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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山河未老 > 第231章 河山如故人非物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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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楼内烛光微晃,里头似有个人影立在映景屏窗前。

山河敛着一口气站在门外,目光灼灼盯着那个身材颀长的背影。

是他么?心里有个声音迫切想知道答案。

山河压下心间波澜,抬手正要推门,里边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念近来可有认真修习?”

山河微微一怔,电触般收回了手。

朝光的声音不变,人情味似更浓了些。

“阿念聪慧过人,更善举一反三,可委以重任。”

再听这一句,山河眼角隐隐有了些泪意。

他不知有多少年不曾见云陆道长,故人相见,免不了一场涕泗横流,又怕了匆匆一见后离别,何必徒添伤悲。

何况,此时他孤身回来,没有将宵皇大祭师一并带回来,心中有愧无法对众人交代,也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姿态与故人重逢。

寻思着只在门外开了道玄窍看一眼故人,聊解心中孤寂便离去。

那映景屏窗前坐着的朝光,一手翻动古籍,一手正抄着笔录。

大祭师不在的这些年,在一众青年才俊中,数朝光堪当重任,由他来代理族中大小事务,再合适不过。

只是这一接手,又不知该何时能脱手。

听闻退位让贤的糟老头子,余生归隐田园、寄情山水,也算有个好结果。

接任的是诸多年轻人,总算给死气沉沉的宵皇注入了许多鲜活气息。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挺好的,山河不禁想。

朝光目如晨星,鼻梁悬垂直下,面貌开朗英俊,多年的磨砺,让他变得愈发坚毅轩昂。

“下月仲暮春之交,行墓祭,需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因此本月务必完善墓庐修葺一事。”朝光蹙着眉眼,翻看各寨交上来的参与修葺墓庐的人员名单,“阿念怎么也参加了?”

一旁端坐着的云追月闻言探头过来:“他心心念念着想进墓庐一探究竟,连工匠一职都不放过。”

云陆道长神气内藏,依旧一副干净神采模样。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他长记性。”朝光沉闷着脸,语气却是无可奈何。

“我至今尚不明白,为何要对年轻一辈隐瞒当年之事?”云追月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解,毕竟那是宵皇族人的决定,他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

当年之事?山河心里一咯噔,眼神有些黯然。

朝光握着卷轴的手微微收紧,眉头轻敛着:

“当年正值天灾后,众人的心才安定下来,对往后的日子充满希冀,已经不起再大的打击,那件事的打击不亚于天灾,也是无奈之举。”

提及此,他仰头唏嘘道:“前辈神灭形消,返魂乏术,即使当世之人已无觊觎之心,但十年百年后呢?千秋万代后呢?只能委屈前辈,长埋于圣地之下了。”

山河垂下眉眼,难掩怅然,因他的事,难为大家了。

自己重生的消息,兴许震撼人心,但眼下安定祥和的日子,实在不适合再起波澜。

云追月轻呼了口气,点头道:“理解了。”

“你……”朝光侧过脸,不曾想二人距离过近,鼻尖与脸轻触,气氛有些微妙。

目光与呼吸纠缠片刻,还是云追月率先退开了身,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

朝光坦然的目光落回云追月微红的耳尖,话刚起个头,戛然而止。

山河看得真切,本是心情低落,但见此一幕,也起了些成人之美的心思,微微扬起眉梢嘴角,手指一动,用灵力从后背推了朝光一把。

朝光一个始料未及,直接向云追月扑去,好在急中抽出手撑住了席子,才免撞到人家怀里去。

可就此姿势也有暧昧之嫌。

朝光倾身向着云追月,自己琢磨不清楚状况,便见云追月一张风致清雅的脸近在咫尺,他忙移开了眼神,慌不择言解释:“不是,我、我不是,适才是……无意……”

目光闪避左右,语气透着满满敬意,似乎绝无非分之心。

傻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小伙子怎能如此矜持?山河连连摇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傻小子可不能学你们大祭师啊,水落三秋,木已成舟,你还在等什么?”山河暗自着急,这么多年来,怎么还没点长进?

朝光欲起身避开,云追月却抓住他的手,眼中带着温情笑意,轻声问:“当真无意?”

此话一出,朝光当即瞪大了眼,目光浮动中,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哑声轻道:“可否?”

