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语点醒了敖念。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节点，抓扶手哪有抓一个人来得下意识。大脑给身体的指令一定会是最能保障自身安全的选择。
而这么一来，也能解释为什么铁杆会断那么多，张雪倾身上为什么会只有擦伤和淤青。
张雪倾拽保安时，一定是将他也一并拽下楼梯。重力原因，保安大概率是给张雪倾当了肉垫。这也能解释，张雪倾在摔下楼后，为什么没有像之前两名女生那样，直接晕过去。
否则，她就不会死于溺亡。
敖念注视着下方楼梯。“你说，我要是没有第一时间晕过去，会怎么做？是不是会为了逃命尽快起身冲出这栋鬼楼？”
“那肯定啊。”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但我后面是追着一个人的。对方在我逃跑时，由于某种原因没有第一时间追上来，之后摆脱了束缚也一定会追。”
敖念的话其实没有说完，她给小阳递了个眼神。
对方也是心领神会。
“我们先假定追张雪倾的人是凶手，你想问的应该是，作为一个凶手，tA在之后的追捕过程中，是否会在意这个突如其来的保安吧。”
“没错。”敖念走到第三层楼梯和第二层楼梯间的平台处（楼梯为折叠向上式楼梯，设定走到从一个平台处走到另一个平台的这段楼梯，为一层。两层楼梯上一楼。），“假设，现在我是张雪倾，你是保安。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我们最多摔到这，没错吧。”
小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那好。”敖念继续说，“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保安的身高体重，对了你让你同事查一查，口供上有保安的名字。”
“不用，我大概知道那名保安的个人基础信息。”小阳将手机举在敖念面前。
原来，之前阿雯哥在看到这份口供时，就拍了照并传输给自己的同事，请他们帮忙尽快调查。
“这保安的身高体重都在我之上，按照我的经验，如果真这么摔下去，只要不撞到头，他应该不会直接晕过去，但是要在第一时间起来，并不容易。”
说着，小阳将手放在第三层楼梯的扶手上，用力往内一拉。
不出意外地，又是五六根铁杆被轻易折断，并且在不同高度上也出现了水泥重新浇筑过的证据。不过比起第四层楼的扶手上的铁杆，这一层折断的位置都比较偏下方。
确定过这一点后，他又蹲身仔细查看起折断铁杆区域，最中心地两阶台阶。
突然小阳轻轻“啧”了一声。
“从这段楼梯上的铁杆折断情况来看，当时保安怕是摔得不轻，至少尾椎骨这一块，摔得绝对不轻。这种情况下，张雪倾想要继续逃确实不是问题。但是作为一个保安，为什么他不去阻止之后出现的凶手？”
“档案盒中的偷拍照片应该可以解释这一点。”
敖念靠在墙上，试着根据现在所了解到的每个人的性格特征和证据，去推理在这个过程中，相对符合人物行为逻辑的动线。
“假设，档案盒中的偷拍照片都出自于这名保安之手，是不是能够更好地解释，他为什么会三更半夜跟着一群女学生进入鬼楼。当然了，他自己也说了，第一次没敢进去。促使他第二次再进入的原因，是因为前一次在里边待了半个晚上无事发生。”
“这里就已经有一个漏洞了。不管是哪次，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学生的安全。那第一次出事之后，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报告给校方？甚至第二次，也没有？”
“结合两点，我有理由确定保安一开始对张雪倾就是图谋不轨的。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女生，半夜被强行拖入鬼楼，惊吓程度可想而知。同样的，在她这种过度惊吓的情况下，再发生点什么人为伤害，之后哪怕被人发现端倪，也可以轻易掩盖。因为这里是鬼楼！还是整个屈皖市人民多少带点敬意的鬼楼。”
敖念的这段话，让小阳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他也不想反驳。
在看口供第一眼时，他就认定了这个保安不是好东西。他说的话中存在太多漏洞，前后矛盾的点。
“这一点确实可以基本确定，之后呢？我不认为他是凶手。”小阳提醒道，“但他很可能是帮凶。”
“我也这么认为。”敖念目光冷漠，“所以，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是，保安是在这个时间点，就选择和凶手合作，还是在张雪倾真正死后，才不得已和凶手合作。你是警察，你应该清楚，这两者在法律上的差距。”
“清楚。按照目前的情况推算，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这个保安并不是个胆大的人。”小阳说着，躺在了二层楼梯和三层楼梯间的平台上，“大半夜的，我遇到一个看着很像鬼的人朝我扑来，本来就被吓得不轻，这时候尾椎还摔伤了，一时间起不来。躲避这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装晕过去。”
他抬头往上看。“以我这个视角去看，视线被遮挡其实很严重。再加上当时是半夜，手电很可能也在这个过程中脱手。即便此时凶手追下来，他也不一定能看到。而且我认为，凶手在这时，应该不会直接追下来，很可能会在三楼等一会。”
案件还原到这，小阳不免询问敖念还得到了什么他所不了解的线索。
毕竟如此一来，张雪倾应该可以甩掉凶手，除非在鬼楼之外，还潜伏着什么人。
“人还真有。”不过敖念有些犹豫，该怎么在传达这个讯息的同时，让小阳忽略她得到该线索的方法。
