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成形的实验室重制肉身通常需要七天左右，但0901的数据诀弦早就烂熟于心，因此不费三天的功夫就完成。他满意地观赏眼前的少女，嘴角牵起惬意的笑容，手指抚过她的脸颊，轻语：
“无可挑剔，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如果当初让你好好成长一次，你早该让我见证成功了吧？小东西，若不是你太调皮，我怎会送你离开？不过现在你还是回到我的身边，以后不许再淘气了哦。”
他眼中尽是爱意，动作越发轻柔。他有意让0901的全部记忆恢复，这样她就会记起自己的主人是谁，完美的她属于谁的作品；此举被无约制止，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诀弦没功夫研究那女人是怎么想的，有一点倒是记住了，他的实验品脾气不大好，真记起说不定会反杀他。
叫人头疼，这点瑕疵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消失？诀弦捏了捏眉心，来到一座制作精密的仪器前，手指轻动，一条条凭空出现的红线连接进女孩的大脑中，他开始放松，如果没办法靠这些驯服她，那么只能多给她几条听话的既定意识了。
“踏、踏、踏……”
过不多会儿，身后传来富有规律的脚步声，诀弦转身，欢快地说：“阁下亲身使寒舍蓬荜生辉。”
白犽冷冷地扫过实验室各物，最后目光停在玻璃罩中的女孩，专注地端详着她，默然无话。
“阁下想给她什么既定意识？我还以为会派人传达。”他适时提醒道。
白犽直接来到仪器前，诀弦脸上的笑容消退几分：“阁下要自己动手？还真是谨慎，不过这种举动会让诀弦认为自己不够信任而伤心。”
“我的确无法信任你。”白犽看也不看他说。
“好吧，”诀弦耸肩，“太过离谱的话，以这孩子的心性，会察觉到。”
给予既定意识并不费多少时间，诀弦收拾好东西，摁下按钮彻底取消玻璃罩，说道：“接下来是准备让她苏醒的事了。”
“不必，”沉默很久的白犽忽地出声，从怀中拿出一只玉盒，打开盒子，一只墨绿的玉珠呈在金丝绸上。他将玉珠取出喂入女孩的口中，盯着看了看，方道，“她将永远的活着，不必再苏醒。”
诀弦的笑容彻底消失，深深地看着面前男人，原来，给予既定意识只是他的后着。
*
圣斯帝国将于六月十日举行是否对主神进行惩处的投票表决的活动传得沸沸扬扬，曾经对R又爱又恨的南境罕见的沉默了，而北域各地民众大肆庆祝，网络上的讨论风头无二，自发举行的投票赞成人数过百万。
赵飞柳盯着电脑屏幕上各种评论，右手按着鼠标时不时点击一下。忽然，手机传来“叮”的一声响，她拿起来点亮屏幕，查看信息。
妹妹：［一百七十四天没有来往，这回居然是为毫不相干的人。］
赵飞柳：［是你拉黑了我。］
她的信息后出现“发送失败，对方已将您加入黑名单”的字样，赵飞柳皱眉，放下手机继续看电脑，过了会儿又听见提示铃声。
妹妹：［这种事情少问我，你当初离开家族也没同我商量过，现在假惺惺什么？］
赵飞柳：［我不想耽误你的学习时间。］
她这次手放快，结果还是显示被拉黑。
妹妹：［没有答案就不打算回答我？呵，真是让人作呕的姐姐。］
赵飞柳随便发了个标点符号过去，果然显示被拉黑，她翻了个白眼，拼出“幼稚”两个字发送，这回竟然成功了！
那边发来什么很快就撤回去，然后变成个大大的“滚”字。
赵飞柳：“……”
之后手机再没有提示铃声，估计那边的人被气得够呛，她打算浏览其它论坛，找找不同的声音，这时听到容大的哀嚎。
“啊——到底什么情况呀，蓝尔莎没个回复，她不会死了吧？天！谁有个准信啊！”
赵飞柳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道：“只能等着，否则去抢劫？”
容大立马正经地看着她：“这个办法不错，那个谁，收拾收拾准备劫人！”
