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柚你知不知道下地干活有多累，你就要下乡。”明显能听的出说这句话的女人在压着怒火。
“妈，你别激动，有话好说，我想好了。”一道略带讨好的却很纯净的女声响起。
“你还要让我不要激动，我怎么能不激动，你要知道在乡下生活很苦的，一年到头没有个轻省的时候，这并不是你们去农村上实践课那么简单的。”明显的，女人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强硬了。
然后转头对着旁边的丈夫说道：“李平安，你说句话啊，你闺女就要下乡了，你也不管管。”
这时家里的最抗骂的，不是，最顶事的李爸发话了：“媳妇，你先别着急。”
然后向自家闺女，严肃的说：“这件事你最好说清楚了，昨天报纸登了今年要恢复高考，以你的成绩考上完全没有问题，完全不用下乡的，你说说你怎么想的吧。”
“爸妈你们先听听我的想法，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了，不是一时冲动做的决定。
至于高考恢复的消息我也看到了，但允许考试仍然是知青、青工、青年农民、解放军，那些在三大革命运动中有两年以上实践经验的工农兵，选拔少量应届高中毕业生。
所以即使恢复高考了，其实对我也没什么用。
再说了这是近几年第一次恢复高考，如果成了明年还能考，我身为知青照也能考。
要是这个政策不成，我还可以再等两年去上工农兵。”
少女的声音清润，如风拂杨柳一般，抚慰人心，让人慢慢平静下来。
这时最小的弟弟李橙突然开口了：“那姐姐可以找个工作干着，那也比下乡强啊。”
“对啊，实在不行让你爸在厂子里给你安排一个工作。”李妈也反应过来了。
柚柚瞪了一眼弟弟，找个小马扎坐在爸妈中间，还让自己的哥哥姐姐弟弟靠近一点。
众人看她这个架势也都不生气了，就想看看她的到底想干嘛了，也，没说其他的废话，直接靠拢过去。
柚柚看到一家人把她包裹在一个小天地里心里也安定了不少，给每个人一个傻兮兮的笑，李爸揉揉她脑袋说道：“你开始讲讲吧。”
柚柚清清嗓子，挺直腰板，一本正经的打开那个画着花里胡哨的本子：“你们也知道这半年我每天吃完饭都会出去遛个弯，我是出去打听情报了，这个是我从现实方面考虑的结果。”
没人打断她，就等她说下去。
“这是咱们厂子从1966年到1972年，这7年间下乡总人数，673人。
其中包括，领导子女57人，这57人中还不包括六级工以上的工人子女。
像是财务部张叔、人事部王姨、宣传部的孙叔，他们家下乡的都不止一个孩子，还有和您一样同为副厂长家的孙子也都下乡了。
那些人哪个不是在首钢干了好多年的老人，这几年能回来了的也不到二十人。
一方面是工作不好找，另一方面就是家里孩子太多，这个回来那个就要下乡，反正杂七杂八的各种原因不能回来。
这些都是事实，咱们家今年如果再没有人下乡的话就真的是在风口浪尖上了。
爸爸今年才40岁，已经是副厂长了，再加上我爸又是大学生，前途可以说是看得见的光明；
妈妈今年还不到40就已经是一个科室的主任医师了，也是有很大上升空间的，对了，听说你们副主任快调任了，我觉得咱妈很有可能升职。”
原本还听的比较认真的几人，突然就有些无语了。
李妈胡虏了一下她的脑袋，无奈的说：“你先说你的事吧。”
“我就觉得咱们没有必要让人抓住小辫子，尤其是这种节骨眼上。
你们的事业停滞不前是小事，如果有人上纲上线说咱们家思想有问题，不服从大领导指示，这件事就大发了。
也别说我危言耸听，这两年这些事发生了不少了，还有就是，咱们家也才来没几年，别人想搞我们家很简单的。”
“柚柚……”
“爸你不要打断我，先听我说。
‘凡是毕业的初中、高中只要满16周岁工人子女都要去乡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是国家的最高指示，谁也不能例外。
除非能遇到厂子的招工考试，我也许还有博一博的机会，但是今年没有任何一个厂子要招工，所以我下乡的概率很大。
这已经是避免不了的了，与其到时候等着革委会的来家里催，不如我们自己先规划好。
一方面能显示咱们家的思想觉悟，不给国家添麻烦，另一方面还能掌握一部分的主动权，最起码能选一个好点的地方。
我已经问了我们学校的老师，能主动从学校里报名的就可以自己选择。
既要下乡了，那就要把这件事最大利益化。
对了就是这两年没有满16周岁的无业青年越来越多了，周边的治安都有点乱，偷鸡摸狗的事件也发生了不少，我估摸着今年下乡的人数有可能增加。
到时候能剩下的好地方就不多了，所以，我们还是尽快做打算的好。”
“姐，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橙好奇道。
柚柚抬头一看，几双好奇的眼睛看着自己：“呦呵，好家伙，我说了这么多，合着你们就好奇这个啊。
我不是说了吗，我这半年来吃完饭就去遛弯，你们想想哪里的消息最多，那肯定是大爷大妈中间啦。
我现在已经混进他们的队伍了，这个是我听杏花巷子里的三奶奶说的，他儿子是警察局的。
哎呀，说了你们也不知道，你们现在只要知道我今年很大概率下乡就行了。”