想了有几分钟，眼看小阳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敖念只好开口。
“你们对这个案子是一点都不管么？前后就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其他案件么？比如其他女学生消失之类的？你忘了张雪倾可不是独自一人进入鬼楼的，她是被人强行拉进来的。如果说其他女生在这时并没有离开鬼楼呢？”
“这案子哪是我们不管，是我们根本没能力管。而且在张雪倾案子之后，我记得有大半年的时间吧，高级中学都没出什么事情。这个不提，你刚才说得倒也有些道理。”小阳有些尴尬且无奈，“那这样的话，张雪倾在看到其他女生时，很可能会为了选择救她们，再次让自己陷入危机。”
这一点是符合张雪倾的性格特征的。
她不是个冷漠的人，尤其是在危险到来时，如有可能，张雪倾必定会出手相助。
“那我们先假设其他女学生没怎么受伤，大概率只是晕过去了。但是张雪倾此时肯定已经是伤痕累累，她的行动速度也会减慢。”
敖念对小阳招了招手，两人来到一楼。
“她想要搭救其他人，唯一的办法，是不是硬拽，并且背起其中一个？”
“我不否定她的善良，就是她真的会这么没脑子么？”小阳眉头紧皱。
“没脑子？”敖念冷哼一声，“怎么，就你们男人英勇救自己的同伴，结果一个都没救活是英雄，女性想要这么尝试就是没脑子？”
小阳吃瘪，自知理亏只好闭嘴。
“能救，她肯定会救，她自己经历过什么自己不清楚么？张雪倾在生前但凡有一点恶意，她至于被欺负成那样？”
强行压着自己心头的不爽，敖念深呼吸了几口气，重新将重点拉回到还原案情上。
“在这种情况下，张雪倾的行动速度会减慢，很可能在出门没多久就被凶手重新抓住。但是为什么，最后死得只有张雪倾？”
“这确实是个疑点。”
大概是想弥补刚才的话，小阳主动走到了鬼楼大门外。
门外自然是杂草丛生。铺满枯叶，厚厚一层，掩盖了不少讯息。
小阳环视了一圈，很快将注意力锁定在了距离大门大约三米外的一簇灌木上。
他转身看向敖念。“要不你委屈一下，去灌木后躲一躲？”
敖念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深夜，从幻梦中来看当晚应该还是没有月光的夜晚。几名高中女生的身材也比较瘦小，在这种情况下，躲到后面避开凶手不失为一个办法。
就是要验证凶手能否发现她们。
不过在敖念看来，她根本不用这么做，也可以给小阳的困惑提供两种解释。
“没必要。你不就是想看看我躲在里面，凶手看不看得到么？还是按照人的性格来推他们会做什么。先不考虑凶手，但从张雪倾出发，两种结果。一几个人都躲在灌木后，马上就要被凶手找到了，其他女生不把她推出去？你是真一点不了解校园霸凌是吧。”
敖念走到灌木边上。
这灌木的高度只到达她的小腿，连膝盖都没到。
“我确实稍微高点，173.但你觉得如果都躲在灌木后，张雪倾被推出来，凶手会这么蠢？发现不了其他人？其他人是晕得有多厉害？这么厉害的情况下，张雪倾受伤严重，还能一拖二，并且保持速度在一个青壮年之上？”
小阳：“你不当警察可惜了……”
敖念给了个假笑。“不好意思，我在三年前还真算是你的同行。”
“真的假的！”
“重要么？”敖念恢复面无表情，“现在说说第二种可能性吧。张雪倾肯定意识到自己逃不过，并且这时候霸凌她的女生有了行动力。为了让自己活命，她们会摆脱掉张雪倾。那么张雪倾很可能再一次受伤，并且摔在这，或者灌木后。找找吧，说不定能找到点什么线索，毕竟，才七年呢。”
敖念会得出这个结论，依旧源于保安的口供。
他的口供应该全是真的，还是那句话，只说了一半。很可能，还打乱了顺序。
很可能，保安根本就只进入过鬼楼一次。
在这一次的经历中，他遇到了张雪倾，也听到了那声尖叫，并在之后得知，有几名女生跑出了这座山。
重点就在于这一声尖叫。
尖叫大概率不会是张雪倾发出。她没有那么蠢，在这种时候还去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
那么，尖叫应该就来源于其余两名女生。她们在被张雪倾拉出鬼楼后醒了，然后看到满身是血的张雪倾，被吓得大叫。并且因此推开张雪倾自己跑了。
张雪倾本就体力不支，身上多处受伤。她很可能意识到自己跑不远了，身后凶手也已经追上来。
出于求生本能，她才是那个唯一躲在灌木后的人！
见敖念先一步搜寻，小阳也不敢耽误时间，赶紧从大门出来一寸寸搜寻。
大概过了有半个多月小时，小阳猛地起身。“找到了！”
“你还有点用处嘛。”
敖念抬眸，发现小阳手中拿着的是一枚胸卡。
小阳咧嘴一笑。“再没点用处，我都没脸见你了。不过这上面的字都糊了，只能认出这是高级中学的胸卡。我们得把这东西送去检测指纹。”
“这够么？作为证据。”敖念问道。
小阳摇了摇头。“就算上面检测到了凶手的指纹，也不能就此定罪啊。何况这东西在这七年了，具体能检测出来什么还不知道呢。”
“那走吧。”敖念看了眼天空。
太阳已经悬在了半空，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警方没有得到进山搜查许可，校方很可能会过段时间进入这里。到时候敖念等人的存在，会给接下来的案件推进引来一定麻烦。
她可不希望自己一晚上白费。
“去哪啊？”小阳刚才起身太猛，最终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会要起来，只得用双手去撑地。
手掌触地，加上承受身体重量，小阳突然感觉到掌心处被什么东西膈到。
“哎等等，好像还有东西。”
他将手抬起，小心拨开那一块的杂草。
在杂草之中，一颗白色的缺损有些严重的小纽扣出现在小阳视线中。
他将纽扣拿起。“这是什么纽扣？怎么那么小？”
“纽扣？”
敖念应声回头，眼中也在这一瞬间透出惊喜。
那是一颗同在张雪倾档案中发现的纽扣，一模一样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