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尔莎决定第二天清晨出发，踏上开往邻城的列车，如果没有意外碰到，洛栖不会知晓此事，也不会将计划提前。她时常想，自己在少女的心里算什么位置，朋友？恐怕连朋友都算不得。
她失意地望着前方树林，林子里说暗不暗，树叶耸动与鸟雀扑翅的异响断断续续，五更天已有微茫的光从天空里透出，穹色深蓝，无月无星，看起来颇为凄凉。
某种鸟的“咕咕”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能是乌鸦，也可能是其它鸟类，叫声孤单，顺着风远行，却半晌也没有回应它的鸟儿。
洛栖听着过份凄清的啼鸣，蓦然记起和怀幸并排走在城市外土路的那个黄昏，她们距离最近的时候，风从中穿过时，怀幸那飞起的衣角会拍打她的腿。
走入昏暗天色，有人来找怀幸，女孩临走时对她说：“不需要给自己压力，想做的话就做，休息或旅游也没关系。”
她望着怀幸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为什么蓝尔莎会忠诚于这个人？仅仅因为感恩？那也过头了吧，明明蓝尔莎同样优秀，为什么啊……
洛栖承认她的眼里怀幸只是参考蓝尔莎的镜子，是附属品，她没有报恩的念头，从未有过，在怀幸明确表示态度后，渐渐脱离上命，不过问任何有关事宜。
这种行为终是忘恩负义，洛栖本欲在加入上命的那天表态，按那人的性子，指不定会搞出个庆祝会之类的东西，当做生日礼物什么的。她想，不动声色或心安理得接受都是恶心人的举动，自然，这个“人”指的是怀幸。她已然背叛，没必要再拿怀幸的东西，公开说明也好，惩罚还是开除或死亡都好。
也许那天她就会有勇气向喜欢的女孩表白。
意外比明天先到来，她不得已提前计划，想来以这种方式对蓝尔莎诉诸感情更棒。
林中冷风朔朔，那只鸟儿约是不爱“凄影荒风孤独声”的萧条氛围，索性闭声。洛栖等待时间流逝，听到脚步声方才回首。
怀幸背着手，脚步轻快地走入林中这片空地，看了看四周环境，说：“这里意境不错，清清冷冷，和曾经的遗婪戈壁差不多，你怎么找到的？”
洛栖手指摩挲着剑柄，经历这么多事，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眼前的女孩好像永远都不会变。她冷淡道：“向前走就看到了。”顿了顿，“此番邀大人见面，别无他事，是为蓝尔莎。”
“是吗？如果你想随同，得问她的意见，我无权做主……”
“请大人不想装傻充愣！”洛栖厉声打断她的话，直言不讳，“我喜欢蓝尔莎，不愿意看到她为大人做着无聊的工作，纯粹浪费时间。她该有非凡的未来，而不是因大人埋没。”
怀幸的笑容收敛，平静地凝视着她：“难道我会不知自己的人有多大的潜力？”
“那就好，大人知道就好。”洛栖拔出长剑，“但这只是我与大人见面的小部分想法。大人可能不知道蓝尔莎有多仰慕你，”说到此处她手颤了颤，镇定地说，“像大人这般厉害的人，别说蓝尔莎，有千千万万的仰慕者也不足为奇；但因我对蓝尔莎有着不同寻常的心思，所以……我感觉她对大人的喜欢有其它意愿。”
洛栖兀自调整情绪，组织最简单的语言以让她听懂：“它和大人理解的喜欢非一物，不过这种东西大人不需要明白，理性客观来说和大人没有关系，只是我会嫉妒。我不喜欢所爱之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慕，我要挑战大人，世人都知大人有毁灭世界的能力，我并非为战胜大人，而是要蓝尔莎看见，我可以为她挑战所有不可能。”
她提起剑，未上前就碰到层无形有质的屏障，被撞得直后退，又因突如其来的重力而坐倒在地。洛栖讶异，失败得一塌糊涂是意料之中，但对方的手段过于温和。
“难道我会不了解自己的人有多大潜力？”怀幸居高临下盯着她，喃喃自语着那句话，眸光闪烁，“那么你有了解过自己吗？自学网络工程，短短数月就构建出上命天网雏形，你如此理性客观；受着身体限制，脱离精灵后凭顽力修炼身体，三个月就有堪比尚士的能耐，你坚持不懈是因要向我挑战？”
