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有的被大义所感，有的被钱财收买，有的破罐子破摔，本身染了病，无所顾忌的，惦记着那一千两银子，倒也没一个有异议。不约而同行礼，算是臣服。
白归一立刻吩咐下去，将人登记造册，立刻遣人送去了。
兰重火看人走了大半，有些好奇问，“怎么还有户部的人？”
“昨天从萧大人那人调遣来的。经历大病大灾需要重新普查人口，落实官籍，方便以后的赋税收缴和征兵。”
“没想到你夜游神玄门术法玩的转，生意场上吃得开，就是国家政事也手到擒来。”
“玄门术法是天赋，经商之道是祖传，国家大事还都是靠李甘棠引路。我这人就是有几分聪明，所以很多事都学的来。”
兰重火不住叹气，心里想的却是，果然是天降奇才，不服气不行。
白归一拿出一张“鸿雁”，开始给明越写信，他写道，“召唤明少主，速速显形。”
那边一盏茶时间后有了回音，“小乌龟，终于想起我了？”
白归一心里不快，鉴于有求于他，只好耐着脾气写道，“有生意上门，做不做啊？”
“这么快就要造反了？”
“不是。找你谈一笔粮食生意。现在长安出了瘟疫，粮食价格奇高。”
“此话当真？一石多少钱？”
“大米，五两。小麦，五两半。十斤菜籽油一两。木柴，一两银子二十斤。”
“那岂不是要赚翻了？”
“国难财你也要发？”
“不发不是我的为人啊。”
“你还是给自己行善积德吧。”白归一问，“你手中现在有多少？”
“你要多少？”
“大米，五十万石。小麦，六十万石。”
“你的价格说来我听听。”
“大米，一两半银子一石。小麦，二两银子一石。”
“滚！”
“价格不行可以再谈。现在长安已经死了十五万人。你有良心一次行不行？”
“真死了这么多吗？那确实够可怜的。”
“你就是收今年的新米，也不过一两银子。还有小麦，一两四到头了。过得去行了啊。”
那边停了停道，“这样吧，去年的陈米算你一两三，小麦算你二两，另外，白送你五万石绿豆。不过你那边派人来运。我出船，可不出运费。”
“成交。不过你为何要送我绿豆？这么大方？”
“去年的，砸手里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眼下你那里就要进入梅雨季节了，不腾库房，你等着发芽卖豆芽吧。”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看在明少主这次这么大方的份上，送你几滴仙露吧。”
“免了，怕你居心叵测，想要毒死小爷，继承我的万贯家产。”
“滚蛋！”白归一其实想的是，这个明越可不是个善茬，两个人更加是敌非友，不知道他命数如何，会不会遭遇天谴，少年而夭。
只是他还需要和明越做长久的生意，他真是死了，他找谁去？于是只好保着他的性命。
“一滴能强身健体，风邪难侵，一口可延年益寿，百病痊愈。你知道多少钱一滴吗？爱要不要！”
“真的啊？那行，派人带来吧。回头我找人试药。要是有问题，我就让你的人和粮食都沉汉江里。”
白归一气得不行，克制了又克制才道，“现银还是银票？”
“现银。银货两讫，概不赊账。”
“放心。明日我就派人前去。”白归一想了想又问，“江陵可太平？你有没有听到瘟疫一事？”
“未曾。”
白归一这才放心，“还有一事，你生意场上认识的人多，介绍一位可靠的大药商给我。”
“安徽亳州的华素云。去了千万别提我。”
“怎么了？”
“提了他不做你生意。”
“明少主人品这么差劲么？”
“小意思。”
白归一倍觉无语，大摇其头。然后收了“鸿雁”。中午凌云前来回禀事宜时，正好说到了京城里各大粮商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一事。
白归一觉得，非常时刻必须要用非常手段。于是亲自带人下了敕令挨家警告。若是屡教不改，当心有牢狱之灾。
大街上里坊之间倒是把守住了。有兵力不足之处，也征收了里长与里正应急。可是里坊外有一圈市场，市门大开，还是有不少黎民在东奔西跑，争抢货物。
白归一看了看眼下的情况颇觉忧心，“现在的情况还是不妙。”
凌云道，“属下建议休市。”
“不能太突然。先把无关紧要的停掉，比如布行、妓院、酒肆、客栈、金银古玩店、茶楼当铺、钱庄等，剩下的杂货行、粮行、油坊木柴店等有关国计民生的先开着，否则，家里没米没柴，还是要出乱子。”
“是。”
“你随我回涂山王府，写了告示张贴在市坊内。”
白归一于是带着凌云回了涂山王府，将这件事情处理了。又挂记着粮食一事，必须要可靠之人前去，就是药材一事，也要一个心腹。
于是带着黎刚，找了十个亲兵押了几箱子银子，又问兰重火要了几个弟子，来到了光明地。
