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1\/8\/23\/多云\/
我觉得妈妈一定明白我要做什么了。她好像又年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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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起床了，不要浪费一天最舒服的阳光。”
还在被窝里，她就在我耳边吵。
于是林琳迷糊地从床上爬起，去浴室洗漱。
她醒了，他就睡在她身旁，又要与她心连心，自然也醒了。醒了，刘旋探头看眼闹钟。
6:30……
这生物钟简直是在挑战人类生命表。
于是，他也起床了。
柠檬牙膏的清香让浑沌的脑子清醒了点。
镜面中的林琳已经快四十岁了。偶有几根白发卡在梳子上也不奇怪。
除了外貌在老去，她的躯体也在老去，隐隐作痛的腰……
母亲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在养育孩子的那个年纪选择吃长大的苦。
昨天我回家了，看见她还戴着几年前那副眼镜，手里拿着针线。
我的母亲是个孩子。她喜欢漂亮的衣服，她也曾梦想着当一名服装设计师。后来，母亲的母亲见证她以一位金融研究员的身份闯入社会，成为推动社会运转的一个齿轮。
再后来是越发实际的生活。哥哥常说，妈妈太累了，我们要帮助妈妈。
“妈妈，我是否能像你一样坚强地面对生活？”
我看着镜子中的林琳问，她听到了我的话，心里毫无波澜。
要是生活是只想不做的，那她一定听我的话。可惜，生活更强调行动。她不太需要我去思考。
“林琳？”
来了一个抢地盘的……
“嗯？刘旋，这么早？”
自从那次出国后，现在他总是跟我起得一样早，真让人担心他的睡眠质量。
“想做早餐？”
我不由猜测他的下一步行动。他想的跟我一样？
“嗯。”
“好的！那我给你找食材。”
虽然这个家对我有点陌生，但我相信她强大的直觉会让我们很快找到食材。
有一个人在浴室洗漱，柠檬香从门脚的透气缝传入厨房；有一个人在房间窗台吸烟，烟味搭乘顺风车从窗口飘进厨房；还有一个人在对面炒面，炒面香气混搅烟味，在厨房的窗台处打转。
这也是烟火气，但它不算太令人着迷。
爸爸从我记事起就喜欢在得闲时，起早些，备上几碗汤面，再喊醒一家人吃早餐。刚刚盖过碗底的面条加一个煎蛋和半根火腿肠。
有时还有紫菜作伴。爷爷奶奶跟爸爸妈妈吃面时都会把汤喝了。唔，我和哥哥会喝一点。
因为爸爸煮面总喜欢多放盐，汤底咸巴巴的，可以浅尝，但不建议多喝。
想来他那个时候也经常与这样的气味作伴吗？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至老去……回归永恒。
将昨晚吃剩的半个卷心菜从冰箱拿出切丝放入锅中简单地加水煮熟。
将昨晚吃剩的小半碟瘦肉饼切成小块状放入面汤中。
将盐、酱油、油、鸡精各取一点倒入锅中。
然后，等水面冒泡，面条熟了，就能吃。滋味清淡适宜。
“搞定了？”
刘旋不太放心。平日在小家里的饭菜多数由他经手。
“嗯，放心吧，不会吃死掉的哦。你都吃这么多年了。总该有点抗毒性加成吧。”
林琳一面洗刀擦净水分，一面吩咐道：“快去喊爸妈起床啦。他们该去市场溜达了。老年人就要多出去动动。”
让日渐老去的身体和心记住活着的感觉，寻找新鲜的刺激。
“好。”
“爸~妈~”
伴随两声轻叩，刘旋不负她望，被早起床的爸狠狠开门一瞪。
哈，他那个粗心大头哈，恐怕早忘了爸有老大的起床气吧。
