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陆羽行将纸巾递过去。
“回去找她吧，我给你订了票。”
静默两秒，补充“以后对她好点就成。”
听到这句，陈迟抬手又抹了把眼泪。
因为那个姑娘，真的是笨得厉害。
她笨到哭着说“陈迟，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那天她有事没有来，却还说“陈迟，我是不是很坏啊！”
他当时说“对我，是很坏。”
其实根本，根本就是他坏。
他坏到拿那点心高气傲一直僵持着，让她一个人去面临这些，而傻姑娘却只得知误会了他之后，说自己坏。
不是她不来找自己，是她在努力推开自己，她把所有的磨难，都留给了自己。
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以为她是因为家庭困难，以为是学摄影所以四处兼职，却不知道是她身后背负了这么多。
那些节俭，那些小倔强，对金钱的执着，都是有原因的。
还有她的改变，那些成长，都是需要代价的。
......
今天林母加班，得挺晚回来，林今昭也去打球了，林听雨收到了网站的年前结算，对账对得忘了时间，弄好才发现一小时前人给她发了信息。
【楼下等你，见了信息下来。】
她跑下去见人在小区楼下站着，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见了她，快步走来，带了以往都没有的急躁。
还没等她说话，高大身躯压过来，林听雨浑身都被人紧紧抱住了，困在他臂弯里。
“嗯？怎么...”
他一双手收得更紧，拢着她脑袋，红着眼眶低头覆了下去。
仿佛要汲取她的所有，很猛烈的一个吻。
只是，陈迟第一次吻她，吻得这么想流泪。
姑娘察觉不对劲，可人强烈霸道，也只能被迫承受，刚刚松开，看见他猩红的眼，扯他衣服问“怎么了？”
陈迟一开口就嘶哑到有股痛意
“不好的事，你就用这四个字概括了，对吗？”
就像那些差一点，居然说是自己运气好。
“你...你...都知道了？”
林听雨不确定，他了解了多少。
他又问“我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对吗？”
那些是别人能讲出来的，那她自己没讲的呢？
姑娘不知道怎么答。
“我去了趟清河镇，还去了宜州找杨钰。”
那就是什么都知道了。
林听雨张了张口，终究是半句也讲不出来，看他，灯光昏暗，依稀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痕迹，伸手去碰，问“怎么回事？”
他牵动嘴角动了那块侧脸的肌肉，又骗人
“叫陆羽行打的，没想到他下手这么轻。”
“......”
林听雨心口一酸，踮起脚尖拥住他。
“都过去了，陈迟。”她说。
陈迟咬着牙，抬起她下巴，注视着她，眼底晦暗不明。
到现在她也用这样的话来跟他说。
仿佛那些苦，都像风一样轻飘飘吹走了。
“林听雨，你真的很笨，分明可以让我帮你。”
那年就算没法向他求助，大学分明他可以帮她，却还是怕连累他，将他推更远。
没等姑娘答，一道沉冷的男声先一步响起来
“我们不需要你的怜悯。”
是林今昭。
他在不远处，不知道站了多久。
林听雨松开人，看向林今昭，语调带了当姐姐的压迫“阿今，你先回去。”
那个少年没动，捏紧手里的蓝球，视线不偏不倚落在陈迟身上，依旧是初次见面的不善。
“回去！”她冷声。
再次对持，陈迟这回却没了当时的气场，离姑娘远了点，朝人招手。
“来，我不还手。”
林听雨听得脑子疼，瞪了一眼捣乱的帮凶，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口吻严肃
“林今昭！”
少年在夜色里身影单薄，温朗瞳孔却透着倔强“钱我自己转给姨夫，其他的我也会去还，你不想我跟阿妈说你为他犯的蠢，就别来管我。”
说完他转身离开。
陈迟上来想揽姑娘肩，被人一把拍开。见她气恼，他不怒反笑，手臂抬过去
“说了，你我也不还手。”
姑娘不跟他杠，想着要怎么跟他说，思索两秒后，说“那你背我。”
他没二话蹲下，背着人在小区外的马路灯下慢慢走。
姑娘趴着他肩膀，认真说“他没说错，陈迟，我们不需要你的怜悯。”
“不是怜悯。”
“我知道，陈迟，但我并不需要你这样做。”
她小手去轻轻捂住他的唇“你认真听我讲好不好？”
“好。”
哪怕是在三年前，最至暗的时刻，林听雨也没想过要朝谁伸手。
舅舅没说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她想过先辍学去打工赚钱，然后再复读，学是要上的，她答应了父亲要出去看看。
但最后，是林母去求了姨夫高展。
“陈迟，我有个姨夫，他是个好人，开货车，很辛苦，我父亲做手术的时候，家里穷困潦倒的时候，甚至是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一直在很善意的帮我们。”
“可他也有家人，有妻子有孩子，那些钱他可以让家人过得好一点，而不是借给我们。其实帮我们是情分，不帮才是他的本分，所以后来他跟我说，如果我们不成长起来，他帮不了我们多少，没有谁能一直帮谁。”
后来，林听雨也明白了那些亲戚的躲避和讨厌。
人人都不想摊上一个落魄亲戚，谁不想沾光而想被拖累呢！
不过一句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知罢了。
“所以哪怕是你，陈迟，也不能。”
陈迟越听心越疼，往常，都是他教他那些道理，教她那些世故。
现在，轮到姑娘给他说。
这个小笨蛋，究竟要经历了多少，才能这样平淡说出来？
他不管姑娘的手，直接问“还有多少钱没还？”
姑娘松开手，笑了笑。
“我知道你想帮我，可陈迟，你能帮我多少？借钱给我？可我也是要还给你的啊！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也许你会说你并不缺那点钱。但我并不能像一只吸血虫一样依附在你身边，靠你的善良和感情而达到自己的目的，陈迟，哪怕你心甘情愿，可我的自尊，我的认知，父母的教导，都不允许我做这样的事情。”
陈迟一直说她逞强。
就当是吧。
帮助是别人给的，但自尊和价值，是自己给的 。
如今她做到了，很倔强，很执拗，但，很安心，很痛快。
她看着两个人落在地面的影子，俏皮一笑，晃着腿。
“而你，是我想好好对待的人，带给我的帮助，已经很多了，路，我们可以手牵手一起走，但不用你背着我走的。”
“傻姑娘。”他说。
“陈迟，我不想依附于任何人，人生也不需要谁来挽救。”
陈迟可以是她的光，可以是她的力量和信仰，可不用——
是她的救世主。
她的人生，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才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