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父女
穆轻羽小心翼翼地朝着员工休息室走了过去，唐刀已经提在了手上。
缓缓地推开门，门没上锁，休息室有窗，虽然天色昏暗，却足以看清楚里面的一切。
一个枯瘦如柴的男人正躺在休息床上，一个瘦小的女孩紧紧地抱着男人。
见到穆轻羽，两人都非常紧张。但是，在发现穆轻羽是一个人类后，枯瘦的男人却是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还有一些惊喜，充满希冀地望着穆轻羽。
穆轻羽皱了皱眉，她并没有因为对方看起来没有威胁而放松警惕：“你们是……什么人？”
这话她来问有些奇怪，毕竟她才是那个入侵者，但谁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呢！
听到穆轻羽说话，男人显然非常激动，但他似乎非常虚弱：“我……我是这里的图书管理员，我叫沈广，这是我女儿沈珠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这么问，穆轻羽就知道图书馆的大门栓，应该就是这个沈广拉上的了。
“翻墙。进来寻找一些物资。”穆轻羽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沈广似乎并不在意穆轻羽进来的方式，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询问道：“现在……现在外面，都还是有很多吃人的怪物吗？”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希冀。
穆轻羽点了点头：“丧尸，比以前更多了。”
沈广的眼神迅速地灰暗下去：“政府……没有组织起救援吗？”
穆轻羽摇了摇头：“极寒夜死了很多人，早期丧尸也吃了很多人，恐怕没有人能组织救援。”
沈广的眼神更暗了，他其实猜到了，他和女儿在这里躲了快两个月，图书馆静悄悄的，根本就没有活人来过，眼前这个包裹得紧实的女性还是第一个。
夜里，他在五楼都能听见外面怪物的嘶吼声，原本他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如今穆轻羽的证实，彻底浇灭了沈广所有的希望。
“那……外面，外面现在……”他急切地想要询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询问什么。
“外面现在沙尘暴，到处都是丧尸，停水停电。世界已经乱了。”穆轻羽平静地陈述着，却并没有靠近那父女二人。
如果她没有猜错，她之前在书库看到的极快的小影子，应该就是那个女孩子沈珠珠了，孩子很小，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模样，但是那个速度，一定是一个异能者。
闻言，沈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的身体更塌了下去，他原本就骨瘦如柴的，现在看起来就更薄得像一张纸。
“爸爸，爸爸，爸爸吃饭，吃饭有力气。”女孩沈珠珠见到父亲的样子，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然后着急地往沈广的嘴里塞去。
那是一块巧克力，图书馆员工休息室的必备款。穆轻羽之前在楼下就拿过。
沈广也没有推辞，他咀嚼着咽了下去，见穆轻羽瞧着他们二人，他咽下巧克力后解释道：“我这样，不是被饿出来。”
说着他指了指床角，床角边还零零散散地堆放着许多包装食物，都是原本休息室里的那些东西。
看来楼下休息室里的东西，正是被他们拿了的。应该是先吃光了这里的食物，然后一层层往下拿。
沈广看起来行动不便，东西应该是小女孩沈珠珠一次一次去搬运回来的。
“极寒那天夜里，我值夜班。我家里没有其他大人，每当我值夜班的时候，珠珠都是跟着我的。”沈广说道。
他没有仔细解释他们父女二人是怎么度过极寒之夜的。但是穆轻羽想起了书库里缺了一架子的书，大概是拿去烧了取暖了吧。
“第二天，我们打算回家，结果下楼发现老郑他们……都变成了怪物，看见我们就扑上来想要咬人……”
“我们好不容易躲开他们跑到一楼，结果大门一开，外面的怪物更多。我只好把大门锁了，再次带珠珠回来这里。”
“只是中途为了躲避老郑，腰和腿都受了伤。好不容易回到这里，之后，慢慢的我就无法行动了……”沈广的脸上露出了极其苦涩的笑容来。
穆轻羽猜测他口中的“老郑”，应该就是楼下游荡的那几只丧尸之一。沈广的伤应该并不是被丧尸抓伤或者咬伤的，否则撑不到现在。
穆轻羽仔细观察着沈广，虽然他还能说话，但是脸色灰败，如果是末世前可能还可以抢救一下，但是在末世后，他这种病入膏肓的状态……怕是救不回来了。
沈广仿佛是看出了穆轻羽的心思，他伸手掀开了压在自己腿上的被角，苦笑道：“我大概是没救了，腿已经烂了。”
腿伤和腰伤整整折磨了他快两个月，要不是舍不得女儿，害怕自己死后无人看顾女儿，他可能早就死了。
为了活下来，他把员工室里能吃的、不能吃的药，慢慢地都吃了。但是他的身体机能还是一天一天地变差了。
这几天，他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可是他可怜的女儿才六岁，等到图书馆里的食物吃完，他六岁的女儿又该怎么办呢？
穆轻羽看了一眼沈广枯瘦如柴且已经发炎糜烂的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极寒之夜后，我在图书馆里见到的第一个活人。能不能求求你，把这个孩子带走？我没有几天了，她只有六岁……她很听话，很安静的，你只要给她提供一个安全的地方就行，如果有多余的就给她一口吃的，如果没有也没关系，我已经教会她，怎么在城市里寻找食物……”
沈广满含期待地望着穆轻羽。他当然知道，于他而言，穆轻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如果可以，他怎么可能会将女儿托付给一个陌生人？可是他马上就要死了，穆轻羽是他在图书馆里见到的唯一一个活人，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也知道，穆轻羽没有任何义务来帮助他、帮助他的女儿，所以他只能央求，尽全力地央求。他说话的语气近乎卑微。