自从去年年前给王莽子他们送了年货以来，白归一还没有再见过他们。
不过王莽子他们占据了光明地这个地盘，更是乐不思蜀了。
光明地那可是富丽堂皇，比他那个凄冷苦寒的山寨好多了，就是房屋床铺都是上品，自然让众人像是来到琼楼玉宇一样。
平日里不需要风餐露宿，也不需要打家劫舍。勤加操练就是正事。于是一个一个也都魁梧结实许多，脸色都更添红润了。
白归一说明了来意。然后让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王莽子带着百十人去江陵，将粮草押送回来，另一路黎刚带着兰亭的弟子与五十来人前去亳州，谈药草的买卖。
剩下的冯闯守着光明地，坐镇老巢。
白归一先把王莽子打发走了，然后才把黎刚送走。为了实时跟进，他都给了“鸿雁尺素”，也都让人服了抵抗疫气的汤药。
安排好以后才回到长安。已经是深夜子时了。
连着忙碌几日，长安的境况终于好转。
而白归一整个人更是劳累不堪。沐浴的时候就睡了过去。还是李甘棠把他叫醒的。
白归一不住打哈欠，人也懒散，趴在浴桶边缘似睡非睡，“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被淹死了没。”
“怎么当了娘亲的人，气性还是这么大呢？”
李甘棠问，“你还不出来？”
“浑身散了架一样。福兮呢？你让他来给我揉一揉。”
“染了疫气。”
“进宝呢？”
“都病了。”
“那他们人呢？”
“关在柴房，在等死。”
“我拿回来的药呢？你没给他们用吗？不是够一人一碗的？”
“自己作死，死了也活该。”
“这话怎么说的？”
“拿王府禁令不当回事，不知道谁偷偷跑了出去，还去了疫情最严重的城南，最后带了疫气回来。”
“敢情是你没给他们喝药啊。”
“一群李旭的走狗，死了最好！”
“进宝他们又不是樊中他们，平日里对你我还算客气。你这是何必呢？”
“一群六根不全之人，没个男人样。看了就来气。”
白归一感受到李甘棠的轻视，心里也不愉快，赌气道，“六根健全之人，你也觉得没个男人样。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他们的吧？”
“别自以为是了。下人就是下人，能和主子比吗？”
“你这话让身边的红袖和绿珠情何以堪？”
“他们怎么能和我涂山王府之人相提并论？”
“再是下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李甘棠，你可是要君临天下的，哪一个不是你的臣民？
“他们是李旭的手下不假，可你这里，难道就没有从他那里策反投诚而来的大臣？你是皇亲贵胄，眼高于顶。真是讨厌他们，打一顿板子出口气，赶出去得了，没必要拿人性命说事。”
“同情心泛滥。”
“圣人说，‘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圣人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书都白念了？”白归一语气缓和几句，“你就卖我一个面子，把人放出来吧。”
李甘棠摆明了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说的都是气话。说完以后气顺了，也就不固执了，松了口风，“那王府也不留阉人。”
“不留就让他们自行谋生去。你先让福兮和进宝过来。”
李甘棠去了，片刻后，进宝来了，伏在地面瑟瑟发抖。
“过来给你主子我捏一捏肩膀。快疼死了。”
“奴婢，带了疫气——”
“我吃了药，疫气难侵。”
进宝于是来了，伸手给他揉捏按摩起来。白归一这才觉得舒坦。
倒是进宝，不住咳嗽。
白归一皱眉，“你害病多久了？”
“有三四日了。”
“嗯，看来我回来的是时候，还赶得上你再伺候最后一回。”
那边进宝听了突然嚎啕大哭。
“你多大的人了，还哭上了。”
“奴婢十六了。”
白归一摇头，这人也太实诚了。看他哭的难过他也不敢再打趣下去了，“哎，我逗你呢，现在有药可以治愈。”
“郡主她——恨不得奴婢们都死了才好——”
“行啦，李甘棠她就是脾气大些，心地还是不错的。你也是皇宫里教出来的，主子们的是非哪里是能够张口就来的。”
进宝这才不说了。
“福兮呢？”
“他病得厉害，起不来身。”
“这么严重了？不是才三四日么？”
“他一直身上有咳疾。这次染病他是最严重的一个。估计活不过明日了。”
白归一立刻从水中起身，招呼进宝看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