“嘶～”门蒙行用如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她，“以我多年在指挥部工作的经验，那地方连只蚊子也飞不进去，你不如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主神被处死的话，蓝尔莎两人安全返回的可能性为零，那么上命……”
“将由本小姐接任，”赵飞柳及时插嘴，手指拢了拢秀发，“这般危险的活儿本小姐替你们受了，千夫所指的罪名本小姐来背！首先，那些不成文的规矩都废掉，上命想长远发展，得向友邻寻求合作……”
“……”
容大悄悄对门蒙行说：“她是真的不害臊。”
“死胖子，本小姐听到你的话了。”
容大语噎，瞪着她说：“你当创业开公司呢，跟谁合作去？”
“所以受殊玛嘱托的上命连咱们自己也得承认是异类？异类能够存在多久？”她挑眉反问。
容大期期艾艾：“你这样就不管主神死活了？”
“这事儿管不了，结果如何是她咎由自取，老老实实会有这些事端？我们要做的就是善上命的后。”顿了一顿，“不然呢？本小姐搞来一架直升机，带你去抢劫？”
现场一时安静，门蒙行看热闹不嫌事大，笑了两声说道：“真去抢劫就带上我，本人枪法精湛，百步穿杨。”
没有人回答她，赵飞柳径自往外走：“死个人的事有必要大惊小怪？十地没了怀幸还能毁灭不成？趁这档功夫让主动来上命的人想计回去，至少发生战争时可以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这倒是，”门蒙行吃冷就蔫了，趴在桌上散漫地说，“不过主动来上命的人会主动离开？”
赵飞柳脚步一顿，便头也不回地出门。容大紧随其后，说其余人在准备防御事项，她去看看，末了又嘀咕一句将人送走最妥当。
门蒙行眼珠转了转，透着奸诈，万分不容易升入帝国指挥部，若非看中那孩子言出必行的能力，压根不想来，此刻若回去不仅丢人而且是找死行为，留在这儿共存亡什么的，给无趣的人生添添味，想想就刺激。
她拿了笔记本连忙跟上去，万一谁想去救人，还能第一时间记录情况。
市政所外聚着不少人，大部分保持沉默，脸色凝重，赵飞柳出来斜了他们一眼，注意力就放在了望台上的黑儿与知枳身上，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主神她如何了？”说这话的人是黑桐，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话虽问出口，心里却也明白救人是天方夜谭，但若主神死亡，上命怕也是树倒猢狲散。
他叹了口气，心中发涩，在十地生长的几十年里，唯听过两次那般声势浩大的平等宣言。第一次是三十多年前重鸠总统上任时，他站在决议院辉煌的大门前，说战争不是长久，和平才能永恒。
副总统是北域最具权势的人，可即便是他，也依然有数不清的阻碍。重鸠重病在身，弥留之际黑桐有幸得见，见他像个孩子般号啕大哭，泪如泉涌，说自己连北域人人平等都做不到，无数同类在火中受苦，自己空有江河但无能为力，又谈何十地平等，不过是笑话！
自怨自艾罢，重鸠便撒手人寰，此后二十来年，十地再未响起和平之语，直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出现，她拥有卓绝的创造能力与行动力，如今却生死未卜，莫非殊玛想要的是十地战火不断、纷争不停？
黑桐心中清楚，上命一旦离开主神，不管谁接手都是大厦将倾，主神是提出理论的人，是创建上命的人，她必须存在，而不是短短半年就易主。
他一阵唏嘘，恍然间产生明日黄花的沧桑感，嗟叹道：“我这个年纪已经没什么后悔可怕之说，能倒在平等的旗帜下，不失为嘉奖，但这些孩子，他们该有个出路。”
后出来的容大被触动，背过身揉揉眼睛，方才郑重对他说：“我们去组织送孩子们离开……”
“我们不走！我们不走！”
几道脆生生的嗓音打断她的话，周遭此起彼落的稚嫩童音一遍遍重复绝对不离开的话。
赵飞柳回头嗤笑：“不走留着打仗？都回去！”
“才不要回去！”一名戴着红发带的女孩毫不怯懦地对上她的目光，语气坚决，“我是上命的子民，主神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得了，上命快毁了，本小姐教你们一招，现在就逃出城，甭管遇到谁，都说自己是被逼无奈。”
