着婢女的发髻。一身青衫，腰间垂着两只金铃铛。行走间一阵清脆悦耳之声，多了女子的娇俏，又有少女的天真。
她的容貌未开，比之冷若冰霜、风姿绰约的宫羽不及半分。就是艳若桃李，却只知道一味卖弄风情的宫蔷也是比不过的。
可是，到底是年轻的女孩子。太过年轻了，豆蔻年华，一张珍珠般圆润的脸颊上几乎能够掐出水来，就是容颜也是甜美可人。
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弯起却像极了月牙。唇边是两个梨涡，像是盛满了蜜糖。她看人时，总是带着笑，七分天真，三分狡黠。看到她人，就能让人心情大好。
薛之珩却道，“她比宫羽和宫蔷加起来都要恐怖。”
苏星河道，“哪里？”
“宫羽杀人只为任务。宫蔷不杀人，就是喜欢划脸。而这个宫铃最喜欢杀人，每天都要杀。”
“毫无理由杀人？”
“有。”
“什么理由？”
薛之珩不答，反而道，“她今天刚从宫外回来就杀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个地痞流氓，看她年纪幼小，人也天真无邪，就言语调笑了几句。”
“然后她就把人杀了？”
“是。”薛之珩又道，“她只说了两句话。”
“什么话？”
“调戏我，不是你的错。可是长这么丑还想调戏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第二句呢？”
“她说，看你一眼，恶心得我三年吃不下饭。”
苏星河叹为观止，这国师身边果然都是卧虎藏龙。
于是，他再也不敢像对付普通小女孩那样去看待她了。
片刻后，苏星河来到了步云亭。
国师神色萎靡不振。席地而坐在桌前，托着脸颊，似乎正在假寐。桌子上是一只点着药香的熏炉，此刻，轻烟袅袅。
今日，春色无限。远处是无尽的樱花。近处的湖面微光粼粼，一群鸳鸯在戏水。水边有几只白鹭在濯洗羽翼，一派优雅从容。
国师听到苏星河脚步声，眼睛也不抬，“龙鳞原本在太庙，现在在巫山殿。”
“你知道我在查龙鳞的事？”
“我不该知道吗？”
“那你为何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那东西继续留在李旭手里。”
“拿回来以后东西如何处置？”
“看你心情。”国师眯眼看他，“我只要刚才那一个结果。其他一概不论。”
“我知道了。”
“高唐王宫有不少能人异士，更有不少阵法护主。高唐台是李旭的起居之地，巫山殿更是帝王寝宫，除了侍寝之人无人得进。到底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国师这句话说完，重新把眼睛阖上了。摆明了是谈话结束之意。
苏星河知道自己该告退了。
眼下的情况，他不知道是乐观了，还是更棘手了。龙鳞的下落，他的确是得知了。可是这拿到手的话，更困难了，难如登天啊。
于是叫来明卓前来询问李旭的喜好。
明卓摇着扇子道，“比起来女色，咱们这位九五之尊还是更爱男色。而且，一般的庸脂俗粉也入不得他的法眼。恐怕只有宫主大人这般——”
苏星河眼风扫过去，明卓立刻闭嘴了。
他想了又想，还是道，“你手下就没一个人能够胜任此事？”
明卓一脸苦相摇了摇头，“整个第二宫也就属下最好看了。”
“那你去？”
“宫主大人要属下去，属下自然无话可说。”明卓硬起头皮道，“可重要的是属下恐怕是有心无力，入不得咱们那位九五之尊的贵眼。”
“当真除了侍寝之人，无人能够出入高唐台？”
“有阵法护主。”
“什么阵法？”
“上古阵法，弑神阵。此阵法与阵眼之人心意相通。若非他接纳之人，无人能够得进。”
“如何破？”
“阵法向来难破，何况又是上古阵法。恐怕世间无人能破。”
苏星河想了想，“你随我去青楼看一看。”
与此同时，李甘棠的“尺素”上也言说要白归一回一次涂山王府。
