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血能够伤我。”
“伤了哪里？”
“手掌。”
“拿来我看。”
苏星河递了过去。掌心上的确有一个圆点的伤疤，是绿色的，皮肤也粗糙。
“如何好的？”
苏星河不予作答，咬着嘴唇抵抗着。“君威”加上了几分，他闷哼一声道，“血——天定之人的血。”
苏星河无比担心他再过问下去，有关白归一的一切他会和盘托出，无一遗漏。
好在“君威”撤离了。他像是再世为人，经了溺水多时终于上岸，伏在地面，不住喘息。
“既然麒麟血已经不在了，那个漏网之鱼倒是不必杀了。只是看他是否给自己活路了。”
苏星河从地面撑起身体，看着国师。
国师从容不迫道，“若是一个时辰内回宫，就是我海晏河清宫的人。若是不回，第一宫全力绞杀，不死不休。而你，就会再加三道‘龙吟’。”
***
这一日。白归一带着兰重火一早前来视疾。兰重火带着一应药物，去了萧泽兰的闺阁。
这里白归一陪着萧时和坐着。两人正在品茶，就有一个黑衣人跌跌撞撞前来，人是由萧府管家带进来的。
若不是由人带进来的，白归一只会以为那人是要来行刺。就是萧时和都愣了。
那人一看到萧时和情绪立刻崩溃，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叫了一声大哥。
萧时和也惊愕，上前扶着他，“清梦？你——怎么这样？这是——怎么了？”
“没了——全没了。”
“什么全没了？”
“家里，一个人都——都没了——”那人摘了面巾，不住擦泪。
“什么没了？怎么可能没了？父亲呢？母亲呢？”萧时和有灭顶之灾的预感，看萧清梦如此早就慌了，想要明白一切，可萧清梦情绪崩溃，说不出话来，忐忑不安下他不住摇晃他，“你说话——说话啊。”
白归一看到那人也反应不过来。他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这个时候兰重火进来了。他已经去而复返，想要告知萧时和有关萧泽兰的情况。一看到这样的场面，先是一愣，然后又是一惊，脱口而出，“萧兄？”
白归一问，“你认识？”
“你也认识。汴梁，岁丰园的萧清梦。”
“萧老宗主的儿子？”白归一明白了。
这萧万古是白重九的外祖父。他的母亲萧玉若居长，下面是一个兄弟，足足大了他十八岁。
于是，这个萧清梦虽然是白重九的舅父，却与白重九年岁相当，与苏明伦和苏星河差不多一般无二的情况。
可是眼下这情况，听他们的意思，莫非是岁丰园发生了意外？而这萧时和又是谁？为何萧清梦却叫他大哥？
两个人都是姓萧，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两个人都是满腹狐疑，想问却又不敢问。只好由着那里两个人在声泪俱下。
萧时和也是老泪纵横，由着萧清梦断断续续、语无伦次，把昨夜的事情说了，两个人满满都是凄然泪下与愤恨不已，说到最后已经是抱头痛哭了。
白归一与兰重火不能一直坐视不理，起身将两人扶起来，安抚一番。
两人这才情绪稳定少许。
不过白归一与兰重火也不知道自己该告辞为好，还是继续留下为佳。只是局促不安。
好在萧时和与萧清梦也无暇顾及了。萧时和颤抖着下巴上的胡须，泣不成声，“到底是谁做的？”
“是……是海晏河清宫的人。”
白归一与兰重火面面相觑片刻。两人想的都是一样的，难不成是苏星河亲自带人将整个岁丰园给毁了？
萧时和擦了擦眼睛，“国师他又想要做什么？我们岁丰园也算半个江湖中人，从来不算庙堂之人。他——他——”
说到最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兰重火抚顺着他的胸口，一边拿出银针，拉了他的胳膊为他施针。由此，他才好转。没有大悲大恸之下昏了过去。
白归一倒了一杯水，给萧时和端了过去。他喝了几口，悲从中来，又添愤恨，咬牙切齿道，“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道。”萧清梦语无伦次道，“一进来，就是、就是——下狠手，父亲让我趁乱逃出来，来你这里示警……他去——我杀出不去……眼看家里人都——父亲他把我藏桌子下面，说玉碎不如瓦全……活一个是一个——”
萧清梦说到这里眼泪又流出来了，“后来那个海晏河清宫的宫主来了——”
