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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到了正屋内,夏蝉点燃了烛台,先去妆台边的木架上看了一眼,轻声道:“挂着的这套是已经备好了公主明日要穿的。”

素锦不着痕迹地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看了一眼架子上搭着的浅紫色锦裙,询问道:“那我就拿这套过去了?”

“嗯,你拿吧,我跟你一道过去,还要把公主的首饰带过去。”

夏蝉应了一声,从脖颈挂着的红绳上取了钥匙,打开妆匣,自里面取出几朵绒花、一对玉镯并一条璎珞。怀庆公主不过十岁出头,尚还用不着多么华丽的首饰。

素锦这时也已取下了锦裙,两个人出了正屋,带上匆匆从罩房那边过来的小宫女,往二公主的院子走。

到了地方,夏蝉客气道:“多谢怡顺仪主子关心了,你们快回去吧,天不早了。”

素锦便又客套几句,才带着小宫女回了怡顺仪的院子。

她低声道:“怎么样?”

那小宫女亦低声回答:“素锦姐姐,奴婢看过了,人都对得上,没有陌生的。”

“没有?”

素锦拧眉,又问:“院子里其余地方看过了吗?”

“奴婢等你们走后偷偷看了一圈,确实没有其他人。”

素锦便道:“好,你回去休息吧。”

素锦进了屋,将小宫女的话同怡顺仪重复了一遍,又轻声道:“奴婢也看过正屋,能藏人的地方都悄悄探过,确实没有别人。”

怡顺仪仍然坐在铜镜前梳头发,闻言蹙起眉头:“没有?”

她自言自语道:“明日就要动身的,难道我猜错了?怀庆公主没打算帮她?还是说……”

怡顺仪突然道:“陛下安置了吗?”

素锦立即道:“前头酒宴散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应该安置了。”

怡顺仪松开眉头,将手中的篦子扔到妆台上,站起身来:“咱们也歇息吧。”

“主子?”素锦有些不解,“若是那归仁县主真的起了那种心思,恐怕就是要趁着今夜溜到陛下那里,您……现下就歇息吗?”

怡顺仪知道自家婢女的担忧,笑着解释道:“陛下身边重重保护,岂是那么好近身的?原我还以为有怀庆公主在,她或许能找着机会,可你也看到了,怀庆公主没有相帮的意思。”

素锦恍然,服侍怡顺仪躺下,再未多话。

一墙之隔的二公主院内,夏蝉同值夜的宫女们挤在耳房,没有急着进去照顾怀庆公主。

她睁着眼睛去望窗户上的朦胧月光,突然想起来废后王氏曾经就是在月色下,下定了使整个王氏一族万劫不复的决心,而她夏蝉,也是在那一晚,动了背叛的心思。

公主,她默默道,恕奴婢不能听从您的话。

奴婢知道,您也是权衡了许久才做下的决定。等明日一早起来,您和二公主染了风寒,陛下必然会过来探望,还会为你们在秀容多耽搁几日,那时候,藏到您院内的归仁县主便多了几分机会。

她是自己偷溜进来的,又恰逢您病倒,宫人们都忙着照顾您,没有发现她也算合情合理。这样一来,即便最后陛下没有看上归仁县主,也不会对您有任何影响。

毕竟,您只是恰好病了,还是和二公主一起病了,这才给了归仁县主可乘之机。

但是,奴婢却清楚地知道,若是您这样做了,即便没有任何证据,您与陛下的父女之情也断然回不到从前。无论陛下对归仁县主是何态度,您身为公主,都不该也不能插手陛下的后宫之事。

陛下是您最后也是最强大的依靠,奴婢不能看您错下去。

夏蝉轻轻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抱着褥子同二公主的值夜宫女点点头,悄悄推门进了正屋,将再次被踢到脚边的被子为两位公主盖好,然后放下床帐,悄悄点燃灯烛,挑暗烛光。

不一会儿,清浅的呼吸声阵阵,怀庆公主真的睡下了。

夏蝉轻轻躺到脚踏边,一边注意着二公主的动静,一边继续想道:公主,奴婢将她赶出了院子,又吩咐了太监守好院门,但并未知会安景公公,这是最后一线机会,在明日动身之前。能不能成,就看她自己了,若是不成,也连累不到您。

*

宋苒穿着丫鬟的衣服,贴在墙根的阴影处,轻轻吸了一口气。

怀庆公主倒是愿意给她机会,只不过被那个夏蝉搅和了!

但是,事已至此,再生气也无用,还是想想之后怎么做才是。

最开始,她打着“不主动”的主意,因为凭借当年太后和废后王氏对她的青睐,再加上这些年偷偷学的东西,她有自信借着这张脸让皇帝为她动心。

可是,她错估了皇帝的心性。他不是这些年她遇到的那些能轻易被撩动心弦的男子。

可她能够如何?

皇帝已经要让她“夭折病亡”了,与其在府内等死,不如放手一搏。现在她已经逃出了宋府,外头定然在找她,她知道,凭她一个女子也跑不了多远,现在怀庆公主那里也无法助她,只能靠她自己,那些徐徐图之的法子是不用想了。

宋苒从袖中掏出一只瓷瓶,捏得紧紧的,既然“不主动”不行,那她“主动”不就行了?

皇帝入口之物多有查验,让他吃下这欢情酒无异于痴人说梦,何况他身边定有人保护,她想偷偷溜过去也很难。但若是她吃了这药就不一样了,她顶着这张脸,再吃了这药直接过去,就不信皇帝会舍得放她在外面难堪。

只要他不舍得,就是她的机会。

宋苒心头一定,继续贴着墙根走,怀庆公主告诉过她,皇帝住在哪里。

一切如她所想,当她吃下欢情酒,双颊微微生霞,直直往皇帝的屋子走去的时候,反而没有侍卫、宫人敢来拦住她。

她听到耳边声音嘈杂,但朦胧的视线里那挺拔的身姿却越来越近。

终于,她看清了皇帝玄色的衣袍、锋利的眉眼,以及——

——以及那把串着绿松石剑穗、雕刻着龙纹的佩剑。

心口剧烈的疼痛惊醒了她的神智,她低头望着穿心而过的剑刃,又慢慢抬起头来,嘴里喃喃着说不出话来,目光却从一脸平静的皇帝脸上移开,移到他背后那扇大大打开的房门,定在靠窗的书案上。

她的呼吸急促,视线理当模糊,这时却反常的清晰,清晰到让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书案上罩着绢纱灯罩的螭吻烛台、搁在架上笔尖墨水圆融的羊毫、拆开的信封、写了一大半的回信……

回信……

皇帝原来正在写信啊……

胸前的那把剑被抽出,鲜血喷溅之下,她的视线终于模糊了。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