白归一于是舍了自己这具肉身，将夜扶桑这件衣服重新换上回去了。而正主这具身体里的三魂，他已经重新安放在了以前栖身的盒子里了。
涂山王府严阵以待，这场瘟疫正是如火如荼，就是这个深宅大院也受到波及。二百多人的府邸，死了七八个人。
这在整座长安已经算是最好的情况了。李甘棠为了刚出生的孩子，风声鹤唳，写了一道折子，言明涂山王已然离世，不敢擅留御用之人。于是想要将樊中那群宫里的内侍送还回去。
鉴于高唐宫也受瘟疫荼毒，内侍死了三分之一有余，李旭于是准了。不过白露院那群内监的去留李甘棠没提，李旭倒是主动提了，要他们继续留在涂山王府，好好侍候府内唯一一位世子。
白归一收拾停当，这才前去见李甘棠。这段期间瘟疫严重，李甘棠将府内的闲杂人等遣散了不少，只留了一些以前的老人儿。于是整座府邸就觉得空荡荡的，安静得厉害。
白露院里，除了两个乳母，两个她的婢女外，只留了福兮进宝十个人。平日里照顾孩子一事，事必躬亲，于是更加显瘦，心力交瘁。
白归一看到孩子，倒是心情大好，接过来抱了抱。
快五个月的孩子，一双乌黑的眼睛，白嘟嘟的脸颊，满满都是灵气。看到外人也不怕，咿咿呀呀，含糊不清说了几句。
白归一抱了抱，玩弄一番。才坐下与李甘棠言说正事。
李甘棠已经把一干人等屏退得一干二净。她拿出来一卷纸递给他，“先看完，再说事。”
白归一仔细看了，然后递给李甘棠。她把纸丢在火盆里，烧干净了。
“你可是要我说服这个萧时和归顺？”
“不仅如此。还要他力主李旭南下避疫。”
“这个萧时和为官如何？”
“刚直不阿。是个谏臣，也是能臣。”
“那他为谁效命？”
“为黎民百姓。这个人不属于任何党派。”
“为何？”
“这位户部侍郎说话直接，脾气执拗，不讨李旭欢心，总是惹得他龙颜大怒。”
“那李旭也不将他革职查办？让他一个九五之尊隐忍一下臣子，这可不像他的为人。”
“现在的国库就是个空壳子。早就入不敷出了。这些年一直靠着这位手段卓绝的户部侍郎拆东墙补西墙，左右周旋，他这位九五之尊还能活的逍遥又舒坦。他若是把这位能臣办了，他的钱袋子里可就一文不剩了。”
“这位萧大人还未到不惑之年就官至侍郎一职，看起来倒也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辅国之臣，三方人马都想把他捧到高位，然后再进行拉拢。到底鹿死谁手就看谁有这个本事了。”
“原来如此。”
“这李旭虽然荒淫无道，可坐皇位多年，还是会几分王道御人之术的。否则，早就被国师给灭了。”
“那朝中现在对南下避疫是什么态度？”
“三成建议南下。”
“李旭呢？”
“摇摆不定。”
“对我们来说李旭若是南下避疫，这长安可不是要成为一座死城了？”
“这话不对。正是因为他坐镇长安，这里才会变成一座死城。你最近可看到街上有太医院的人关心百姓的死活了？”
“义诊点早就空无一人了。”
“只有李旭走了，长安才有活路。否则，这座城没有明天。”李甘棠头头是道言说，“一早，上位者就低估了这场天灾的厉害。
“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止是天灾，更多的是人祸了。而这场瘟疫就像一匹野马，无人能够控制得了。李旭现在已经不做他想，任由它去了。”
白归一道，“我看了白鹭洲兰宗主对瘟疫的研究，觉得他的一些见解很深刻，很重要。长安，一早就该封城。而且，必须是最严格的政令。”
“你这话中肯。李旭走了，我们不仅能够拯救长安的百姓，在瘟疫过后，这里还能变成我们的后方，或是征兵，或是粮草。你要知道，这长安他走了容易，想要回来可就难如登天了。”
白归一问，“现在的漠北，可还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