水汽蒸腾，手背皮肤有了被唤醒的错觉——酥麻。
酥麻亦是刘旋口中的滋味。舌头怀念已久的滋味，它总是如此与众不同。
以后，我还能再吃到这样一碗面吗？
刘旋看向一旁正小心翼翼往面里倒一点辣酱的林琳，不禁露出淡淡的笑：她呀，真让人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个小大人呢。
“呦，呦。”
“啊？”
母亲的短促提醒让林琳慌忙放下辣酱罐子。
糟！我忘了妈不喜欢我吃辣的。
“你看那小子，傻气劲儿足。”
“啊？”
转头看向刘旋，林琳压根没看见什么小动作，不解地朝爸“啊”一声。
“啧啧，现在的小年轻……”
“行了，妈~你快吃吧，吃完还要带它们去晒太阳呢。还有你爸！你不是要陪壮壮散步吗？你看，壮壮都准备好……”
话语声在我耳边模糊，因为日常小事并不需要我思考，所以我只能渐渐遗忘。
可是手下的触感却又真真让人无法遗忘。
我的母亲，一个非常爱自己爱我和哥哥的女人。如今，她竟要日日面对自己老去的容颜。
那些被时间堆叠的褶皱和斑点。她的手，她的脸；她的容貌，她的青春。
我至今仍不清楚她是否在恨我和哥哥，如果不是因为婚姻，她会有足够的精力和金钱去更好的保养自己的躯体和心灵，她会优雅地老去。
“妈，你怕吗？”
刘旋陪着林爸在湖边围栏那一群人中学钓鱼。
我们刚从墓园回来。妈妈的爸爸，我的祖父；爸爸的爸爸，我的爷爷；他们或许正在某个小公园找了副象棋，玩的不亦乐乎呢。
“怕什么？走就走了。”
她的眼睛有转瞬即逝的微光。
风从园地那头吹来，我看见妈妈的母亲正轻柔地搂着她。那是一个如风轻灵的少女。
“来了就来了，没什么好怕的。”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妈……如果有一天我以这样的一副形态走了，你不要怪我，你应当要祝福我。
我可是用另一副形态回来了呢。
林琳来墓园前是很担心的。她知道她有一个很小孩子气的妈妈。
钻石一样闪耀的心却只有着琉璃的硬度。
我看向在远处专心致志钓鱼的爸爸，唯有敬意。
——-(四版要改）
今天刘旋起了个大早，抱着笔记本电脑，开了一堆的稀奇古怪的投屏机器在房间一角作业。
林琳自请脱离组织一天。
她想独自重温一遍那些曾在不同时刻给予她不同感受的事物，以及人。
只是不知道许久没见了，那些人过得怎么样。
第一站是小时候最喜欢的公园。儿时的小滑梯游乐园已经被摇摇马和小型羽毛球场给取代了。
这是一项符合民意的改变。老人家平日在那早起做运动，然后接孙子孙女中午放学回来吃饭；下午接孙子孙女回家，若是家里还没开饭，就会在小公园里坐一会。其他老人家见着有人在那开了个先例，也会带着孙子孙女去凑个热闹。
聊得开的，就在那里聊了；聊不好的，也不打紧，就打个招呼再走嘛。
在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奶奶跟她相处时间最愉快的就是这儿了。
林琳看着记忆里的小公园，缓缓从休闲石椅起身离开。
她沿着不一样的花圃和树走在未曾改变的路上。我似乎看见了那个小时候在路上奔跑，却因为偶尔的一块毫不起眼的碎砖摔顿懵的小女孩。
一个人，早上7点半，小区门口。
保安岗的安保阿姨已经就位。
“早晨！”
“早上好！”
互相问候是美好一天的开始。每一个笑容都是成长时刻的证明。不论它是否注有那人的感情。
他已经看到你了。有交集的刹那，一切就在改变。
眼前一辆小轿车低速驶过，在路口减速刹停。它正找机会融入这趟车流中。
在车子的后座，一个小男孩在半升的车窗口露出茫然的脸。小嘴里还含着一条手撕面包。
