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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西湖边,这夏日也是闷的很。

龙树老头从睡梦中烦闷的睁眼,心里正郁闷怎么抱着妮妮也不管用呢,突然就看见自己身边环绕着六个大小不一的脑袋。

顿时一个激灵。

龙树咽了咽唾沫,犹豫着坐起身,小心谨慎的观察着周围人鬼兽的表情,虽说有的没有表情。

环绕一周,只有阿飘面带微笑,十分和善,龙树小声的问道:“阿飘,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老头睡觉,你们那么多人来看,干嘛!”

“你以为你是天仙呐,我们来看你睡觉。”阿祝站在旺财的头上,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们这是来堵你的,你不知道?”

龙树有点心虚的咳嗽了两声,显然所有内情他都知道,但就是故意装傻。

“干嘛干嘛!”龙树突然有点紧张的看着刚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旁的赫莲和阿雨,虽然两个人都十分“和蔼的”望着自己微笑,但龙树却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惧……

“老头,你说咱俩认识多少年了?”赫莲问道。

“额……大概……”

“我今年多大,咱俩就认识多少年,你说说,这么多年的交情,就换不来你一句实话?真让人心寒呐。”赫莲摇摇头,做出一副惋惜遗憾的表情。

“大叔啊。”阿雨笑眯眯的说道:“天气蛮热的哦,你要是跟赫莲说出实情的话,我就有办法让你在炎炎夏日,过得无比舒适。如果不配合,我现在就把妮妮领走。”

好大的一个威胁哦……

龙树顿时一脸黑线,怪不得自己会被热醒,原来这些家伙把妮妮抢走了。

龙树左看右看,觉得今天自己可能真的是入地无门了,便突然来了一嗓子:“没天理啦!”一边拿赫莲的衣角擦眼泪,一边带着哭腔说:“我白教你们那么多本事了,你们现在都来欺负我,哎呀!”脑袋上在挨了赫莲一下子之后,略带委屈的嘟囔一句:欺师灭祖的小东西!

“说正事。”赫莲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衣角,说道:“我问你,我之前跟你说的,做的那些奇怪的梦,是怎么回事?支支吾吾不告诉我。还有,为什么我的血液能让兵器烧着消失,你说我中毒了;问你那个眼珠子带一圈金边的是什么人,你说带美瞳,像话吗你?

“哎呀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龙树挣扎着要起身,阿雨把妮妮从老头身边挪走。老头心一慌。“你前世有点记忆还残留,而已,而已!把妮妮还我。”

“前世的记忆?”赫莲和阿飘阿雨对视一眼,这条解答勉强可以相信吧。阿雨把妮妮往老头身后一塞,老头顿时舒坦。

“还有两个问题呢?”

龙树眯着眼享受,故意装傻,说道:“什么啊?”

“我的血液为什么能烧灭兵器?”

“说了你中毒啦,别传染我。”

赫莲翻了个白眼,阿祝猛地把龙树啄醒,龙树一扒拉,把阿祝直接拍出了窗户。阿祝没好气的纠结旁边电线上的小麻雀,一起围到老头窗户前,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龙树用枕头捂耳朵:死鸟太吵。

“老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是招了吧。”赫莲拍拍龙树的后背。“那个眼睛带金边的人,究竟是什么?是角蛇族的?”

“不对啊,赫莲。”阿飘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你是说,你在你老师办公室见到的那些人,眼睛瞳仁外有一圈金边,是不是?”

赫莲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就说他不是角蛇族的人……”

阿祝飞回来,啊呸,你什么时候说的,不要废思。

赫莲pia的再度拍飞阿祝。

“角蛇族的那个人,眼睛里全是金色的,他们妖族的眼睛发色都跟他们的本体有很大的关系。角蛇成人,眼睛就是那个颜色。但是我遇到的那个人,他的眼睛里是黑色的,明显是经过修炼才出现的金边,这说明,他根本就不是妖族人。”

“那些人你别招惹,静给我添麻烦。”龙树从床上坐起来,难得严肃的说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攒功德,功德不到,你知道再多也没有用。”

龙树已经这么说了,再问下去,他也还是不肯,就算妮妮在手,龙树也只字不提,赫莲感觉到这两个问题,确实事关重大,只好暂时作罢,来日再问。

龙树不理他们,出门遛弯。

唉,缝缝补补了几千年,眼看就要功德圆满,他们还是找到了她。

隔天一早,赫莲照常去上学,发现赵云扬的手臂好像有些不太方便,似乎贴了很厚的纱布,他的后肩上能明显看出一个鼓鼓的东西。赵云扬虽然不太方便,但还是准时授课。

赫莲和陆黎她们宿舍姐妹在下面一边抄着笔记,一边小声讨论。

“赵老师是不是胳膊受伤了呀?”