穆轻羽沉默不语，看着那个大人说话她就安安静静的小姑娘。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穆轻羽，突然发现父亲哭了，又伸手去给父亲擦拭眼泪。
穆轻羽的内心纠结。理智当然是告诉她，带上一个小姑娘，自然是带上了麻烦，哪怕这个小姑娘是一个异能者，但是她年纪实在太小了。
末世后最难存活的人群就是老人、小孩和部分女性。
但是她取走了图书馆楼下所有的食物，如果她什么都不管，这个小女孩没多久也要饿死在这里。
如果她把图书馆里的食物都还给他们，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扪心自问，就把一个小姑娘和留在这里，未来和一具尸体作伴，直到弹尽粮绝、最后死亡？
穆轻羽内心挣扎着。
“求求你了，她真的很乖，不吵不闹，也能自己找吃的。我并不是求你收养她，如果可以，是不是有什么人类的聚居区？你愿意带她去有人类的安全地方也是可以的。”
沈广再次央求，他恨自己无用，却也无能为力，除了不停央求穆轻羽，他连可以与穆轻羽做交换的东西都没有。
不过，当沈广提到“人类聚居区”的时候，穆轻羽倒是有了想法。
她侧头想了想说：“离图书馆不远的话剧院，你知道吧？”
沈广有些疑惑，但仍然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家其实就在那附近，每天上下班都会路过。那里怎么了？”
“话剧院里，有一个临时的人类聚居区。领头的人叫萧时扬，是一个现役的军人。那里收留了很多人，我可以帮你把女儿带到那里。”穆轻羽说道。
“我并不居住在那里。假如你以后还能活着，甚至可以行动了，你可以去话剧院寻找你的女儿。”
沈广闻言非常激动：“可以，珠珠可以去那里。只是，他们会收留小孩子吗？”
穆轻羽点了点头：“萧时扬会的。”
“那麻烦你了，请你带走珠珠。”沈广用力地抓着女儿的手说。
珠珠的年纪太小，还不能完全理解两个大人的对话，但是她隐约能听出来，爸爸是要她跟眼前的姐姐离开。
“爸爸，珠珠要和爸爸在一起，珠珠哪都不去。”小女孩儿没有哭泣，她也紧紧抓住爸爸的手，看着爸爸的眼睛认真地说。
沈广发现自己太过用力，可能会抓伤女儿，他赶紧松了手，捧住了女儿的脸，对她笑：“珠珠又忘记了，爸爸忙碌工作的时候，珠珠要听话的。现在珠珠要暂时去别的叔叔阿姨那里，等爸爸下班回家。”
从前，沈广忙碌又无暇照顾女儿的时候，把她托付给邻居照顾之前，都是这么跟她说的，珠珠也一直非常懂事听话，邻居们都很喜欢她，有空了也乐意照顾照顾她。
可是这一次，珠珠却摇了摇头：“爸爸生病了，没有在工作。珠珠可以照顾爸爸，珠珠不在，爸爸没有饭吃！”
她虽然小，很多事情不太能够理解，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全然不知道的。
穆轻羽轻叹了一口气，她有些见不得这样的画面，“要不，你们先沟通一下吧，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其实她就是上六楼去，刚才被沈珠珠吸引，楼上的书籍还没有全拿呢。
于是穆轻羽离开，上六楼收书去了。
整个六楼的馆藏非常丰富，里面的书籍都被精心保存着，有一些还是放在带锁的书柜里的。
穆轻羽大约花了快半个小时，才把六楼的书籍收了个干净。
穆轻羽还在图书馆的天台山发现了三个大水箱，这大概就是末世前整个图书馆的供水系统了，穆轻羽全部收进了空间，算是意外收获。
再次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小小的沈珠珠已经背着一个小背包，站在了屋子里。
床上原本散落着的食物变少了，沈珠珠背着的小小背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的。
小姑娘双眼含泪，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穆轻羽，然后哭着说：“姐姐，你带我走吧，求求姐姐了。珠珠会很乖很听话的，珠珠保证。”
穆轻羽能看出来，这话大概是沈广教她说的，小女孩确实不想要离开父亲，但是沈广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她。
穆轻羽轻叹着摘下了包裹住自己脸面的衣物，露出她那张清秀干净的面容来——要带走人家的女儿，总要让人见到自己的长相，让别人知道，究竟是谁带走了他的女儿吧。
“你决定好了吗？决定好了我就带她离开。你知道，你这样，要带你离开是不可能的。”穆轻羽说道。
见到穆轻羽那张清秀的脸，沈广愣了好一会神，之前只听声音知道是一名女性，但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年轻，她——有二十岁吗？
“如果你想留她下来，我可以把我在图书馆找到的食物和药品都留给你，还有水。”穆轻羽说道，与其带走一个孩子，她倒宁可把食物和水留下来。
“不，你带她走吧。所有的食物都可以带走，你想要带走什么都可以！”他是不舍，心里确实也有将女儿托付给陌生人的不安，但他必须这么做！
女儿跟着他在这里，最后必然是死路一条！就算穆轻羽留下所有图书馆的食物，那也有吃完用完的一天，到时候只剩下女儿一个人被孤零零地困在这个图书馆里……
如果到外头去和其他人在一起，女儿还可以学着在外面生存，有人的地方，总能教会她慢慢学会生存。
穆轻羽点了点头：“你们决定了就好，但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会安全地将她带到话剧院，交给萧时扬，其他的，我不能保证。”
沈广点点头：“这样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他什么都无法给人家，纯纯的求帮忙，哪敢有那么多的要求。
穆轻羽拿下自己的背包，拉开拉链，把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到了床上。这些都是她在图书馆里找到的物资，原本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她出来这么久了，回到话剧院总得带点东西回去才像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