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雨一夜没睡好，准确的说是失眠了，思绪绷着，眼皮又老是跳。
这份等待的背后太令人沉重，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迟，怎么开口说自己的怯懦。
早上满课，她坐第一排，却第一次发起了呆，直到桌底传来手机的振动声才回过神。
电话备注是表姐高意。
林听雨大姨的女儿，比她大几岁，小时候一块在外公外婆家长大，两人感情不错。
但平常没有什么事，高意不会联系她的。
她心口焉的被一提。
老师还在上面讲课，林听雨按了拒接，但没一会，又打了过来。
到底是猛涨的不安压过了一切，姑娘猛然站起身来，旁边人都被她这举动一惊，看过来。
林听雨也被自己的紧张弄得有点窘迫，低了头“老师，我去一下洗手间。”
过道楼梯。
她滑过屏幕，电话那头的女孩有点小心翼翼问
“听雨，你现在上课吗？”
林听雨瞥了眼教室，只思量两秒便说“下课了，表姐，怎么了？”
对面却沉默了。
林听雨预感不太好，温声说“有事就说，没关系，表姐。”
高意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
“外婆站不稳摔倒了，估计是中风了，二姨和我妈过去想领人去医院，小舅舅不肯，现在吵起来了。”
开头一句就让林听雨心口一紧。
“阿姆摔倒了？什么时候？”
“好几天了，我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让你劝劝小舅舅，他以前跟你最好了，小舅妈这些年耳边风吹多了，小舅舅谁都不听，这样耽误下去，老人怎么办啊！”
“二姨和我妈不让我跟你说...但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能帮得上忙了...”话到最后，一向爽朗的女孩居然哽咽着。
林听雨深呼吸，冷静说“表姐，你别哭，我会打电话去劝舅舅的，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高意前后说了大概。
老人摔倒在家几天了，神志不清，吃不下饭，现在已经是不得已的时候了。
挂掉电话，林听雨刚刚的镇静顿时崩掉，泪一刹砸了在楼梯瓷砖地板上，又习惯擦干，思考片刻，翻开通讯录，打给林母。
过了很久，被接起来，那头先一步传来一道尖锐的女人喊声
没来得及听清，林母仓促说“喂，阿听？阿妈有事要处理，等会再说。”
说罢电话直接挂断。
不放心又试着打了几遍，都被挂了。
最后换了一个号码拨过去，是外公外婆的老人机，老人年纪大了手抖，也不知道哪一个是接听键，时常接不上电话。
她握着手机焦急等待。
“嘟！”的一声后，接通了。
但听不到有人说话，不确定是不是老人按错了键盘。
没直接挂断，那头声音杂乱，听到了林母的，还有几道熟悉的，以及隔着电话都能听到的刺耳吵闹。
“住院！住院能好吗？！她年纪这么大了根本治不好！”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中风就可能瘫痪，瘫痪了谁来照顾！”
“还有钱，钱怎么办？你们出吗？”
“你们一个个说的好听，我们哪里来这么多钱！”
……
林听雨蹲在走廊的阶梯上，默声听着。
争吵维持了几分钟，尖利的话语已然让人明白原委。
年事已高的老人摔了一跤，几个子女为老人后续治疗的问题争执不休，外嫁的女孩主张治疗到底，继承的儿子不肯，想放弃治疗，任由老人就这么耗下去，也算寿终正寝。
最后争执停止在外公一声摔杯中。
“人还没死，你们吵够了没有！”
隔着电话，都能体会到老人隐忍的悲凉。
老人家脾气很好的，她从来没见过老人发脾气。
林听雨忍着泪，第一回没去上课，又打过去给林母，又被挂掉，试了好几遍，一直打不通，小舅舅电话也是。
踹踹不安了半小时，再打过去，终于是接了。
“舅舅，是我，阿听，阿姆摔倒了吗？”她急切问。
“阿听，你应该知道了，我不多说什么了，你阿姆年纪大了，村里大夫说医不好了。”
闻言，林听雨尽量克制自己平静
“舅舅，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阿姆一定要送去市区医院住院治疗！”
男人只当女孩天真，语气嘲讽“阿听，你想得太简单了，住院要多少钱？阿听你不是最清楚吗？这样花费钱根本就是打水漂！”
但彼时的林听雨，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遇事算了，只会背地哭的女孩了，她甚至知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柔声说“舅舅，我记得小时候阿姆养了鸡，她是疼我这个外孙，可她有什么都第一时间想到你，鸡蛋都是留给你放学回来吃，现在检查情况还没出来，不一定要花很多钱，将阿姆放在家里也不是一个好办法。”
男人叹了一口气“阿听，阿姆接近90岁了，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之前也有毛病，你该知道，老人到了这个年纪，总是...难过的。”
听到这，林听雨已经明白人是个什么心态，厉了点声“可是阿姆还没到那个地步，舅舅，你在想什么？如果阿姆真没救了，我不会打这个电话给你，现在没到最后关头，你怎么忍心放老人家在家难受？”
分明就是等死！他怎么忍心？
男人冷声说“阿听，我又何尝忍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事没商量！”
林听雨不知道当初记忆里那个良善的舅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现下山高皇帝远，也只得软了声“舅舅，算我求求你了，让她们带阿姆去医院吧！”
电话那头男人声音响亮“不是我不同意，是根本就是无用功，何必让老人过去受罪！”
她听出来了，就是不想花冤枉钱。
林听雨呵了一口气，戳破男人冠冕堂皇的理由“舅舅，你是舍不得花钱吧？”
“怎么可能！她是我阿妈，我怎么不舍得！”
男人急躁起来，呵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姑娘深敛了口气
“就算钱都打水漂，就算检查结果说阿姆没救了，我也要救，我来出钱，我让人请护工。”
说到这，林听雨撕破最后一层温情“舅舅，你不希望我这个外孙女大老远回去处理这件事吧！”
人要脸树要皮，何况是小镇，林听雨以为自己可以劝得动，结果还是低估了人性的冷漠。
男人大声喝道“你，好啊！你上了京大出息了是吧！”
林听雨忍着心里的苦涩，哑声
“舅舅，我考上京大，也有你一份功劳啊？”
“难道，舅舅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