“不知道呀,你也这么觉得是吧。”

“赵老师不会是谁打架了吧!”

“胡说八道,赵老师怎么可能跟人打架?”

“喂喂喂,赵老师看过来了,嘘!”

“姐妹们,就剩几节课了,下学期就不能听赵老师的课了,多听点吧。”

“哎呀你笨,过来旁听嘛!”

赫莲瞥了一眼姐妹们,又抬起头看了讲台上的赵云扬。他依旧是西装革履的样子,一件灰色的西服背心,将他修长的身形显露无疑。他白净的脸上佩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却难掩眼眸中沉静的光泽。他全身散发着文质彬彬的学者气息,可靠近他时,又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虽然缠着绷带,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反倒是给他增添了一种神秘的色彩。赫莲仔细的回忆第一次见到赵云扬,他独自一人出现那条诡异的小巷中,自己竟从没有想过,他那么晚了,去那里干什么?那是一个正常大学老师的作息时间吗?

昨天那个人,明显是冲着赵云扬去的。他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老师,怎么会招惹这种异族人?除非,赵云扬这个身份是假的……

赫莲再次抬眼看着赵云扬,却恰好撞上了他的眼睛。他大概顿了两秒,随后又接着讲课。可赫莲却能看到他眸中的光,在一瞬间微微颤抖。

下课后,赫莲抄起书包就跑出了教室,陆黎在后面喊道:“赫莲,你笔记没拿!”赵云扬正要离开教室,回头看了一眼陆黎手上扬起的那个笔记本。

赫莲几步跑下楼,然后躲在大门外的柱子边,整理了下心情,抬脚往回走,她低着头走路,然后像一只没头苍蝇似的,看似无意的对着目标走过去。赵云扬不知道是早就觉察她的目的,还是反应极快,亦或是两者都有,他轻轻的侧过身,轻易的就躲开了。

但就在这擦身而过的瞬间,赫莲却突然像踩到什么似的,往后倒去。赵云扬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揽住了她的后背,赫莲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眼里却有一丝狡黠的笑意快速的闪过。

赫莲迅速调整好,站稳了身子,冲着赵云扬微微一笑,说道:“谢谢老师,您胳膊没抻着吧。”赵云扬微微侧目看过自己下意识伸出的右手,意识到了赫莲的目的。“哎呀,伤口别感染了,我在校医室干过两年志愿者,我帮您看看吧,走走走,去您办公室。”说着,赫莲便拉着赵云扬往外走。

赵云扬的眼里突然掠过一丝好笑,他问道:“你怎么往回走了呢?”

“我……忘拿东西了。”

“那还不快去拿?”

“额……不着急,我先帮您看下伤口……”

“是这个吗?”赵云扬从公文包里掏出了赫莲的笔记本,赫莲顿时愣住,将笔记本接过来,然后看了一眼赵云扬,微微一笑。

“谢谢老师,咱们走吧。”赫莲架着赵云扬往外走。等他们走出大门,陆黎她们才从四楼下来,一边翻着书包,一边念叨着:“赫莲的笔记呢,怎么一转头不见了,在你们那儿吗?”

“不在呀,没有看到。”

不大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赵云扬的办公室前。赵云扬掏出钥匙,插进锁孔中,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赫莲,他黑色的眸子就像深渊一般,让人会产生一种眩晕。赫莲被他盯的有点心虚,微微扯出一丝微笑。

“怎么了?”

“没事。”赵云扬转过身,在谁也看不到的暗处,轻轻的眯了下眼睛。

打开门的瞬间,赫莲便探出头去张望里面的环境,办公室里竟然一切如旧,丝毫没有打架的痕迹。赫莲正觉得耐人寻味,突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便缓缓抬起头看着,正在自己斜上方低着头看自己的赵云扬。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可眼底隐约有一丝好笑一闪而过。

赵云扬将公文包随意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座位上。赫莲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药箱子,然后从里面翻出绷带、酒精和棉签。

“我帮您看看?”赫莲问道。

赵云扬垂了下眸子,将西服背心脱了下来,随意的搭在椅子靠背上。随后转过身来,用三根修长的手指将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解开,仿佛是件很艰难的事,他解的很慢。他松了松领子,接着,又解开了第二颗。他的目光一直十分平静的注视着前方的白墙,黑眸如同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纹,只是喉结偶尔动了动。

赵云扬的手挪到第三颗扣子,没有立刻解开,而是顿了顿,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赫莲。赫莲此时一手举着棉棒,一手握着酒精,见赵云扬看了她一眼,顿时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去。赵云扬微微勾起一丝浅笑,将下面的扣子解开几个,然后松松衣服,将整个右边身子露了出来。

“好了。”

听到赵云扬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赫莲低着头将脸扭过去,然后看到了赵云扬背后贴着的纱布。赫莲将纱布轻轻摘下,露出了一道血红的伤口,虽然不大,但似乎很深。赫莲用棉棒蘸了酒精,轻轻凑了上去,将血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赫莲偷偷的看了一眼赵云扬,他似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仍是一脸平静。赫莲不禁想到,难道自己昨天真的看错了?

