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座农家乐，依旧是好友三人。
只是现在的气氛，却全然不似之前。
孙休沉默的从火堆里掏出一个土豆，这土豆拳头大小。
他想买那种小土豆，可找遍了超市也没找到，只能勉强挑了几个大的。
个头大，干干净净的，以前的他面对这种土豆也要挑拣上一些，但现在，却只觉得太过“完美”。
新烤的土豆滚烫，孙休拿在手里滚了两圈，朝上面吹吹气，然后掰成两半。
“吃吗？”
唐星顺手接过来，也不用蘸任何调料，张嘴就吃。
以前看都不看一眼得东西，今天却吃着格外香。
孙休又看向另一边，“你吃吗？”
冯秋却好似没听见一般，躺靠着椅背，对着天空怔怔的发呆。
唐星朝冯秋歪歪下巴，问孙休，“他怎么了？”
“受刺激了吧。”
“哦。”
也是，凡是参加了抗日的，没几个不受刺激吧。
“不过应该没事，既然出来了，说明没什么太大的心理创伤。”
孙休赞同的点头。
抗日结束后，他们会填写一份心理测试，根据下面给出的建议，合格的才能出来，没合格的，会有心理医生进行干预。
“我们花的那十块钱，是不是就用在这里了。”
“大概吧。”
“也不知道是谁，确定不会亏吗？这年头，心理医生可不便宜。”
“要不要捐赠一些？”
“没有捐赠渠道，白搭。”
“有钱任性吧。”
虽然这么说，可心里没有任何嫉妒，只有佩服。
“希望不要被举报吧。”
“……”
这确实是个问题，毕竟冲着“爽”去的，结果……
不过他们也没办法。
唐星问孙休，“你在里面怎么样，我记得你是后勤，还是医疗兵？”
孙休苦笑一声，“最后成神枪手了。”
简单说了自己在里面的经历，又问唐星，“你呢？一直在战场上？”
唐星点头，孙休问他，“怎么样？”
怎么样？
惨、太惨了。
对面是顶级高配，自己扛着一拉一枪还随时哑火走火的淘汰品。
对面有飞机大炮，自己只有血肉之躯。
唐星站在战场上，一度疑惑，这种队伍，究竟是怎么赢的？
很快他就知道怎么赢的了。
无非是拿人命去填。
前面的人，用自己的胸膛堵住枪口，后面的人就能举起大刀。
杀一个保本、杀一双就赚。
这只是美好的梦想，现实是：两三人、甚至更多的人，才能杀死一个敌人！
是我们不够勇敢吗？可明明知道这一去便难以生还，却无人退缩。
只是因为，他们吃不饱、没力气。
他们穿不暖、手脚僵硬。
他们没有武器弹药，只能硬扛。
“我因为枪法好，所以每次都有枪，可不是人人都能有枪的，没抢就抗刀，没刀……就用锄头、用木棒，战场上捡到什么就用什么。”
唐星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太惨烈了。”
他第一次知道，“拿人命填”这简单的四个字，是如何的沉重。
“你杀了几个？“
一直没说话的冯秋突然开口，唐星愣了愣，回忆片刻。
“太多了没记住，一开始还记得，后来时间长了，就来不及记这个了。”
想了想又说，“二三十个是有的吧。”
又问他们，“你们呢？”
孙休说，“我杀的少，十几个吧。”
那时候，哪还有心思去数数。
冯秋又问，“那你救了几个？”
孙休沉默，“一个都没救下。”
作为医疗兵，一个人都没救回来，想想真是失职。
孙休问冯秋，“ 你呢？杀了几个。”
“一个都没有。”
孙休疑惑片刻，又问，“那救了几个？”
冯秋摇头，“一个也没有。”
剩余两人面面相觑，唐星说，“我记得你是卧底？卧底不杀人不救人也是正常吧。”
冯秋沉默着打了一瓶酒，自顾自喝了一口。
看出好友心情不佳，两人都没有说话，等着冯秋发泄情绪。
“卧底嘛，身份肯定不怎么光彩，一开始我也有心理准备。”
他看着眼前的火光，自己扒拉出一个烤土豆来吃。
“不过我身份也不怎么高，就是一个伪军小队的副队长，偶尔能见一次大佐，信息都来自队长，所以信息滞后性非常严重，甚至很难拿到有用的情报。”
他啃一口土豆，继续介绍自己的任务。
“组织给我的任务就是、潜伏。”
自嘲的笑笑，想他进去之前雄心壮志，可进去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毫无用处。
“进去没多久，我就接到了第一个任务。”
舔舔牙龈，脸上虽然笑着，却是咬牙切齿。
“是小鬼子给的任务，去扫荡一个村子。”
他闷了一口酒，其余两人都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时间太紧了，知道的时候就要已经开始集合出发，我连送出情报的机会都没有。”
“没办法，只能跟着去了，心里祈祷着，希望那个村子已经空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闷闷的，沉默着，暗自调整情绪。
随即扭头问两人，“你知道那个村子多少人吗？”
两人还没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一共有八十多个人，不算老人孩子，青壮年有五六十人。”
他又问，“你知道我们小队有多少人吗？”
两人摇头，他嘲讽一笑，“十五人。”
“那八十几人瘦骨嶙峋，我们十五人装备精良。”
他继续问，“你们说，那八十多人一起杀装备精良的十五人，会是什么结果。”
唐星说，“如果距离远人员分散，可能会死伤惨重，不过也不至于全灭。
但如果近距离偷袭得话，最起码能存活五六十人吧？”
冯秋认真的点头，“是啊。”
沉默片刻，他似乎非常想不明白，“可他们为什么就不反抗呢？”
似乎是气狠了，冯秋咬着牙，颤着手。
“那一群人……那么一群人！就那么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tm的一句话不敢说！”
粗喘几口气，他气极反笑，“十五个人包围八十多人，然后任意宰杀。”
他知道，如果不是在全息，里面只会更残忍。
因为冯秋知道，人不是只有中枪死亡这一个死法。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就在想我究竟是继续潜伏还是放手一搏时，变故发生了。”
两人回头看他，只看到他颤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