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呼——”
巨大的圆月悬在天空，清冷的月光自流云游过后迸射出，潺潺溪涧、高山古树皆覆着层皎白的薄纱，幽静且静谧，充斥神秘氛围。
“哗！”
横生的枝桠被撞开，树叶“唰唰”的响，墨发男孩面色煞白，慌不择路向前跑，边跑边回头看，眸子里恐惧更甚。
“嘎——”
乌鸦凄厉的惨叫自身后传来，墨发男孩猛地停步，左右快瞧周遭环境，猫腰钻进蒺藜丛中，咬牙忍着剧痛，手快速结印施法，而后屏息凝神动也不动，两颊汗珠涔涔。
几乎是在他完成结印的同时，两人自树冠跃下停在他消失的位置，目光如炬地扫视，其中的女孩说：“气息没有了，这半生人能坚持到最后果然不虚。”
“光找他就已经费掉两天时间，要是蓝队在我们之前找到，我们可惨了。”另一名男孩回应她，语气随意，但紧绷的神情预示着他精神的高度集中。
“还好，我们各队杀了四名半生人，论惩罚会轻些。”女孩示意他在原地等候，自己则上树巡视。
墨发男孩目光一瞬不移，盯着她跳上身旁的树，紧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
“嘶～”
突如其来的吐信声吓得墨发男孩一激灵，以余光而视，一条鲜红色的小蛇朝他慢吞吞地游来，姿态优雅，似乎知道他无法动弹。
墨发男孩看那两人谁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再看红色小蛇逼近，汗流得越发汹涌，淌进伤口里刺激得他脸色又白了几分。
小红蛇悠然吐信，极为享受他的恐惧，享受够了才要张嘴，先咬住他的肩膀注射毒液，而后抬起脑袋要爬到他的身上，却只听“嗖”的声，一柄锋利的小刀钉住它的头颅，小红蛇甩着尾巴挣扎不多时就毙命。
墨发男孩一阵眩晕，斜视与脑袋近在咫尺的小刀，强忍着不出声。两人里的男孩拔出小刀割掉蛇头，喊道：“惩罚就惩罚，总不能在异次空间饿死吧？”
女孩一跃而下：“谢啦，还挺遗憾你不能吃东西这件事，我以为有得改呢。”
“无所谓，有能量撑着，顶多瘦点。”男孩摆手，忽然目光定向一处，“是咱们的人。”
圆月下，一人披着满身月光落地，飘逸潇洒，漆黑的眼睛审视四周，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墨发男孩认得此人，心弦绷到极致，天旋地转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丝毫响动，任由那气势逼迫自己。
“队长，”女孩边吃蛇边说，“消失了。”
来的男生年龄要比那两人大些，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启齿：“序列号。”
“023，”回答的男孩说完，又惊讶地补充道，“啊这个人挺会躲的，每次都在最后找到。”
男生说：“有蓝队的人，先去解决他们。”
“好！”
三人很快离开森林，周围再次安静，墨发男孩不敢托大，等了好一会了才借着蒺藜丛做掩护移向森林深处。
目光所及树影重重，他身体内的防御被慢慢喰食殆尽，四肢麻木着无法动弹，墨发男孩拼力摇头，却使脑中的嗡鸣陡然加大，勿地睁大眼睛，见面前是座悬崖，眼前一黑就栽下去。
*
意识回归时023还没有睁眼，以为身在实验室，默默盘算不是叫人杀害惩罚应当轻松些，思绪着，慢慢掀起眼皮，入目是从屋顶破洞射进来的莹白光束。
灰尘颗粒在光束中悠然飘浮，自墙壁缝隙钻进来的墨绿藤蔓使这方区域多了分幽僻。他感到不可思议，撑起身检视身体，愕然发现伤口全部愈合，连蛇毒都被解清。
是被人救了吗？怎么会有人救助自己这个半生人？
023困惑至极，跳下破破烂烂的土炕朝外走，很快就在门口看到熟悉的身影。
这是座被草木环绕的废弃木屋，屋前有条清澈的小溪，在宁静的夜间发出哗哗的水流声，使人安宁。溪旁的石头上坐着名小女孩，身材瘦弱，表情平静，手里抓着一只老鼠的尾巴在水面上晃来晃去。
023怔了瞬，这女孩他认得，或者说实验室里没有人不认识她，她是另一个地方来的，从来时就被研究员们厌弃，他们都对她好奇，按理说被研究员那样侮辱打骂的人早该销毁了，她却还活着。
这小女孩的序列号是0901，在实验室中的存在同样特殊。似023这样的半生人群体和追杀他的变种人群体住宿地方单独，这女孩却直接住在实验室，比起住，“困”更合适。
