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秦川，秦岭纵横、渭河流淌，拱卫着当今七国最强大的国都——
咸阳。
时局变迁，秦都九易，最终定于渭水北岸的此处。
立国之初，秦国屡受西戎，义渠等游牧势力威胁。
经过数百年的用心经营，方才站稳脚跟，荡平关中。
及至商鞅变法，奖励耕战、军功授爵，富国强兵。
秦军数次东出崤函，屡败六国军队，横扫三晋、席卷荆楚，时至今日，国力更盛。
只待泾洛两水之间的郑国渠修成，便可鲸吞天下，卒并诸侯。
从武遂大营离开后，张良等人快马加鞭，于三日后抵达了咸阳城下。
临走之前，王齮挑选了两百精兵随军护送，加上张良自带的三百部曲，一行五百人浩浩荡荡入城，引来不少沿途百姓的围观。
大秦初建时内忧外扰、边患严重，因此建都时多以军事设施为主。
待得荡平敌酋，方才将城中大半军用建筑拆去，改以店铺和民舍代替。
又因渭水穿流而过，宫殿屋舍也多沿着此河而建，星罗棋布，排如星斗。
对于这个“关中腹地，七国最强之都”，张良慕名已久。
如今得见，的确名不虚传。
便是新郑那样地处中原、人口稠密的国都，也及不上此地十分之一。
倒不是说市集的繁华程度，而是整座城市的气质。
在新郑，张良只能看到那渗入骨髓的奢靡之风，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日后洪水滔天。
可在咸阳，务实简单的生活气息弥漫市镇，简朴的作风虽引得文化底蕴深厚的六国轻视，却令张良很有兴趣。
相比《野有死麕》之类淫靡浮华的艳诗，他更喜欢《无衣》这类慷慨豪迈的战歌。
也只有这类诗歌，才配得上务实的秦人和自己这种天选之子勃勃的雄心。
“渭河两岸屋舍繁密，子房可随意拣择一处入住。”
要到王宫的时候，嬴政出声询问道。
“渭水以南五十里，终南山之下，有一处宅院。”
张良正在挑挑拣拣，不想白起凭空出现，直接坐在了他身边。
这一出大变活人着实惊悚，车外骑马的盖聂都差点收不住剑了。
幸亏嬴政不是凡人，短暂的一惊后，又恢复平静。
“寡人记得那里曾是武安君的住所，年久失修，僻静荒废。”
白起:“无妨。”说罢视线一转。
张良:“……那就那里吧。”
“也罢，寡人回宫后寻几个能工巧匠修葺一番。”
虽然觉得那里太远，但是秉着充分尊重个人意愿的原则，嬴政还是同意了。
将人送至宫门口，目送对方进门，张良一行又是一折，原路返回。
也因此，咸阳城的百姓有幸目睹了两回军队游街。
听着百姓们的窃窃私语，张良核善地看着罪魁祸首。
“人都走了，解释吧！”
白起面无表情，只问了一个问题:“这五百甲士如何安置？”
张良一噎:“你赢了。”
……
渭水以南，终南山下。
山中宅邸，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的好处便是环境清幽，临近官道交通便利。
可对于一个即将在咸阳城上班的人来说，五十里实在太远了，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时辰。
这种感觉，有后世异地极限通勤的滋味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奔波半天，也就只有旧居的主人白起不见疲态，精神抖擞地对着宅子吟诗。
“子房，里面已经大致收拾好，可以进去了。”
盖聂被嬴政派来相助。
只见其手握长剑，指挥着众军士排列分布，占据宅院各处要道，同时劈砍树木，搭建防御工事。
和白凤一样，哲学探讨之后，盖聂与他的关系一日千里，已经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
鬼谷派博采众长，于百家之学都有涉猎。因此即便没打过仗，盖聂仍有条不紊地排兵布阵，安排军务。
熟练程度连沉浸于悲春伤秋的白起都微微侧目，点头表示认可。
庭院很大，屋舍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
只因年深日久，昔日华丽的凤阁龙楼已尽数蒙尘，朱漆斑驳掉落，不见人间烟火气。
按照常理，主屋都在正中心，此处也不例外。
几人踏过扬尘灰暗的地面，来到主屋之前，一打开门，便遭到了灰尘袭击，不得不退到院子里坐下。
盖聂忙着安置部曲、布防驻守，将人送进门后又马不停蹄地出门，主打一个来去如风。
看着身下青苔绿藻遍布的一池死水，张良突发奇想。
“进门的时候，我发现此处依山傍水、暗道众多，院里的军事设施虽然陈旧，修一修还是能用。
你当年被昭襄王赐死之后，他竟没有收回这个军用价值极高的地方吗？”
白起沉默半晌，移开目光:“不知道。”
“……”
“主公，已将周围所有暗道和水流探明，请过目。”
白凤带着地形图成功救场。
恰好嬴政派来修理的数十名能工巧匠也到了，器具嘎吱作响，打破了主屋死一般的沉默。
“这里穷山僻壤，鸟不生蛋的，干嘛不住城里啊？”
张良事先吩咐，女眷们的屋子先行打扫，因此焰灵姬等人已经收拾好，从住处慢慢走过来。
惊鲵牵着张言跟在后面，虽然想法和焰灵姬一样，一双眼却始终盯着白起，十分戒备。
“没办法，咸阳房价那么高，掏空N个钱包也买不起呀！”
看了眼白起，张良信口胡诌。
“你不是和秦王关系好吗？叫他再赐你一座呗……咳咳！”
来到院里刚想坐下，焰灵姬便被灰尘呛得直咳嗽，一溜烟闪人了。
“坐吧！”
张良没管她，只对着惊鲵招招手。
虽然经过恶补，打火姬的文化水平突飞猛进，但还是有点头发长见识短。
因此某些正事，他还是更愿意和自家大妇商量。
惊鲵知道白起:“武安君的故居固然占据地利，位置隐蔽，易守难攻。只是子房部曲众多，维护房舍和每日开销都是天文数字，君上此举，恐怕有些欠妥。”
被人怼了，白起倒很平静:“我选的地方不好吗？”
被这道核善的眼神盯着，张良不敢再吃瓜:“好，好啊！鲵儿有所不知，除了我从韩国带来的三百部曲，另外两百则是王齮从重甲兵团里挑出来的。
名义上他们是护送秦王，实则到咸阳后就都归我了。为了掩人耳目，这间山宅正好合适。”
“那钱怎么办？”
在罗网工作多年，惊鲵深知咸阳物价的高企，真可谓是花钱如流水，更别说还要供养这样大的宅院。
张良:“百越宝藏和白纸的利润暂时还足够，在这期间我也会扩大财源的，放心。
和新郑一样，家中还是交给你打理。我拨你千金，待会去牙行买几个仆从，顺便购些日常用品。”
“好。”
这之后张良又去兵器库，粮仓以及士兵们居住的长屋看了看。
见一切如常后，才回到刚收拾好的主屋休息。
躺在床上，他不无沉重地想——
更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