“赵老师,昨天那个人?”赫莲试探的的问道。

“可能是来偷东西吧,我抽屉里的钱不见了。”

“偷东西的啊?”赫莲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点打鼓,是否有些欲盖弥彰呢。

赫莲将干净的纱布轻轻贴在伤口上,然后用胶带固定住。她的手指很轻,赵云扬觉得像小虫子不经意的触碰似的,突然有种抓心挠肝的感觉,令他有些坐不住。赫莲自己倒没察觉,只是看到赵云扬的眼睛眨了几下,好像波光不定的在闪烁。

“老师……谢谢您,昨天替我挡了一刀。”

赵云扬似乎突然回过神来似的,点点头,说道:“你没事就好。”

“换好了,那我先走了。”赫莲将药箱快速整理好,放回原处,抓起书包跟赵云扬摆了摆手,就走了出去。赵云扬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沉寂的目光中突然有一丝失望与伤感一闪而过,他不知道,此刻他的背影,已经成为最萧瑟的光景。

此时,赫莲正扶着扶手一路往楼下跑。赫莲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扑通扑通,感觉呀跳出来似的,她抓紧脚步往楼下楼,摸摸脸蛋,觉得又烫又热,这才后知后觉,刚才在办公室里,是一种怎样尴尬而暧昧的气氛。赫莲使劲儿咬了一下下唇,哎呀,自己想的这是什么馊主意啊!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赫莲一直留在学校里和陆黎她们每天上自习,去鼓镫山的行囊就全权的托付给了专业保姆阿飘。阿飘十分尽职尽责,从换洗衣裤,到必备食品,一应俱全;从防狼喷雾,到驱邪利器,样样齐全。

一个小小的箱子里塞的那叫一个满满当当,但阿飘还是不满意,充分利用夜晚的时间扫荡超市,争取把赫莲的小箱子撑爆……

赫莲正在跟陆黎上晚自习,突然接到阿飘的电话,问她需不需要带防蚊水。赫莲翻了个白眼,心说带妮妮去,还用什么防蚊水啊,百米之内,蚊子通通都能被消灭光。

挂了电话往屋里走,就见一身白色西装的赵云扬从办公室里出来。两人对视一眼,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复习的怎么样?”赵云扬有意无意的整理了一下袖口。

“挺好的,背着呢,好多呀。”赫莲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问候了几句,而赵云扬也如平常一般简单的答复。之后,两人各自背对着走开,就像两条无限接近的抛物线,沿着各自的轨迹继续独自游行在命运的轨道上。

楼梯转角,赵云扬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在月色下异常的寒冷彻骨。

既然已经发现了,为什么自己还要东躲西藏,还要欲盖弥彰?是不是自己始终没有勇气面对她呢?他以为自己足够勇气,但却依然只敢在角落偷偷张望她。

赵云扬伸手捂住了胸口,心突然猛地抽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已经握住门把手的赫莲突然缩回了手,一种莫名的心痛就像利剑一般突然击中了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赫莲捂住胸口。

这个痛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有记忆开始,赫莲就有心痛的毛病,害的她有段时间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往医院跑也查不出东西,还被医生痛批小破孩不想上学找借口。对此,龙树老头的解释是,她前世作孽太多,心被挖了,气的赫莲差点欺师灭祖。这个心痛每次都来的很蹊跷,找不到规律,痛了一阵,就会自愈。

八岁那年,她在看到动漫中用钓鱼线勾住尸体的画面时,突然心痛倒地,吓得阿祝羽毛都掉了一地;十六岁那年,她在学校上自习,一个闪着白光的惊雷劈中了,赫莲突然呼吸困难,吓得老师抖着手叫120……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赫莲顺着墙壁慢慢坐到地上,使劲儿的揉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上淌下。一些模糊的片段好像飞速旋转的剪影一般在大脑中反复清洗,闪耀的白光如同闪电在四处炸开。在模模糊糊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不远处跑过来,赫莲极其艰难的抓住他的手臂……

赫莲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校医室了。

“同学,你醒了啊。”校医过来给赫莲测了测血压,说道:“你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赫莲点点头,说道:“是谁送我来的?”

“啊,是文学院的赵老师,哎呀,还从来没见过赵老师急成那个样子呢。”校医摘下听诊器,一边整理一边说道:“赵老师说,让我们什么也不要动,让你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赫莲看着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枚袖扣,心,突然开始急促的跳动起来。

可是这次,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