洛栖呼吸骤然急促，撇过头，良久良久才说：“我亏欠大人，但不认为要做的事是错误。”
“你没有亏欠我！”怀幸突然攥住她的领子，瞪着她怒不可遏，“我没有亏欠你任何东西，你也没有亏欠于我，我自愿为你做这一切，你从来只亏欠自己！洛栖，你对不起曾经的自己！
“你看看自己的样子，什么嫉妒什么挑战，喜欢不会张嘴告诉蓝尔莎？！她若也喜欢就欢欢喜喜，不喜欢又如何，你的存在是为了其他人？我带你出山说的是为别人要死要活还是展翅翱翔于空？洛栖，你亏欠自己的天赋！”
“大人，我……”洛栖愣愣的，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孩。
怀幸松手推开她，直起身子：“我没有想到你会选择背叛，勾结外人，”她嘴角牵起苦笑，“我讨厌背叛，你做这种事情时，真的半点都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啊。”
某种曾被遗忘的、复杂的感情汹涌了瞬间便消失无迹。洛栖看着她，渐渐冷静：“大人随意处置，我只希望让蓝尔莎知道，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愚蠢，”怀幸嗤笑，抬起手掌，轻柔的白色光芒散出，“还在思考这种事，想想都知道我不可能让她见你，反抗上位者的感情故事不会流传，我……怎么会让人知道连亲近之人都将我抛弃。”
洛栖骇然，嘴唇动了动，所有声音连同她的身体被白光吞噬。
空寂的林中只剩怀幸一人，她无力地垂落手臂，眼睛通红，蹲下身捂着脸抽泣，声音细微着自语：“至始至终没有将我当做朋友，从没有想过我，你太过分了，我讨厌你……”
许久以后，鬼肆出声提醒：“再有十多分钟蓝尔莎就来。”
怀幸急忙起身，胡乱抹去眼泪整理情绪，叫鬼肆看看有无异样，见苍穹逐渐明亮，轻语：“我得习惯这种事吧？”
把会使自己伤心的东西送给别人，真愚蠢啊……
蓝尔莎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森林里时只见到怀幸一人，疑道：“大人也来赴约？洛栖呢？”
怀幸面朝森林，双目放空，想了一阵，方才徐徐道来：“朝前走的山里有条小溪流淌着，她说喜欢随波逐流，便跟着那条小溪离开，去看看它会汇入哪片河流。她爱的美丽要亦步亦趋地追随，否则转瞬即逝，所以去往远方后，不会再回来。”
蓝尔莎颌首不言，过了会儿说：“我要出发去车站。”
“嗯，走吧，我陪你。”
*
蓝尔莎离去之后的数月，怀幸待在上命里没有离开过，说是处理公务，事实上并没有多少工作需要处理。她多半行监督之责，狠狠压榨“黑色派”的价值，当然，能被派到上命做卧底且做到管理层，能力是不俗的，怀幸很喜欢他们，于是压榨得更狠。
她没有扩张领地的想法，物极必反，就上命这外强中干的样儿，稳扎稳打是上策。也没有在上命中试验新世界发展，全在千玄赠予的小世界里折腾。
自从第一次把世界搞崩坏得到“绝世废柴”的头衔后，怀幸就老老实实下来，选择参军的路子，一不小心又搞坏，只能重来。
值得一提的是，小世界里的身份只能做一次使用，第一次选择参军的话，成为统治者前失败了往后就不能再选，直到选无可选，说明书里没有提不能选择会怎样，想想就知道会是比绝世废柴还严重的称呼！
怀幸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目前她的身份是政客，保证可以统治世界！
在记者离开的六天后访谈节目就出来，深夜档，她抱着电子板耐心等待节目开始。这期节目因为采访对象，只是放出名单就引起全网关注，在北域之人看来《明日报》的立场是冷血无情的中立，历来负责人都是艺高人胆大的典型，连大臣的行事都能批评，最近还公开说钦只的家主不务正业。
由于立场且科普过南境几座建筑运用的特殊结构具有创新意义，它每次推出的文章下都有诅咒谩骂，人们不懂这种报社为什么可以存在那么久，被批评的大臣半点没有想整治的念头？
如果真有人整治，其他人坐视不理，北域就算走到头了。以怀幸的角落看，《明日报》是很客观的，每个时代都需要这样理性的存在，当初第一任社长可是时任副总统请出山的。
