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主世界，宋西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天一夜。
刚睡醒，他有点懵，抱着被子发呆，迷迷糊糊地想，被子上属于主神大人的味道越来越淡了。
主世界才过去几天而已。
桑椹在后面园子里给桑葚苗浇水，总共有两株，一株是它的本体，一株是它精挑细选，希望能养出桑椹媳妇来的。
宋西还挺期待见到桑椹媳妇的那一天。
他去到园子，发现它正对着当媳妇儿养的树苗托脸傻乐，就不忍打扰。
是桑椹先察觉的他，“西西！”它笑眯眯地飞起来，“准备好进下一个小世界了吗？”
“嗯嗯！”
原路返回，前往传送室，宋西边走边嘟囔，“不知接下来去的小世界是什么样。”
“无妨无妨，马上我们就能知道啦。”桑椹旋着果梗飞在前面，感知到一股强烈的压迫力，它一下子急刹车，脸上笑意褪个一干二净，难以抑制地瑟瑟发抖。
宋西不明所以地左看右看，没瞧出不对劲的地方，“桑椹你怎么了？”
桑椹牙齿打颤，落在一片叶子上，手哆哆嗦嗦指向某处，“是是是灵天神君……”
神君的震慑力令它不由自主地心生害怕，根本无力做出其他任何反应。
“灵天神君？”宋西呢喃着复述桑椹的话，心里不太清楚这个称谓代表的含义。
只见前方视野缓缓走近周深萦绕七彩流光的陌生人。
对方的面孔模糊不清，一举一动随意得不具有丝毫威胁性，可天生的高高在上的气势直逼得人喘不过气。
无缘无故的，宋西也打起哆嗦，双腿棉花一般，膝盖软得想要跪地匍匐。
这时，他面前落下一道阴影。
宋西抬眸看去，大惊失色，“主神大人？”
他立刻忘记恐惧，以为自己产生幻觉，诧异地上前，抓住男人的衣袖仔细确认，“主神大人，真的是您，您不是……我，我还没收集齐您的灵魂碎片啊……”
“乖乖，这件事我日后再向你解释。”齐竞白眉目温柔地低哄，“你先和桑椹回房间。”
“齐竞白，你还想隐瞒他多久？”灵天厉声制止，“你为一己私欲扰乱小世界平衡，此事他有知情权，你也该接受相应惩罚。”
宋西别的没懂，但听这不晓得打哪儿冒出来的人要罚主神，着急地解释。
“主神大人才没扰乱小世界平衡，是我失手打碎了主神的护魂灯，导致他散落进三千小世界，要罚就罚我吧！”
灵天注视着前一刻畏畏缩缩，现在又义无反顾的小树妖，眸色复杂，混合了懊悔、悲悯等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齐竞白将宋西拉到身后，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西西别担心，我没事。”话落，看向对面的神君，他眼底充满警惕与防备。
心知树妖失了记忆，灵天无意与之争辩，神情寡淡地迎上齐竞白的目光，一字一句裹挟居高临下的责怪，“你身负监管三千位面的职责，反而私自变动小世界走向，该当何罪？”
齐竞白眼角眉梢浸染清晰可见的冷意，语气不卑不亢，“小世界运转从无精确规定，即使发生改变，只要最终仍然保持平稳，便不算我失职。”
如果当真被扰乱，失衡的小世界会崩坏塌陷，天罚早就降临了。
既然它能够继续运转，证明这些变化在允许范围内。
灵天面容肃穆，“你做这个决定之前并不能确保它不会打破小世界运行轨迹，为了满足你的私心，你用小世界的生灵冒险，齐竞白，你这是自私自利，罔顾职责。”
宋西听得云里雾里，攥着主神大人的袖子，困惑地自言自语：“什么私心，什么决定……跟我有关系的吗？”
听上去对方地位高于主神大人，口吻就像上司对待下属。
齐竞白侧身，没来得及说半个字，灵天沉声质问：“你还想哄骗他？关于你进小世界的原因，你想瞒他到什么时候？”