林琳朝小男孩微微一笑，悄悄举起手挥了挥，打个招呼。孩子看到她了。车子发动时，他的视线追随着她，而后消逝，一如未曾存在。
以前的自己也这样。来不及吃早餐了，我就会带着早餐上路，一边走一边吃。
有些小失落的同时，林琳笑容不改。我想，她比谁都能明白分别得重要性吧。
凡是因为爱而分别的，只要有那么一点机会，终有一天会再度相聚。
林琳从小区走到儿时的幼儿园，走到小学，走到中学，最后停在了图书馆门前。
早上9:30，它恰好开门了。不同于不断有计划翻新扩建的学校，这座满载历史文化的小图书馆在小修小补的基础上仍维持自己最独特的小温馨。
刷脸进馆，林琳没有拿书，只是走到自己当年最喜欢的位置坐下，浅浅回忆。
步子有点大，速度有点快，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用心体验那样的一份感觉了。
委屈、惶恐、释然、自暴自弃……
那并不是一个采光特别好的位置，甚至没有桌面供来人摊开书籍阅读。可林琳就很喜欢在小馆深处，一张孤独的硬木椅。
坐在那里，可以看着书安静地思考。就算掉眼泪了也不会被人发现。不论是羞辱，还是恐惧，都可以在书籍里找到和解的方法。
当然，你可以把她当成一个喜欢在幻想世界中逃避现实的可怜女人，但她会更希望我能在现实中回归儿时的梦想乐园。她最好学会思考和想象。
因为我总在思考，而且跟不上她的节奏；所以，如果有必要，她总得学会思考，与我保持一样的节奏来面对生活的各项事务。
没有特别钟情于逃避，林琳起身放还书本，然后离开图书馆，沿着红砖路，一路走，走到以前年少时最喜欢自己一个人偷偷去商场和电影院逛一逛。
商场里的店铺或多或少变样了，但商场那个极具代表性的Logal还在。
刚好10:30，它也开门了。她可以带上自己的零花钱像小时候一样在商场里面偷偷的进食。
一个人就是偷偷的，一群人就得光明正大的。
光明正大对那个时候的她而言有点难了，而且她并不喜欢这样。
我知道她拥有一颗渴望光明的心，但她确实地属于黑暗；我长在光明，她生在黑暗；有些时候我能看见她的灵魂被吊上心的审判台。
那阵子，我的耳边尽是她的哀嚎。
世界的一切在我眼前都是疯狂而异样的。
林琳活在世界上是令人奇怪的。
后来，就不是这样了。
舌头柔柔地掠过冰淇淋上的奶油。
“好好吃，好甜。”
林琳一小口喂我。
我觉得一整个后脑扫都震了一刹。
我记得她曾说过她要在大学毕业后赚好多好多的钱，然后每天都要吃好吃的——零食。
当时我就在想：她这样真的能活下来吗？
现在，林琳还活着，她正熟练地运用现代高科技完成付款。
只是不知道这样美味的食物以后是否还能再遇上。
应该能吧。
能用一双腿走的范围，林琳都逛得差不多了。
小卖部、医院、酒店、超市、车站、步行街、马路……
还有她跟妈妈最常去的地方——市集。
回程的时刻，她撑一把遮阳伞，避开午后的阳光，小心翼翼地一面处理路面的交通安全状况，一面保护自己买的一堆好吃的，往家的方向走。
就像一位初出茅庐的冒险家一样，行为举止间流露出幼稚的神态。
“不知道刘旋喜不喜欢吃。一定会喜欢的吧。”
碎碎念着，林琳在小区的转角垃圾处理站看到一个黑漆漆的环卫机器人在垃圾堆里不断扫描识别各式垃圾，然后把相关分类垃圾桶装物送入车上的分类垃圾桶。
林琳鬼使神差地驻足看了好一会，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林琳”！
“我在这！”
是刘旋，他怎么突然下来了。肯定是有什么搞怪计划要去实施了。
不过有些事，我并不需要非常的清楚。这也是很多人告诉我的。尽管这样可能不是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