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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尽管队主们稍微迟疑了下,毕竟那都是朝夕相处的弟兄们,不少还都是同乡同族,可中垒营干的就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活,伤了、残了有赏赐,死了有双倍的补偿,那可是五十金啊,够全家老小半辈子的嚼裹了。再说阵前抗命那可是要军法连坐的!别说自己脑袋搬家,这些跟着自己的弟兄们也活不成。

随着队主们回到各自小队下达命令后,中垒营分成了两拨人,一拨猫着腰往回跑,一拨人默默地解了身上的皮甲,腰上拴了绳索,提着短锄和铁锸,顺到了沟底。此时寨墙外的烟尘基本消散了,虽然远处人影憧憧地依然还有尘雾飞腾,两道壕沟这却看的清楚的很。寨墙上每隔一百步修建的却敌楼上陆续探出了望的士兵脑袋。

随着这些了望哨急速地挥舞手中的旗子,军司马转身回禀刘镇恶敌军:“报!楚军进至二壕,掘壕辅兵、攻城甲兵约三千,后队尚在集结。”

刘镇恶面无表情的听完部下的汇报,手都懒得动一下,目光望向积射将军刘茂之和强弩将军孙彘,两位将军与上官的目光略一对接,随即向身边的司马点一点头,两位司马怀抱的小旗就挥动了起来,不远处早就列好阵的弓手与弩手们在听到校尉们尖锐的哨声后片刻,两团乌云般的箭弩就向寨墙外疾速掠去。

最先被乌云笼罩的是楚军中垒营往回跑去拽第一道壕沟里厢车车辕的士兵们,他们只穿着半身皮甲,后背几乎全部裸露在箭雨中,虞国弓弩发射的重箭头的破甲能力是对付装配铁甲的具装骑兵和重步兵的,可怜这些中垒营的士兵们,被重箭直接贯穿了身体,箭头从后背透进去,刺穿了胸膛,殷红的箭头带着丝丝血肉又洞穿了皮甲,巨大的惯性把尚未气绝的人体又向前推了几步。

被一箭射中头颈部的直接失去知觉的死的还算痛快,那些被钉在地上手脚还在抽搐,嘴里呜呜吐着血沫子的,还有被射中腿部趴在地上哀嚎的,先登营的士兵们都看在眼里,近在咫尺却不能去救助,他们手中的大盾也刚刚承受了那团乌云般箭雨的冲击,一千重甲兵只有十来个倒霉蛋中箭,两侧和后营的辅兵也有几十人中箭倒下,整体队形还没有受到影响。

中垒营残存没有中箭的几十人刚刚连滚带爬地窜进第一道壕沟,第二轮箭雨就袭来了,铁质箭头叮叮当当地射中大盾上包着的铁皮,穿透薄薄的铁皮又深深刺进柘木里,盾手的臂膀被震得发麻,后腿绷紧了才勉强不后退。

中垒营那些在刚才的箭雨中受伤和没死透的士兵,这次都被射成了刺猬,两道壕沟间的平地成了修罗场,密密麻麻地箭矢插在地上、钉在人体上,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内脏破裂的臭气弥漫开来,薄薄的一层血雾飘向先登营的士兵们,躲在大盾后的楚军士兵脸上黏糊糊地,也不知道是流下的汗水混了尘土还是那层血雾落下黏在脸上。

“去把中垒营校尉带过来。”先登营带队的牙门将终于发话了。

他身边的前营校尉举着大盾带着五名卫兵,不多时就把瘸着一条腿的中垒营校尉带了回来,看得出这位校尉还沉浸在部下死伤殆尽的悲哀中,他那个回去弄车辕的命令又断送了一百多人的性命。

“那沟几时能过?”先登营的牙门将冷冷地问到,他虽然亲眼目睹了中垒营的人被射的遍地尸骸血流漂杵,但这就是打仗,中垒营的职责就是冒着箭矢填沟铺路的活,和这点伤亡比,他先登营一会才叫尸山血海的惨烈的,同情中垒营,谁来同情我和先登营的弟兄们?

“将军,标下已派人下壕掘壁,另派人取车······辕”说到车辕,中垒营校尉回头望了望那些身上插着箭矢的部下,声音有些哽咽了。

“用车辕和厢车板架梯,可容先登营过壕”

“不行!太慢了!敌军弓弩强劲,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说完这句话,牙门将转身对自己身边的营校尉说:“去,带人,抬尸填沟,某要马上进抵寨墙下!”

“大人!将军!不可啊,再给我等些许时间,壕沟可平。”

先登营校尉一边祈求着一边跪倒在地以头抢地。

“快去!带两个小队,大盾遮护!一炷香的时间壕沟不平,你提头来见!”牙门将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先登营校尉,催促着自己的部下。

一百名先登营的重甲兵在大盾的遮护下,没到一炷香的工夫就把一百多具中垒营士兵的尸体丢进了壕沟,有些还在吐着血沫子和呻吟的重伤号也被无视了,中垒营幸存的几十人睚眦欲裂地看着自己人的尸体被丢进壕沟里,却无可奈何,在先登营这帮疯子眼里他们中垒营就是后娘养的!

沟下还在掘土的人们被吓了一跳,吭哧吭哧还在刨土呢,尸体却从天而降,差不点被尸体砸中,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看着尸体不断地被丢下来,终于明白了,这是用尸体填沟呢!这是自己校尉下的命令?

等沟底下的人被拽上来,这才知道是先登营那帮兔崽子干的,有两个攥着铁锸上去要玩命的,被队主和兄弟们死死按住了。

“等打下虞军大营,我亲手把弟兄们抱上来,厚葬!”校尉红着眼睛咬着牙说完,往自己腰上栓了绳子,抢过身边人手里的短锄,奋力地滚下壕沟,一锄一锄地死命凿着沟壁。

一百多具尸体丢下去,一段一丈来长的壕沟被填平了,先登营牙门将随即下令过壕。楚军举着大盾,一个小队一个小队的踏着中垒营弟兄们的尸体过了沟,队形尚未齐整还未展开时,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寨墙上瞬间哨声迭起、旗影晃动,楚军中老兵都心头一凛,和刚才在两壕之间的箭雨比,真正的危险即将来临了!

呼啦啦地寨墙上闪着寒光的矛槊如林而立,装饰着兽口的圆盾遮住了寨墙顶,三层的却敌楼上吱吱嘎嘎弓弦搅紧的动静,寨墙下的楚军听得很清楚,老兵们绷紧了身体,微微弓起脊梁,而新兵们还在流着汗水,要么茫然地东张西望,要么紧张的腿肚子直抽抽。

“嗡嗡”像野蜂飞舞时翅膀发出的声响,瞬间在楚军的周围骤起。老兵心里暗暗一沉,“来了,神明保佑,箭矢不加身!”而新兵们大瞪着眼睛还在四下里找寻野蜂呢,弩箭已经如毒蛇一般扬起了毒牙,恶狠狠地从上、左、右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