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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过后是霜降,一晃眼立冬小雪也接连而过。

朝堂上,九月的会试和十月的殿试都已经考完,皇帝正忙着钦点一甲人选。

庆丰立在八仙桌后向姜蕙回话。

“会元是昌平侯府二公子赵权,也是今次恩科高中状元的热门;第二名的贡士是梁州人士,姓李,三十岁上,已有妻室;第三名是江南沈家的公子,及冠不久,听闻还未有婚约。”

姜蕙“嗯”了一声,挥手示意庆丰退下,仍然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七宝擂茶慢悠悠喝着。

山楂叽叽喳喳道:“主子,陛下不会点昌平侯府那位做状元吧?”

“山楂!慎言!”秋葵呵斥一句,“自己去葛嬷嬷那领罚。”

葛嬷嬷是上回宫中放出一批宫人过后内使司补过来的老嬷嬷,从前在慈安宫伺候,姜蕙让她帮忙管着瑶华宫的宫人。

“是。”山楂也知道是自己失言,虽然这里都是自己人,但要是养成了习惯,出门给主子惹了事,那就麻烦了。她不敢求情,连忙出去寻葛嬷嬷。

姜蕙没有阻止秋葵的举动,心中却想着,以陛下的心思,恐怕不会点赵权做状元。

倒不完全是赵庶人的原因,赵权毕竟出身陛下母族,又是勋贵一系的,主考官点他做会元就是极致了。

想了一会儿,姜蕙便撂开这件事,放下手中暖意融融的瓷盅,问道:“陛下昨日点了婉选侍侍寝?”

“是。”秋葵回道,将新填好的手炉塞进姜蕙怀中,“听闻婉选侍的舞练得有些起色,昨日在琅嬛阁外的紫竹林遇见陛下了。”

这是说婉选侍故意在紫竹林跳舞了。

陛下不会看不出这点把戏,既然点了婉选侍,想必她是要复宠一段时日了。

姜蕙微微颔首,不甚在意道:“把那本《戎狄胜览》拿来。”

“是。”秋葵应道,不一会儿,一本手抄的《戎狄胜览》便放到了姜蕙手中。

她翻开书页,取出上回夹在里面的竹雕签子,接着看了起来。

这本书她断断续续看了两月,虽说书里讲的戎狄几个部族如今只剩下匈奴和西羌,但也有好些有用的东西。

和妃那枚戒指,她总得好好了解一下才行。

姜蕙的猜测很对,皇帝果然没有点昌平侯府的赵权做状元。

最终的一甲三名反倒只有他不在榜上。

状元是原先的会试第二,梁州的李怀民。

榜眼出乎意料,是一位原本只排在二十余名的贡士,据说因为他的策论写得过于偏激,主考官把他往后捎了捎,没想到在殿试上得了皇帝青眼。

探花倒是符合上京大小赌场的设想,果然是江南沈家那位生得秀美的公子。

原本高居会元的赵权成了二甲第一传胪,倒是有些落差。

昌平侯府,赵权得了下人报喜,脸上并未流露出失望怨怼之色,对其父昌平侯赵忠实躬身一礼,道:“父亲,儿子想要上禀陛下,请削去传胪之身,换三妹妹一条活路。”

昌平侯听了,反而哈哈大笑几声,笑完才道:“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这是你想削就能削的吗?除非是有一天你或者你老子我犯了事,不用你去求,自然就削了!”

“何况,”他端起茶杯灌了一口,沉沉笑道,“就算救了你三妹妹又怎样,还不是枯守冷宫,不如死了干净!”

“父亲!”赵权急道,“三妹妹才十八岁!”

“我知道。”昌平侯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冷然道,“与其想着换她一条性命,你不如好好想想将来如何做官,才能辅佐你未来的小外甥。”

赵权似乎有些难以接受父亲的冷酷无情,愣了半晌才艰难道:“父亲,三妹妹腹中,不一定是皇子……”

“是皇子!”昌平侯肯定道,他瞥一眼自家还有些天真的嫡子,“若不是皇子,那你五妹妹就等着进宫吧。”

赵权沉默片刻,轻声道:“爹爹,真的没办法救三妹妹了吗?她腹中孩儿也有五月了……”

昌平侯盯着赵权的眼睛,缓缓道:“棋差一招,扯进巫蛊之祸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你还能科考,也要谢过你三妹妹……你该想的,是如何为她报仇雪恨。”

赵权低下头去,沉声道:“儿子知道了。”

十二月初,距离年节不剩多少日子,皇后上了表,请求大封后宫,皇帝御笔朱批了一个“准”字。

和妃因身份特殊,还在妃位上不动;姜蕙自己封无可封,只能再加份例;其余后妃都往上晋了一两位。

许修媛也晋位为从二品妃,成了许妃,虽然暂时没有封号,到底跟和妃平起平坐起来。

一时间阖宫都喜气洋洋的,很快便到了年儿抓周的日子。

瑶华宫里,木窗上还贴着龙形剪纸,庭中照例摆着鳌山灯,不过今年做成了颇有气势的龙灯,与去年可爱的玉兔样子大不相同。

作为皇帝唯一的皇子,年儿的周岁宴办得很大,不光请了后妃,连太妃和外命妇都一同列席。

皇帝还特下旨意,命宫掖司为大皇子抓周打造了金剑银弓、玉砚檀台,可见皇帝对其的喜爱。

一时礼毕,姜蕙将年儿轻轻放到绒毯上,温柔道:“年儿喜欢什么就抓什么。”

年儿尚不会说话,只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姜蕙半晌,才咿呀两声,慢悠悠在绒毯上玩起来。

同二公主抓周时差不多,绒毯上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什,只是没了胭脂珠钗之类女儿家的东西。

按理来说,宫中皇子公主抓周,其实大多提前半月就会被引导着抓些合乎大人心意的物件。

但姜蕙并未这样做,在世人眼中,年儿即便居长,也是身体孱弱的药罐子,几乎与大位无缘,自然不需要再引导他抓些什么不出挑的东西。

萧晟凑上来,笑吟吟地将腰间的文剑和玉佩取下放到绒毯上,嘴里逗弄道:“年儿要不要父皇的东西?”

因皇帝常常来瑶华宫探望姜蕙和他,年儿对父亲的声音很是熟悉,一听到萧晟说话,就转过头来。

他仍是慢悠悠地爬到皇帝面前,父子两个对视一会儿,年儿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低下头去,握住了那柄长一尺八寸的文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