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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这里时,李德缘突然听不到再有人给他旁白了。

而看到的却是一片白茫茫的像是湖面一样的地方。

像湖面却没有宫城里那片湖水一样的涟漪和水波。

他转过身,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座茅草屋前。

一个穿着黑衣素服的女子站在那里,笑的真好看。

看到这女子,李德缘的心里立时充满了暖意。

就像小时候跟着父亲去河边捞虾时,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阳光照在身上时的那种暖洋洋的感觉。

李德缘觉得和这女子很亲近,就走过去,想和她说说话。

李德缘想说自己不怕死的,生的快乐都没有,还怕死吗?

倒霉王爷这些年想透彻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自己这条命不是自己的。

父皇可以拿走,将来接替父皇的新皇也可以拿走的。

所以倒霉王爷不怕死,站在女子身前,李德缘想了想,自己在那个世界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人和事了。

“醒来吧,我的儿子,到时间了,属于你的时代到来了。”

女子说完这句话,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李德缘的脸。

李德缘感觉那只拂过自己脸庞的手,冰凉凉的,却让他的心里清明一片。

像夏日夜里清凉的夜风,李德缘闭上了眼睛时却突然想起这女子看着眼熟。

属于王爷的记忆里在祖母的宫中和父皇的书房里见过一张画的。

那是倒霉王爷母亲的画像。

父皇每次看到时,都会流露出忧伤的神情,而祖母总说那是个好女子。

李德缘一下子睁开眼睛,嘴里不自觉的喊道,母亲,母亲!

然而他发现自己确实是从梦中醒来了,眼前没有从未谋面的母亲,只有红肿着眼睛泪流满面的十九郎。

十九郎跪在李德缘的身旁,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滴下来。

李德缘坐了起来,淡淡说,是他们来了吗?

“让他们等一下,我换件衣服梳洗一下,阿九,你去打盆溪水来。”

“殿下,不是的,不是的。”

十九郎仰起头,流着泪却是在笑着。

李德缘透过没有门扇的门望去,院子里细白石子上跪着许多人。

有白盔的羽林卫,也有黑盔的早上才来的甲士们。

还有那些落了发的僧人们,几顶官员的纱帽就在堂门前的廊下。

李德缘的师傅手里拿着一卷帛书和一柄如意,趺坐在外室的火塘旁。

静静的望着烧透了的灰烬。脸上似笑非笑。

李德缘从来没有看到自己老师有过这般的表情。

长老年事已高,这两年连山门都很少出去了。

像他这样世事空明道法自然的高僧,是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内心起波澜的。

而李德缘分明看到了长老的目光里是有一丝的俗情的。

十九郎匍匐在地,肩头还在一动一动的,分明还在抽泣。

李德缘爱怜地伸出头抚摸了下十九郎的头,心说还真是个孩子。

他忘记了自己在这个空间也是十九岁。

“快去打水吧,别让他们等的太久了。”

”太阳升起来了,今天是个好天气。”

李德缘俯下身轻声和十九郎说完。

理了下衣衫,走到长老身旁,深施了一礼,他想和教了自己这一世十年的师傅道个别。

随着窸窣的声响,长老起身拉住了李德缘的一只手。

而另一只手向十九郎轻轻挥了挥,示意他出去。

长老想和李德缘在内室独处一会。

十九郎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从外室的墙上摘下一只皮壶,去打溪水。

几名僧人面向院子背对房门站在廊下。

李德缘很奇怪,那些匍匐着跪在白色细石上的人们一动不动的。

手持节杖和虎符的官吏和武士被一群兵士围着看不清晰。

李德缘收回了目光,随着长老走回内室,隔着书案两人面对面的趺坐着。

长老把手里的帛书放在书案上,稍微用力按了一下。

李德缘明白这是在谈话没有结束前,不想让他看上面写些什么文字的意思。

他屏息静气的凝望着长老,等待师傅的教诲。

十九郎打了溪水回来,听见内室里长老在低声细语,伸出去想推门的手垂了下来。

院子里的一阵嘈杂声响起,十九郎放下手里的皮壶,转身观瞧。

那一队玄衣玄甲的武士和三名紫衣官员,被羽林卫围着。

羽林卫散开处,这些玄衣武士和官员一个个的正在向地上瘫软着。

周围的士兵们不知道发生么了什么,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和僧人们站在一起的那位中年香客,此刻早就换上了官服。

正是他刚才识破了这队兵士和官员的破绽。

刘道之,丞相崔偃治府中长史。

他跟在长老身旁听到那官员宣读诏书时就心生疑窦。

丞相昨夜才交给他任务微服来给一真长老送书,商量接前东阳王回都城之事。

这伙人怎么又打着丞相府的旗号来督令殿下自尽的呢?

李德缘心灰意冷去小憩的时候,刘道之换了官服出来,几句话就问出了破绽。

丞相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没有刘道之不知道的。

他这个长史管的就是丞相府的人!

那个自称是咨议参军的货色连丞相府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绝对的冒牌货。

人是冒牌的,诏书自然也是冒牌的了。

这可可不一定,这队人被缴了械后,虎符和诏书确认了,还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原装货。

这问题就复杂了,所以刘道之和长老商量,这些人先看管起来,等回京后交给内廷审讯。

就在揭露了冒牌宣诏使后,山下又发来了有人闯山的警报。

听那信炮声,人数不多,四人四骑。

今天可真是热闹,鏖战半宿,

清晨接来假冒的使臣,这回又有人闯山了。

王爷还在小憩,长老决定放来人进寺。

四人四骑风尘仆仆,战马一停下来就口吐白沫。

除了为首的没戴头盔的青年,其余三人一滚鞍下马立时就瘫软于地了。

那青年军官也不搭话,手举着一柄如意和一卷帛书,径自往寺里大踏步的闯了进来。

僧人手中的戒棍和兵士们挺起的戟矛,他压根都不正眼瞧。

一真长老看清那柄如意后,急忙喝退了阻拦青年军官的众人。

这是寻常的羊脂白玉做的如意,士族人家里常见的很。

但这柄白玉如意却不常见,龙虎之纹除帝王外谁人敢用?

旁人不认得,长老可认得。

这柄如意他得来后送与了当年还是太子的衍武帝,作为师徒分别的礼物。

当年三国时孙权掘地得铜匣,得此据说是秦始皇帝埋下的镇压王气用的如意。

一真长老有缘得到后,把它送给衍武帝,也是暗含祝愿衍武帝日后顺利登基的寓意。

今天来人所持的正是二十多年前的那柄龙虎如意!

不用说,这定是当今圣上,衍武帝派人手持长老赠与的宝物,作为信物凭证的,长老忙不迭的低身下拜。

青年军官直趋长老,搀扶起来后两人低语了几句。

接过帛书长老急速地浏览完,眼角竟然湿润了,所以他拿着帛书和如意来看望王爷。

方才那小憩,王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他哪里知道自己酣睡时外面有发生了这许多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