现实世界0901的身上缚着能量制成的特殊锁链，永远待在那间透明的实验舱，无时无刻被监视，他们这样被列为敌人的半生人都有充足的时间休息学习，她却半点都没有。
除此之外，让他们惊奇的是0901每场试炼都参与，却不参加对抗。虽然现实时间和异次空间内时间不同，但他们这些人里最优秀的在异次空间内都坚持不过现实里两小时，并且每隔三天才能参加下一场，而0901天天进入异次空间，时间都在五小时以上，她的精神力得多强悍！
这样厉害的人却不知为何被研究员们称作废品，可研究员又打算让他们练到0901那种程度。
023愣过后就蹑手蹑脚地上前，她救了他，应该不讨厌半生人。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弯腰躬身道：“谢谢你救我，如果需要回报请尽管开口，没有其它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0901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逗弄那小老鼠。
不知为何，023从她的眼神里感受到浓浓的孤独，说起来，半生人也好变种人也好都是成群结队，唯有这个女孩自始至终一个人，没人敢靠近她，怕碰壁，更怕惹研究员不高兴。
她很寂寞吧？
023眸光流转，干脆蹲在她的身边，主动开口：“我是半生人，你为什么要救我？”
“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人？”她的声音清澈干净，煞是好听。
“哦，这样啊，我换个方式问好啦，在这里死去又不是真的死，伤也不会带到现实世界，你为什么要救我？”
0901扭头注视他，碎发遮挡下的漆黑瞳仁深邃，她认真地说：“你长得可爱，我喜欢。”
突如其来的直白话让023小脸绯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夸自己，心脏跳得加快。他拍拍脸颊，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也可爱。”
“那你喜欢我吗？”
他刚要回答，敏锐地察觉问题不对劲，盯着女孩的眼睛，不解地问：“什么意思呀？”
0901放走那只老鼠，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水面：“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很讨厌我，我想要所有人喜欢我，不明白要怎么做。”
可是，023清楚地记着有个半生人同伴在异次空间时看到她一个人玩，就问要不要做朋友，她说讨厌朋友，任何人都不配。
为什么现在会说这种话？
他没有过多考虑就问出来，0901眼中浮出迷茫：“我这样说？”很快她定下心神，“可能我不需要吧，那就不要人喜欢我了。”
说完，她起身跳过小溪要走。
望着女孩消瘦落寞的背影，023深思熟虑番，跑过去拦住她：“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任何人都不配。”说这话时她是犹豫的，好像必须行动上认同这件事，但心理却不愿意。
023眨眨眼睛：“可以做亲人吗？不是朋友，你比我年龄大是不是？我以后就叫你姐姐，好不好？”
0901眼睛发亮：“好，你叫什么名字？”
“023。”
“这不好，我给你起一个，就叫小影。”
“谢谢姐姐，不过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
“我希望你可以像影子一样永远陪着我。”
0901拉起023的手走向森林深处，月光穿过树冠星星点点洒下，风一吹，宛如欢快跳跃的精灵。023望着女孩的脸庞，努力记住这个世界他唯一的亲人的模样，忽然说：“但是姐姐，我都没有报答你。”
“你抱抱我吧。”
“姐姐，我会赢得接下来的每场试炼，我要说服研究员让你离开那座笼子。”
“小影……”
怀幸睁眼，月光那般冷清，透着疏离神秘，方才她呼唤的名字已然记不清，只知是个被遗忘的、本该难以忘怀的故事。