男人英俊的脸彻底冷却，簌簌掉着冰渣子，黑眸凛冽如同幽深的漩涡，其中恨意稍纵即逝。
宋西更糊涂了，看了看主神大人糟糕的表情，又看了看咄咄逼人的某神君，抵触地眉头拧成结。
“不管你是哪位，劝你别在这胡说八道，我不会信你的话，我只听主神大人怎么说，你就别白费口舌了！”宋西伸长脖子义正辞严冲他道。
灵天犹如被人照着胸口来了一拳，痛感不是很明显，窒闷得厉害。
枳树妖分明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懂，偏偏对欺瞒他的人极其信任又极其维护，姿态可谓勇敢无畏。
齐竞白眯了眯黑眸，收回落在灵天身上的注意力，转身揽着西西温声哄劝：“乖，西西，这儿我会处理好的，你去房间等我，嗯？听话。”
“不行，我不能……”抛下您。
灵天平静地打断宋西的话，“别犯傻了，树妖，你打碎的可不是护魂灯。”
宋西一怔。
齐竞白眼底汇聚起惊涛骇浪，一时顾不得对方的身份，眼刀子凉凉地扎过去。
他的愤怒遭到无视，灵天怜悯地直视宋西，“你魂魄不全，齐竞白点燃守魂灯替你养魂，哪怕只是徒劳。他没告诉你，早在他尚未被任命为主神时，你们已经相识。”
灵天抬起胳膊，另一只手伸进这袖笼里掏出某物。
不过是个抬手的动作，宋西毛骨悚然，本能地一缩脖子往主神大人怀里躲，从头顶蔓延开难以言喻的痛楚，仿佛……
仿佛他亲身经历过可怕的事。
齐竞白目睹西西瞬间惨白的小脸，滔天的怒火将他淹没，几欲动手。
然而眸光触及灵天掌心托着微弱光芒笼罩的“白雾”，他愣了愣，眼底怒意逐渐散去，替换成不敢置信。
它是……这些年他苦寻无果的西西丢失的一魂。
灵天的叹息声微不可察，“我也是才发觉，枳树妖缺失的魂沾到了我的衣袍，至今留存在我的住处。”
宋西依然没听明白，但是根植脑海的痛苦没有随着记忆的消失而消散。
经过对方“提醒”，它愈演愈烈，张牙舞爪地撕扯着他脆弱的神经。
齐竞白紧紧盯着羸弱的残魂，“神君此为何意？”
他想，假如让西西一魂归位的代价是他任由灵天处罚，他愿意。
“不必担忧，我今日前来，便是要归还它。”灵天手一扬，纯白的魂漂浮着慢悠悠飞向宋西。
宋西下意识瑟缩，整张脸埋进齐竞白的胸膛，肩膀的颤动肉眼可见。
这一举动源自刻进骨髓的恐惧。
齐竞白收拢怀抱搂着战战兢兢的小树妖，“乖乖不怕，有我在。”
白雾似的魂融入宋西体内，他浑身慢慢卸了力道，疲软地一个劲往地上瘫去。
“西西，西西？”齐竞白随之半跪，紧张地轻抚他的脸庞，随即便要抱他回房休息。
“他需要一点时间适应，用不了多久就会好。”
停顿少顷，灵天神色黯淡，自顾自地说：“对不起，枳树妖，当初我不该因为你是妖，草率认定你生性恶劣残暴，使你……魂飞魄散。
“前阵子我注意到角落里一缕残魂，根据它获知你曾经的想法，知道你虽生而为妖却从未作恶，反倒心系世间疾苦，真心向善潜心修仙。
“我看见了……你曾经念着灵天神君，以我为你的榜样，如果彼时我多点耐心，如果我看出你的倾慕，我不会……”
齐竞白听他说起“倾慕”二字，表面貌似没有波动，实则胸腔泛起酸涩。
是啊，西西曾经挂在嘴边的，向来是灵天神君。
这么多年相处，其实是自己趁西西失忆，偷得的短暂欢愉。
宋西脑袋晕晕沉沉，魂魄终于融合，记忆也全部回来后，刚好听见这句话。
他疑惑不解，眉头揪成毛毛虫，气息微弱但坚定，“神君怕是误会了，我从始至终没喜欢过你，不存在倾慕一说。”
齐竞白蔓延至嗓子眼的酸意陡然凝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缓地眨了眨眼。
是幻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