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岚正襟危坐，“我有疑问，还请院长解答。”
龙无名现在已经是胜券在握，他颇为自得道，“有什么问题说吧。”
“您说的这个墨岩商会，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应该不是静巷酒坊这么简单的事情吧。”
“既然是商会，那必然就是行商的，至于具体做什么的就比较复杂，”
“商会目前主要以灵器为主，向 外兜售一些我们自己炼制的灵器，也包括一些幽水城特产，以及咱们善济堂之中那些学生和老师的一些副业制品，”
“至于交易方式，修士之间都知道当地的暗市，墨岩商会每月十八回去暗市参与交易，一些熟客也会找到我们的酒坊订货。”
“百年经营虽然说不上有多强，但是勉勉强强也养活了一批人。”
他说着，认真地看向兰岚，“我将墨岩托付给你是觉得你有这个能力能够经营好，希望你能够善待他们。”
“当然，你接下墨岩不是无条件的，人得你自己去收服，路子得你自己去安排。”
“若是你做不好，那么……”
兰岚闻音识雅意，站起来正身一礼，“院长，兰岚愿意尽力一试。”
龙无名满意地捋了下胡须，“好，到你毕业，若是墨岩毫无起色，我便做主解散墨岩，给这些忠心耿耿的老人一笔安家费，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付出。”
这老无赖，这话明里看上去是在为兰岚兜底，其实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他这是怕兰岚觉得他还有候选。
明摆着告诉兰岚，别摆烂啊，摆烂的话这帮老家伙就要失业了
到时候这帮家伙饭碗砸了全都怪你。
兰岚心下腹诽，面上一脸郑重，“有您兜底，我就安心了。”
她抬头星星眼看着龙无名，满是感动，甚至有些哽咽，“院长，您，您真是……”
看她似乎是要说什么好听的话，龙院长来了兴致，“我怎么了，别紧张，你说，我听着。”
兰岚似乎像个腼腆的小姑娘，面对偶像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深呼吸了好半晌才眨巴着星星眼赞叹道，“您，真是个好人啊。”
龙无名被高高吊起的期待感一下子落了下来，你这腼腆羞涩的样子，憋了半天就憋出来个好字吗？
他要笑不笑地道，“姑娘，你很礼貌呀，下次别这么大喘气了，我年纪大了，心脏不太好。”
两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龙无名就没见过比兰岚还难搞的小孩，这纪子平要是有兰岚一半的功力，这些年也就不会被龙无名按着欺负了。
果然啊，人不要脸，天下任我行啊。
兰岚笑嘻嘻，提出了第一个要求，“既然这样，明天我就去好好了解一下，只是想和您确认一件事，咱们这个墨岩商会，我是可以安排人的吧？”
龙无名挑眉，满不在乎道，“给了你的就是你的，爱怎么折腾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哒哒哒。”
兰岚正要告别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我去开门，院长您好好休息，学生告辞。”
打开门，见是许剑心站在门外，他对着屋内的龙院长见礼后低声对兰岚说道，“白天那个你给符咒的人来了。”
龙无名耳朵动了动，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轻轻挥手，房门关上。
“嘭——”
房门突然关上，两人噤声，回头瞧了瞧，兰岚拉着许剑心的胳膊，抿着嘴对着他指了指外面。
食指无名指比划了 个走的姿势，两人蹑手蹑脚，直到走进门厅，兰岚才去问，“你确定就是咱们白天看到的那个人吗，陆……陆连义，我记得是这个名字。”
“就是他，现在就在门口等着。”
“还在门口等着？没进来吗？”
说到这个，许剑心似乎有些无奈，“我邀请了，但是他就是站在门口不肯进来，说是需要得到你的肯定才会进来。”