她抬起胳膊观察掌心纹路，灰色的流光一闪而逝，隐约可见是某种神秘的图案。列车行驶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她闭眼聆听，感知万物。
数日前又与婴儿红夷打照面，她已对那些话生不出怒气，故意气对方魔娈既然给她能力那就是她的了，想要回去没可能，若她不高兴直接自爆，幽邶还是十地都共赴黄泉。
红夷气愤地离开，怀幸心情大好，那个另一个自己又可称为幽邶的意识已叫她压制，即使偶尔出现也不碍事，她更在乎的是今后该怎么办。
魔娈的东西她没心情碰，但也得承认拥有超强力量的好处。几日冥思苦想感知万物，竟真让她发现一种全新的能量，它微不可察，若不细心捕捉好几天都难以发现。
怀幸不知此能量是何，能量内蕴藏的符法古奥晦涩，多看一眼都觉得晕乎，昏睡几日才罢。值得肯定的是，它不属于十地生命之脉，即使有个体相同处但仍为两系，也就是说生命之泉枯竭后它依然存在。
这个发现足以震惊十地，它代表未来新的方向、代表全新的可能，然，怀幸不打算公之于众，目前对此能量所知甚少，是益是弊概不知晓，就是这些天她也才堪堪觉察几秒钟此能量波动，想必用于修行难如登天。
再次感知能量消失，怀幸望着车顶，各种记载全然没有关于此能量的，说明她是第一个发现，这代表享有命名权，她想叫这种能量“怀幸主神专用”，结果被鬼肆嘲笑，然后就对命名没了兴趣。
“诶，我有个假设。”鬼肆化形同她躺在床上，解释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要耗尽生命之泉，故而诞生这种能量，日后它或许会像芥子度广为人知。”顿了顿，“灾难前的救恩。”
怀幸瞪它一眼没有说话，鬼肆以为这话让她生气，侧身用手托着脑袋：“那么用它修行进度很慢，等时间到都不一定有成就，输惨了你会哭吗？提前让我高兴高兴。”再气气她才好玩。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话，你算哪个？连身体都没有的失败鬼。”
“……我有个问题要问，一个给失败者当主人的人算什么？”
“当然也是……”她猛地噤声，哼了声，“当然是行善。”
鬼肆乱挼一把她的头发就消失，怀幸气呼呼地坐起来，这时敲门声响起，她轻咳一声摆出副庄重严肃的模样：“进来。”
门开，寒气凛凛，来人是名精灵少男，身材匀称，肌肉线条流畅，肤色偏棕，生着双翼三尾，模样甚是俊俏。他端着的盘子中呈着份白纸，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手腕处的鳞片在光下反射着幽深的光泽，他的声音沉稳：“主人，这是今日的帝国时报。”
“带到车上会费很大功夫吧？你们还真不错。”她接过那份报纸，目光停在精灵少男身上好一会儿，虽说精灵魁梧雄壮居多，且散布十地各处，但不妨碍她找到漂亮的，可惜这精灵太古板，闷里闷气的，要是能常说说话就好啦。
“谢主神夸赞。”精灵少男颌首回应，“西懒先退下。”
怀幸没说话，他当是默认，走到门口才被人喊住，只见女孩咳嗽几声，询道：“和精灵交战的人多不多？”
“有个名为‘反暴救世团’的组织，人数很多，无以计数，在我们到来前就存在，目前南境还没有成规模的反抗组织。”
“里面秩序怎么样？有没有规矩？对帝国和上命是什么态度？”
西懒沉默少许，言道：“救世团内部混乱，内战造成的死亡比与精灵对战还要多，目前掌权的几位开始与帝国接触，同时绞杀对此行为表示不满的内部成员；
“那些官员对救世团趁火打劫拉拢人心的行为不满，我们跟踪之后发现他们是想剿灭救世团，以救世团的兵力，会失败。”
“好吧，就让他们先闹，”怀幸笑笑，“既然你办这么多事，我就封你为‘北部精灵区长’，如何？”
西懒抿了抿唇：“主人，北部精灵区长是炎艾。”
“呃……我记错了，是精灵军师。”
“落若昨天担任此职。”
“……精灵大指挥。”
“您早晨封半勾龙为大指挥，现在它和另一名大指挥还没有争论出谁真谁更真。”
“……”怀幸无视体内鬼肆的狂笑，深呼吸，“那没事了，出去吧，早点休息。”
西懒行礼告辞，走至门口忽然回身，容貌在光中多了几分妖异：“主人与西懒初次见面，便封西懒为贴身助理，”他似乎微笑了下，离开时容颜有些虚幻，“是第一个，主人可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