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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林子里,逐渐升起潮湿的雾气。

林舒受不住飞掠时的冷风,昏迷了几个时辰。天黑才醒来。

面对周身漆黑的林子,丛林中不知名的野兽声,林舒手脚冰冷,一张脸白得几乎不见血色。

直到她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站在那,头上戴着一顶蓑帽,遮住了脸。

可实则不遮,林舒也瞧不清他的样子。从她醒来他便一直这样站着,几乎一动未动,甚至连气息也很安静。林舒不禁汗毛竖立。

她望了一眼黑茫茫的林子,打消了逃跑的念头。这样的高手面前,她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你是谁?”

回应她的是无比的安静。

林舒抿抿干涩的唇,靠着树干费力地站起身,才发觉两只腿还在不能自已的发抖。

她扶着身旁树干,环顾树林,连上京城的方向也辨不出。

又过了一会,那人还是一动未动。林舒甚至怀疑他是否站着睡着了?虽然想法有些荒唐,可林舒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轻轻的迈出了腿。

她的鞋踩着柔软的草地,没发出声音。林舒压着飞快的心跳,再要抬脚的时候,一道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响起:

“你走不了。”

林舒心头一惊。听声音,这个人还很年轻。大约二十多岁。

林舒让自己冷静:“是阎老派你来的?”

男子再次安静。

林舒又问:“阎老让你何时杀了我?”

男子头上的蓑帽微微上抬。

林舒等了会,还是不见回声。心里却已有了答案。她扶着树干缓缓又坐下来,说:“阎老让你将我挟持走,是想拿我要挟太傅?”

林舒将披风拢紧,又理了理裙子。她轻轻捶了几下发软的双腿,絮絮的说:

“华亭他走到今天,太苦,太苦,今日丽京门前所有人都亏欠他,可他从不曾亏欠任何人。也许……小六是吧,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小六。所以我相信他,不会轻易的就输给了那个人。因为他是个信守许诺的人,他一定对六家父母,对兄长,对沈伯伯,对蛮蛮,对宗元表哥、蓝玉、小北、小七……还有小六许诺过,要还他们一个公道。他那样的人,绝不会食言。”

林舒眸光淡淡一垂,双手无声无息握住了一根簪子——她一身雪素,头上也只左右各戴了一支白玉珠簪。

她唇角柔柔的一勾:“我爱的人,是这个世上最值得爱的人。我又怎么舍得他为难?”

林舒倒握着那支簪,双手握紧,几乎没有一丝的犹豫,将簪用尽全力扎向自己的咽喉同时,低头撞上去。

尖利的簪子,刺破了她细腻的肌肤,几滴鲜血沾在簪子上。

可也仅仅只是划破了皮。

簪子被一只手凌空抓走,扔弃在地。

男子缓缓转过身,头上的蓑帽缓缓向上抬起,露出来一张令林舒僵住的脸。

他瞥了一眼草丛中的簪子,漆黑的眼睛里闪过微弱的光。如不是她那一句“宗元表哥”让他出了片刻的神,簪子丝毫不会伤到她。

——宗元表哥?

这几个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在哪里?

男子陷入安静。

他想不起来。

-

林舒适应了这一会,黑茫茫的林子不再漆黑得什么也瞧不清。蓑帽下的一张脸,虽模糊,可也一眼能看见,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除此之外,那张脸上,只有让人不寒而栗的黑色死气。

他仿佛只是一柄刀,一把剑,该出鞘杀人时杀人,没有情绪,没有温度,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林舒忽然生出一股恐惧和害怕。

她害怕沈华亭会来,会与这样的人交手。

她并不懂武功,却也知道两人交手,胜负也许并不易分。

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自尽。

这个人,不会再给她机会。

“宗元是谁?”男子忽然问。

林舒怔住,眼里透出茫然。让簪子刺破的脖颈上还在沁出血珠,一滴滴往下掉,染红了雪素的衣裳,她也不觉疼。

男子望着她,面上没有人该有的半分情绪。

林舒不解他为何会忽然这么问,脑海之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眼里的茫然逐渐转为了惊异。

她觉得这太荒唐了。

宗元早在那年红叶山就死了。

沈伯伯,宗元,蓝玉,小北,他们都死得很惨。那些杀手为了逼出藏起的几个,几乎是虐杀了他们。

后来是陆凤阳与鹿鸣亲手将他们下葬。

宗元表哥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

沈华亭入朝的时候,与阎老并行踏上走进天子大殿的白玉石台阶。

阎老拄着手杖,缓慢抬着脚,神态平和道:“当年,老夫上了红叶山。赶到的时候,他们却只杀了三个孩子,和沈郎中。”

天子大殿巍峨耸立在前方。

“其余四个孩子,和沈家女儿逃进红叶寺,又死了两个。偏生逃走了一个解庵的儿子。”

阎老的手杖每顿在白玉石的台阶上,都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六家活下的这几个孩子,哪一个对老夫而言都是个隐患,尤其是解庵的儿子,于老夫而言这是不可接受的失误。可正当老夫十分不满之时,不巧发现宗家儿子还活着,留下一口气。”

身侧,沈华亭的步伐随之一停。

“老夫救了他,这些年,把他练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剑。防的就是这么一朝,他解庵的儿子来与老夫作对。”阎老亦停下,目视大殿,“他的资质如何,你该比老夫更知。你的那些暗卫,恐怕是奈何不了他?”

沈华亭脸上的表情都在淡去,只剩下眸子底下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