“你胡说，上命才不会毁！”红发带女孩怒气冲冲，“大人说未来会很好，还要娶我，我不会走的。”
容大：“……哎呀！主神在跟你玩，没这回事，咋还当真？都听话，否则会死的。”
小女孩表情一滞，扭过头倔犟地说：“哼，我就当真，反正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走！”
赵飞柳啧啧几声：“想知道为什么发生这场变故？皆因主神想毁灭十地，惹了众怒，如今才自身难保，太忠心耿耿的话，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红发带女孩气结，从她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男孩清冷的目光凝视着赵飞柳，语气平静：“我不需要从你口中听说关于主神的事，就算是真的，也和我没有关系，主神给我吃穿，让我上学，我在十地五年不如主神给我的一天多，主神要吃我的话，尽管吃好了，我心甘情愿。”
“对，就是这样！”红发带女孩把男孩拉到身前，打算不和赵飞柳说话。
赵飞柳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孩子，回忆曾看过的资料，这里的孩子八成是从外地逃进来的，对于主神的忠诚似乎情有可原，但……还是很不爽！
上命中能走的人早就趁乱离开，剩下的就是给钱也不挪半步，事已至此，唯有等待投票会的结果。
小稚果失魂落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脑中时时浮出那天神识离体经历的缥缈，他不怀疑这些经历的真假，只担心姐姐情况，她究竟还能否苏醒？
千玄说白犽要保怀幸，那么可以确定她不会死，但这必然伴随着极大的代价，与上命不无关系，很有可能让一切功亏一篑。
他忧心满面，只要姐姐能够醒来，不管多糟糕的处境都会改变，怕就怕她醒不过来。
天空中阴云盘旋，冷风乍起，今天早上还金乌光万丈，晌午就变了天，他沉下眼神，加快向决议院前进的步伐。
忽从巷中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拽进杂物堆积的巷子。小稚果当即要动手，看清其人面容后，心里不禁泛起熟人相聚的酸涩感，眼睛一红，就要流泪。
伽漓嘲讽地笑了声，说道：“有没有新情况？”
小稚果连忙恢复情绪，这两人与姐姐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兴许能解释他恍然一瞬经历的诸般，于是他把种种说清楚后，而后问道：“这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伽漓摸着下巴思索，伽洵想了想，摇头：“小幸毕竟和我们不同，关于她的奥秘委实难言。不过有一点能够确定，如果你确实是被驱逐出幻境的，那么你应该影响了她，至少证明，小幸不是完全没有意识。”
小稚果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虽然姐姐可能不会死，但万一呢，我想伪装伪装去现场看看，这天街上禁止通行，估计守卫不少。”
伽漓摇头：“你低估了白犽，我得到的消息是各位大臣会在白犽做出表决后行动，目前没人想撕破脸皮，相对的，白犽的条件一定能让所有人满意，不如担心担心这个。”
伽洵皱眉：“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有条好狗，”她嘴角上扬，玩味地说，“算起来，是黑晓的继子。”
伽洵和小稚果同时感到毛骨悚然，在怀幸提出意见后，伽漓确实收手了，转而光明正大进入百浮原一族，成为族长黑晓的继子之一邬儿的保镖，黑晓对继子能收服恶女的事很满意，一点也不介意让其他人知道。
小稚果看了看天：“快开始了。”他的心也不由揪起来。
伽洵拿出电子板，说道：“网上有直播，估计是报复小幸直播收服泗启的仇，就这样看吧，白犽是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