兰岚挑眉，倒是没看出来还是个有些倔脾气的人。
陆连义等在外面有些忐忑，他寄希望兰岚真的说话算数，又怕兰岚只是一时兴起，毕竟他们身份悬殊，说实话，他根本没有资格去质疑兰岚的话。
只是本能告诉他，搏一把，相信一下，万一呢，万一真的能翻身呢。
等待的时间，其实并不久，只是这时间在他感知当中变得无比漫长。
人的思绪总是瞬息万变的，越是等待，就越是控制不住的担心，兴许是只兰岚一时觉得没了面子呢，找回了面子，回想起来自己是个凡人，会不会觉得他一无是处？
甚至于万一兰岚不满意他卖掉符咒所得的话，会不会想要他的命。
修士想要人命甚至只需动动念头即可，越想他越紧张，来时事情办妥的欣喜全然消失，只剩下紧张得心跳声。
“扑通！扑通！”
声如擂鼓，次次令他战栗到双手隐隐发抖，他怕被人注意到，连忙将双手拢到袖子之中。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
那个刻骨铭心的声音传来，“咦，你怎么在门口等着，进来说吧。”
他一激灵，没敢抬头，反应了下才确定，是兰岚在说话。
兰岚见这陆连义还是愣在门口，对他招了招手，“这里人来人往的，里面说。”
陆连义也注意到门口有人在往这边瞧，他愧疚道，“是小的失礼了，怎敢劳您邀请，您先请。”
兰岚看上去没有什么特殊表情，甚至称得上放松，这神情不在他想象的任何一种表情范围内。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跟在矮他一头多的兰岚后面。
“你居然这么快就卖完了，还挺出乎意料的，这边是我们临时落脚的地方，看起来还不错吧。”
“那边的茶室还不错，你喜欢喝什么茶，我同学手艺特别好，等下有口福了。”
兰岚随意地招待，没有陆连义猜想的高傲，也没有他担心的狠辣。
就像是一个邻家小妹妹似的。
温和，有礼，声音不疾不徐，听到兰岚居然在询问他喝什么茶，多久了，上一次喝茶是什么时候来着，似乎是父亲还没出事的时候。
他怎么敢，就算是贵人放松，他怎么敢去让贵人招待自己。
“小的不挑，什么都行，只是怎敢劳烦几位贵人招待，小的实在是有些诚惶诚恐，您……”
陆连义的话没有说完，兰岚就打断他的话，“你不要那么紧张，我今年才十岁，比你还小的，你搞那些贵人不贵人的，实在是让我听了难受。”
说完用手肘拐了下许剑心，“是不是，小小年纪被叫贵人，总觉得自己老了。”
在状态之外的许剑心在溜号，顺着兰岚的话说道，“是，是啊，确实是这样。”
到了茶室。
兰岚和许剑心入座后，她对着正对面的客座邀请，“请坐。”
陆连义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搏一把，试一试，试着去相信兰岚的话，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可以相信。
待三人入座后，许剑心安静侍弄茶道，像是艺术表演一般赏心悦目。
兰岚这个老牛，嚼了牡丹也没觉得这比奶茶好喝。
陆连义刚坐下，便将灵石放在桌子上，推到兰岚面前。
“请贵……请上仙查收一下。”
上……上仙？这是什么称呼，兰岚一拍额头。
看着陆连义，郑重道，“你叫我老板就行。”
“老……老板？”
“你要是实在不习惯的话，叫我东家也行。”
这回陆连义听明白了，面上一喜，人也干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磕得那叫一个脆啊，兰岚心下禁不住诶呦一声。
又跪，她正打算纠正，手刚要动，却被许剑心拦住了。
兰岚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马上收到了许剑心的神识传音：“入乡随俗，有些规矩还是有用的，你若是不收，他也不会心安。”
就这样，兰岚抠着脚趾，强忍住把鞋底抠穿的架势，硬生生受了陆连义的这个磕头。
只是兄弟，你多多少少决定的有些匆忙把，都不问问我是干嘛的吗，这就签了合约了，真不怕我是个诈|骗公司吗。