“柚柚，你一个女孩子在乡下我们真的不放心，你不要为我和你爸考虑，虽说我们来的晚，但我和你爸都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不怕这些牛鬼蛇神。”
“妈，你别担心，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力气大又有点功夫在身上，再加上我又不用下死力气干活养家糊口，我去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先看看我选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有山有水的地方。
这个是广省下的一个生产大队，主要靠渔业，各种水产是不愁的，水果也不少，不好的就是这个地区离家远，又热又潮湿了，整天不是补网就是织网；
这几个是云省、川省、湖省中部地区的一些生产队的，这个好处就是粮食不愁吃，一年能收两茬庄稼，坏处就是累，一年到头都在地里种地收粮；
西北、高原这些地方我就不考虑了，离家太远了，到时候我也许不适应这些地方生活习惯。
还有就是咱们周边的一些生产队，离家近，但是就是喜欢整天搞革命。
这几个是在东北地区的，好处就是一年一季粮食夏天不热，不好的就是冬天冷再加上前几年东北搞开荒，现在还有不少地区也在开荒挖渠。”
说完家里都没有人说话了，都在认真的思考这几个地方的特点。
李爸说：“说说你想去的地方。”
父女两个对视一眼，柚柚也没墨迹，直接指出一个位置：“我比较倾向吉市，主要是那里现在大力发展工农林业。
这里人的生活条件会比较好，到时候我吃点什么喝点什么的不会有太多问题。
还有就是这里依山傍湖的，山珍野味应该不会少，听说山里还有驯鹿人，到时候也许还有机会买点鹿茸啥的。”
李爸接着说：“那里也一直大力发展钢铁，和首都这边的交流比较多，如果有点什么事联系也比较靠谱。
我还可以申请去那里出差，到时候我还能去看看你，总体来说是个不错的地方。”
“嗯，也是，去看看我们也能放心，但是那里的冬天也太冷了，比北京还冷，这咱们刚适应了北京的冬天，你又要去更冷的地方去。”妈妈不情不愿的说。
姐姐李樱直接扑哧笑了出来：“妈，你还不知道她，最耐不住热，最不怕冷，大雪天都能出去跑个二里地去。
不选家里这边不就是觉得家里这一亩三分不够她扑腾的吗，就想跑的远远的没人能管得了她，想干嘛就干嘛。”
其他人都看向柚柚，只有柚柚给她姐姐一个微笑。
一看这样，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了，直接都各归各位，靠着沙发看着中间那个纯洁的小白兔。
柚柚也破罐子破摔了，直接说：“我就想出去看看，前几年大串联的时候，我只往南面跑了，都没去过那么靠北的地方。
再加上我刚说的也都是真心实意的，你们想想对不对吧。
虽说我有私心，但是，不可否认，这个选择是最优解。”
老大哥李柠也发话了：“无论去哪到时候都不会少了你的吃喝，以后每个月的零花会多给你点。”
柚柚原本有点蔫巴的心顿时又激动起来了，然后又眼巴巴的看向李樱。
姐姐李樱实在是看不下她这幅样子，直接说：“我也给你涨，看你那副不值钱的样。”
顿时柚柚就开心起来了，反正她是不会跟自家哥哥姐姐客气的，趁他们现在还没结婚能多要点就多要点，反正他俩现在手里有钱。
李爸李妈也可以看孩子们之间亲近，直接大气的说：“以后爸妈一个月给你三十块钱，这样你去乡下就不用费力的干活了，我和你妈还能养得起你们几个。”
李妈也说道：“你看你爷爷奶奶跟姥姥姥爷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吃了太多苦，现在老了身体也不好。
他们当时没办法必须拼命干，现在咱们的条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平稳，我们这做长辈的就想你们好好的，一辈子都稳稳的。”
李爸摸着闺女的脑袋：“唯愿我儿无灾无难到公卿。
既然你已经做了多方面的考量选择这个地方，我们也不说其他的了，回头把这件事写信告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一声。”
“明天问问你们同事谁有没有多余的棉花票、布票这两样多换点，东北最缺这些东西，我们尽早换。”李妈说道。
几人也都点头。
“行了都回去休息吧。”李爸发话没人敢不听，一溜烟的都跑了。
看到孩子们都走了，李爸拿起李妈的手：“好了好了，放心吧，咱们柚柚到哪都能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咱们家这几个孩子激灵劲都不如她，你看她把她哥哥姐姐弟弟哄的。
而且她性子和脾气都很平稳，咱们刚来首都的时候老大他们几个哪个没有被同学排挤过，你看，就她没有，咱闺女厉害着呢，她想出去看看就让她出去看看吧。”
“哎，我就是觉得她还那么小，农村条件那么苦，寒冬腊月的，洗澡吃菜都不方便。
而且咱们闺女还那么水灵，到时候再被别人骗了处了对象，我想想都害怕。”
李爸心里腹诽，谁还能骗得了她，要是真能坑了他闺女他还佩服那人有本事，嘴上却劝道：“你现在还不如好好想想给她带点什么东西，到时候让她日子好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