见他深情款款却不敢逾矩,云追月微仰起头,唇角的弧度没落下:“可。”

朝光似大受鼓舞,心中一动,腰身一倾,便将人拥住。

山河心满意足地收回了视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门。

到了庑殿楼明间外,山河深吸了口气,缓缓推开了门。

一股子香火味扑鼻,轻纱隔账透着烛光。

山河轻轻掀开纱账,那香案上依旧庄严肃穆,但宵皇一脉的牌位上方却多出了一幅画像——

画的是半戴着面具、露出眼角一颗朱砂痣的他,即朝天歌的元辰宫中见到的那尊神像形态。

本尊微微一愣,宵皇人原来已将他视为先人供起,与朝天歌一道享受后世的香火供奉。

眸中一热,他将目光落在并排的另一幅画上——那迎风而立、高举酒樽的月下神人。

牌位上的名已改,“朝然”之下添了个“天歌”。

而他也有牌位,牌位上多了“山氏高隐”的字样。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成了高隐。

“所谓隐者,浮云富贵,敝屣功名……”山河摇头哂笑,有些自愧不如地挠了挠眼角的红痣。

祈楼外不再有三生人守护,对面祭台上的宵皇旗帜仍迎风猎猎作响。

当年三次从祭台上掉落下,三次都被朝天歌接住,这一次可还会有?

山河站在祭台边缘,微风带着细雨,如绢丝般温柔地打在身上,甚是舒服惬意。

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张开了双臂拥抱湿漉漉的烟雾,唇角漾起笑意,闭上眼纵身一跃——

春风丝丝缕缕钻进了身体,他下坠得很快,恍以为能有双手将他接住,可他很快失去了意识,醒来仍旧在熟悉的墓庐里。

庆幸的是,他没有摔成稀巴烂,不会对逝者大不敬。

只是连跳祭台那人都不出来管了,还能怎么办?

山河失落地咧着嘴,缓缓爬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垢,踉踉跄跄朝着墓庐深处走去。

熟悉的神道碑依旧屹立在烟雨朦胧中,无端增添了几分萧条肃穆。

没有守墓人在,也没有阴兵,墓庐还原了冷清寂静的本色。

此处凄清,更别说是被幽林环绕着的朱砂碑了。

这块高大庄严的朱砂碑是朝天歌的衣冠冢,当年一把火后,连灰都捡不回来,便只能设个衣冠冢。

“朝天歌……”山河眼中噙着泪,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碑上的文字,万分悲痛难宣,他到底还是把心尖上的人弄丢了。

“你竟然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又丢下我一人……”他打开双臂环抱不了宽大的朱砂碑,便挨着碑,脸紧贴着碑名哽咽起来。

天若有情,理应成全他们,原先他还那般虔诚的想,可如今看来只剩奢望。

爱他之人与他爱之人,天地之间荡然无存,消失得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山河悲恸难以自抑,泪水混着雨水湿了全身。

这朱砂碑底下,埋着一副棺木,里边有朝天歌存世的唯一东西。

山河抬手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水珠,绕到朱砂碑后头,双手作诀,指节缠绕,作法开启了一道地缝,将那副棺木引了出来。

掀开棺木盖板,里边整齐叠放着两套华丽衣裳,是当年他们共同放下。

衣裳中间是一个锦囊。

这个锦囊里头装着的是成亲时的那束结发,装着的是一个死去活来没完没了的人,和一缕硬在骨骼且柔在血肉里的魂。

硬如那崖柏之命,只要接住上天的点滴雨露,便能扎根万丈悬崖石缝,又能抵挡暴风雨的千百次反扑与无情摧残,愈是恶劣愈是坚韧。

崖柏的风骨之韵,深深刻在了骨骼里。

柔似嫩柳之姿,一丝清风,便能翩然起舞,纯情动人,让人陶醉,更在风矢霜剑中,温柔着无情岁月,第一个来却等最后一个离去。

那么一个人,竟然被他弄丢了……

山河将锦囊紧握手心,含泪亲吻着。

“我说过带你看遍山河,便不会食言,这就带你走……”

山河将棺木复位,怀揣着锦囊,在萧瑟雨夜中离开了宵皇。

……

这些年,他走了很多地方,试图学着向一个人,向这人世,告别名为“孤独”的情绪,可是学了很久,还是不习惯,有时呆呆想着,竟然也能带着骆驼迷失在风沙之中。

他慵困地坐在沙丘之上,惆怅地看落日余晖渐渐消逝……

海棠花又开,来看花的人寥寥无几,与当时的热闹有着霄壤之别。

兴许大劫之后,人们大多顾及生、食、死,无暇浪漫与温情,更不会耽于花容月貌,唯他才有这般闲逸,赏花独酌。

山河酒筒高举,敬枝上摇曳的海棠花,朗声道:“春风不变,海棠如旧!”

灌了一口忘忧酒,哈哈大笑,从树上翻滚摔落下来,荡起了一地花瓣,乱了眼眸心绪。

纵酒忘忧,岂可浮生一醉?

他呼出一口气,倾倒酒筒,忘忧酒浇灌着愁肠,目光逐渐涣散,几声感慨自胸中悲吟而出。

何日归与故人饮,共醉春风眠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