陆连义一脸激动的站起来，兰岚无奈道，“你急什么，我们还没说要做什么，薪水也没谈，你这就认了老板了？”
陆连义还站着，似是被兰岚提醒，有些回神了，只是他笑着，“东家人真么好，小的绝对相信你。”
“坐下，来坐下说，抬头看你真的有点累。”
陆连义这次听话坐下。
“首先我要和你说的就是，在确定怎么安排你之前，我需要你做一套测试，你据实回答就行。”
“测试？”陆连义虽然不懂，但是他听话，‘东家请说。’
你家里有多少人口？
父母健在加上在下的弟妹，一共九口人。
年收入几何？
年入……年入……
行了，下一题。
擅长什么？
擅长洗衣做饭，有巴子力气，什么杂活都能干，走街串巷会卖点货。
就这些？别的没了？
这……倒是还有一个。
说说看。
东家有所不知，在下祖传五代的玉匠，到在下这一代已经是第六代了。
只是早年家父得罪了宫里的贵人，幸而饶命，只是父亲病重，家里缺钱，偏偏无人肯用我，只得丢了手艺，以杂工为生。
兰岚眼前一亮，玉匠？她下意识看了下少年的手，比普通少年人的手要粗糙许多，她只当是他劳累的，却没想过是因为是玉匠的原因。
只是兰岚看了看桌子上的灵石，一个销售有道的人，去做玉匠，可惜了。
不急，再问问。
“你现在说一下，这符咒你怎么卖掉的。”
问道这里，陆连义似乎更是来了兴致，“京师又不是只有那天龙那一家卖符咒的店，小的其实曾经在城西的墨岩商会做个零工，那里也会卖一些符咒。”
这不是巧了，居然在墨岩工作过。
兰岚没有打扰他的话，只是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只是因为城南离小的家里比较近，近来父亲病重，小的担心有个万一的来不及，所以辞了工作来天龙讨活。”
“后面您也猜得到，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小的墨岩干活的那段时间，因为时长要跑腿，去给人送货，所以知道暗市在哪，”
“和东家分开后，小的就去试了试，暗市一般符咒的售价要比店里高一成，我今日去的时候按照市价去卖的，运气好了些，碰到老客户，”
“他当场试了个疾速符咒，”他有些敬重地看向兰岚。
“您给的符咒质量出奇的好，仅仅是一个时辰的时间，符咒就被闻讯而来的人抢光了，”
“甚至还有人问我还有没有货源，打算明天还要来买。”
他喝了口水。
这个过程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但是细想就会明白，这是一个很会销售的人。
首先，他提到一点，在墨岩做的是临时销售，但是他摸到了暗市的地点，这么重要的事情必定是深得管事的喜爱与信任，不然不会知道暗市在哪。
其次，他的熟客，为什么会购买他一个凡人手里兜售的符咒？
也是因为信任，能让顾客信任这是一个金牌销售的首要特点。
最后，暗市想来并不安全，他作为一个凡人，能够平安无事的走出来。
并且提着灵石安全来到青山别院。
这说明他或许有一定的背景，或许是真的幸运，不管是哪一个原因，当下他能站在兰岚面前，这就是一个成功。
他说话也很巧妙，什么都没有直说，但是兰岚却什么都猜出来了。
兰岚欣赏他起来，想到他说的才艺，玉匠，得罪宫里人，还能活命，想来是真的命大，非常好，她喜欢命大的人。
兰岚的目光变得欣赏起来，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能接受出差吗？”
看起来不起眼的问题，却是问的陆连义额头急出了汗。
若是他本人，自然是肯出差的，苦累无所谓，只要有前途就行。
只是，家里还有重病的父亲，照顾老小的母亲，还有那些尚未成年的弟弟妹妹，每一个都牵挂他不能走远。
片刻后，他艰难道，“小的还有家要看顾，实在，实在是没有办法出远门。”
他有些丧气的垂首，看起来耷眉耷眼的。
完了， 东家是不是不想要他了。
少年的担忧太过直白，兰岚垂眸浅啜了一口茶。
她也在思考，良久后，她将茶盏放在桌面上，淡淡道“若是我能让你没了后顾之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