节目很快开始，首先是段冗长的介绍词，没有美化，没有丑化，冷静的叙述事实，最真实的主神……怀幸觉得自己还蛮厉害的，嗯，她就是很厉害！
鬼肆陪她坐地毯上观看，手指往上稍划屏幕：“这里的评论是实时匿名的，过后就消失，看看写的什么。”
怀幸正全心全意盯着节目有没有故意诬陷她，扫了眼愣住。
［不怎么相信改变世界这种事，但，我不想让比自己年龄小的人赢，我要做到比她还好！］
［居然真的有人那么坚定的相信能够改变世界，这种事情需要接力吧，她要是被打倒，总有一天，我要站在那个位置。］
［实时评论才能让人畅所欲言，我就是相信主神，我已经成功和妹妹逃出那个鬼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总之，我想对她说声谢谢。］
［如果每个人肩负着不同的责任，白犽负责压迫人民，主神负责创造新世界，别让做女儿的为难，我们可以去拔掉白犽的獠牙。］
［这个人确实恶贯满盈，不过比起要杀我的恶人，这个接受我的恶人更值得真诚对待。］
［谢谢，谢谢！亲爱的主神，不管殊玛的嘱托是真是假，如果没有您做挡枪的，我不会为想上学的念头付出行动，这么说很过分，也知道您不会看见，但还是要郑重地说声谢谢！如果您因为说谎被殊玛惩罚，我保证每年忌日都拜您，烧最粗的香，立金闪闪的像！——等我有钱就可以啦。］
评论很多，支持她的不在少数，或许因为匿名与实时缘故，许许多多的人畅所欲言，虽然怀幸仍会看到很多辱骂她的话，却不会放在眼里，聚精会神地观看节目至结束，那些滚动的评论也随之消失。
再次的播放不是直播，评论会纳入公共评论区，放眼看去，里面全是诅咒她的，言辞恶劣，她的照片出现在各种恶心的场景里。怀幸回过神再看时，蹙额要关了，扫到一条被很多人点赞的评论，内容是这样的：
“我是名神师，主神面相邪淫，绝对不是处子，应该利用家族权势绑架很多小男孩补气，但再怎么做都没用，她生不出儿子，没有遗传良好的基因，做那种事情又如何，还不是个失败鬼。”
怀幸有些迷茫：“他在说什么？”
“看了眼主页，最近吃药，是病人胡言乱语不用管，关了。”鬼肆替她退出界面，怀幸很少用电子板，圣斯或者南境有些消息看报纸或从精灵那儿打听，这电子板是娱乐产品，因为消息推送，她只要打开就能看到骂自己的，干脆不用了。
“好吧，”怀幸很快忘记此事，想着那些支持自己的话，胳膊肘戳戳鬼肆，“我还是很厉害对不对？”
看着女孩兴奋地神采，鬼肆点头：“嗯嗯，你最厉害了。”
“你认真说！”
鬼肆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那场全世界范围的直播影响恐怕比看见的更大，这家伙，不，主神真的很厉害啊。
“叮。”
是短信提示音。
怀幸瞄了眼，是陌生号码，难不成是垃圾短信？上次她跟能“日赚三千”的人聊天，说自己是主神还被骂了，但因此知道有个骗子信徒，也算不错。
不过有设置修改过，不会收到垃圾短信，她奇怪地点开短信。
［我是奚然，冒昧在这个时间打扰阿川，万分抱歉。因为明白阿川对帝国有着偏见，又想阿川也许因帝国的某些原因没能上学，所以这次和一位领导人见面，想让阿川去学校学习。
我想，深入了解圣斯才能做出合理的判断，或许能改变阿川眼里圣斯的形象；抛去私念，如果能让本就优秀的阿川接受更高级的教育，是件好事。阿川想法如何？静待回复。］
奚然？怀幸摸着下巴思考，记起他是奚无极的哥哥，和自己在神寒帝国相处过。
她思索片刻就打字，删删写写，最后把手机扔给鬼肆让它来打字。
［的确是件好事，你打算怎么做？］
很快有了回复。
［阿川认为自己的知识水平有多高？］
老师？教授？得祖宗级别！怀幸心说她这是实事求是，本来就该算祖宗。
那边奚然有了回复。
［好的，我为阿川安排的学校是新法学院附属初中一年级，明年一月初阿川就去报道，会有人准备。晚安，祝阿川梦中春风得意。］
怀幸对哪个学校都没意见，像这种高等学院，只要是学生，就能以官方名义去任何学院的图书馆借书！
她双眼发亮，学校肯定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