“苏澜——”白归一失声了，他忍着突突乱跳的心，“那他可有下手？”
“他发现我了。”
“然后呢？”
“他杀了一个手下，让我们把衣服换了。然后，把我带来长安……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总该提醒你们……那个海晏河清宫的宫主似乎提了什么血，那个国师怀疑我们岁丰园与那东西有关，是以宁杀一千，不放一个——”
“麒麟血？”白归一急切追问，“他还说了什么？”
萧清梦不做他想，随口道，“他好像说麒麟血之人去年就死了。”
萧时和无比虚弱，似乎突然苍老了十岁。他拍了拍萧清梦的肩膀，话都说不完整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留在府里。哪里都别去——”
“不行。”
“我是你大哥，就算老爷子把我从族谱中除名了，我还是你大哥，这事我说了算。”
“我不能留在这里，你这里家大业大，上百口人，我留在这里国师不见得会查不到——”
“那你还想去哪里？”
萧清梦脸色坚毅几分，“有一个地方，是最为合适的。”
“哪里还会比大哥这里——”
“海晏河清宫。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蛰伏。有朝一日必然亲自手刃！”萧清梦顿了顿又道，“再说，还有一个人为我担着性命的。”
于是，他喝了一杯茶，起身道，“大哥，珍重。”
“清梦——”
“你我兄弟就此别过。”
“你又是何必——”
萧清梦却不听他言语，起身凌然而去。
白归一与兰重火又停留片刻，看萧时和再无大碍，这才离去了。
海晏河清宫。
一场审判与惩罚还在继续。
所有人都在等待。就是苏星河也是。他原本以为放萧清梦离开，才是最好的方式。
只是他低估了国师的头脑与手段。似乎，没有事情能够隐瞒过他，而他的手段，不仅层出不穷，且出神意料。竟然能够接受一个仇人在自己手下做事。
可话说回来，一把刀，还是放在眼皮子下，有人严密盯着才会放心。再者说，让仇人为自己所用，哪怕是否心甘情愿，对他那种不可一世之人来说，才更有优越感与成就感。
想到这里，他突然祈求上天要萧清梦回来。不为自己少受几道“龙吟”，而是想要救他一命。大是大非不消多提，好歹也该还给白重九一份人情。
不幸中的万幸，萧清梦回来了。甚至还提着花间楼的点心，回来的无比从容淡定，且又视死如归。
于是，刑罚落定。众目睽睽之下，国师吩咐人褪了苏星河外衣，亲赐三道“龙吟”。
第一道的时候，苏星河就疼昏了过去。人也是被薛之珩与明卓架回房里的。
再次醒来，已经是两日后的上午。
明卓与薛之珩都在他的房间。苏星河浑身发抖，冷汗淋漓。
从未有一种痛，会让人如此。他已经承受过苍梧山的三百多道戒尺。可是，那和眼前想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身体里，似乎流窜着一股强悍的力量，那道力量有摧枯拉朽之力，将他每一寸的骨头与每一寸的血肉都在荼毒。
针扎、刀割、焚身、毒虫啃咬、捶打等感觉，无一不有。像是有一只手将他的骨头与血肉重新剥离，然后重新排列组合成一具新的血肉。痛苦万分，不可言表。
他睁开了眼睛，身上却是有千斤重，想要移动一分都不能。
看到他醒，明卓松了一口气，“终于醒了。”
薛之珩也看了看人，贴了贴他的额头，人有些忧心，“高热还是不退。”
“怎么办？”
苏星河趴在床上，气若游丝道，“把我的君临拿来。”
“不行。”
“那你的天籁也行。”
“我知道你疼得厉害，可还是要活着。”薛之珩把手绢拿来，准备塞他嘴里。
苏星河立刻道，“拿走。”
“不行。”薛之珩不由分说捏开他的下颌塞了进去，“除非你想把舌头咬下来。”
说完这话，他去看他的伤口。
上面鲜血淋漓，伤并不深，只是看他模样，似乎命悬一线。
明卓心有余悸，“不上药包扎吗？”
“没用。外伤是次要，主要是‘龙吟’入体，凡人之躯不能承受。再说，你我身上的万象都被收缴，也无药可医。”
“那宫主大人他——”
“又昏过去了。”
“现在就看国师何时发善心，吩咐药老前来了。否则他就要一直这般半死不活着。”
再次醒来，又是隔了一日。疼痛并未减轻，身上冷汗淋漓，脊背上的伤口被汗液腐蚀，更添蜂蛰般的疼痛。
苏星河问，“你们两个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