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时,已经到了晚上,大婶走上大路,看着地上一团团黑黝黝的虫子,尖叫了一声。
“这是什么东西?”
“不好意思,小心点,那是我拍下来的蚂蝗。”
“你把它放这里做什么?”
夏昭然笑着说:“秘密。”
陆世晖忙完,站在岸上,看着她走了上来,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蚂蝗,说道:“你不会是打算把它晒干当药吧?”
“陆大哥真是料事如神。”
她笑着说:“我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来,要是拿钱去拜师学医,总觉得不尊重。所以,还是备上一份大礼。”
他点了点头,脱下上衣,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想得真周到,佩服佩服!”
“你不要取笑我了。”
“没有,我是真的佩服你。之前还吓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时间,就能面不改色地拍下蚂蝗,还想着拿它们当药。真是胆大包天。”
“谢谢,我终于从一个胆小鬼变成了胆大包天的家伙。”
“不用谢。”
她见他脱去上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瞧。
夜色下,漫天的星星与远方的田野、大树融为一体,好像置身在浩渺的宇宙之中。
“好了,走吧。”
夏昭然闻讯,回过头,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绯红,多谢这夜色,才没出丑。
她瞥了一眼地上,方才放着的一条条蚂蝗,竟然消失了。她惊愕地看着他。
陆世晖摇了摇手中那一团衣裳。显然,那些蚂蝗在他衣服里。
她不好意思地说:“这要是让你姐姐看到了,肯定要不高兴。弟弟的衣服居然被别人拿去包蚂蝗?”
“这次,你怎么不叫哥哥了?”
她故意当作没听到,看着一侧的田野,任由微风拂面。
两人并行,沉默了一路,他才开口,“晚上也是在公社吃吗?”
“不,婉婉说,陆姐姐已经蒸好饭了。”
“那,蚂蝗放我这?”
“嗯,谢谢。”
走到岔路口,两人挥手道别。
陆世晖回到公屋时,神情温柔,满眼是笑,让那帮不着家的少年们看到了,个个怪叫起来。公屋的长辈们也被吸引了注意,纷纷看向他。
有人打趣道,“大晚上的,世晖你光着膀子做什么?”
“世晖哥太热了,心里有团火在烧。”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胸,扭捏作态,引得全场哄笑。
陆世晖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兀自回了房。
房间里放了几张竹床,有一个青年躺在床上,见陆世晖进来了,问:“世晖,我听他们说,回城的那个梁知青送了一块表给你。是真的吗?”
陆世晖把衣裳放在桌上,敛眉说:“我不清楚,应该不会吧?我又不认识她。”
青年没好气地说:“算了吧,之前那些女的,你又认识哪一个了?还不是个个跑过来看你,还给你送吃的。”
“手表毕竟是个贵重物品,她就算送我,也得当面送,或者提前说一声吧?”
青年一听这话,来精神了,坐直了,说:“我怎么听你这语气,还有些不满意啊?”
“我可都替你打听好了,人家梁知青,爸妈都是上海的干部,一个月工资就有一百来块钱,抵你家两三年的收入了。”
“而且啊!她模样又不差,头一次见面就送你手表,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女的。”
陆世晖扯了些稻草,自顾自地编着草笼子。
“诶诶诶,我跟你说话呢!”
他闻言,猛地抬眼,冷冷地说:“你看上她了,可以自己去追。”
陆世晖鲜少生气,可一生起气来,谁也不敢触他霉头。倒不是说,他这人多么记仇,而是因为他自带了一种气场,叫人不自觉地想给他留个好印象。
换句话说,他这个人有能力,有头脑,对兄弟更是没话说。可要想当他的好兄弟,行事总要掂量一下轻重。
青年蔫了,只嘟囔了一句:“我倒是想追,也要人家看得上吧。”
夜已深,手中的稻草也变成了精致的草笼子。
陆世晖将蚂蝗放在草笼子里,系好出口,打量了草笼子一眼,唇边漾起笑意。
劳作了一天,衣裤上的汗早已凝成了白盐。
洗漱之后,他将衣物放在盆里,又听少年们问道:“世晖哥,手表呢?手表呢?让我们看看吧。”
“真有什么手表?”
“我亲眼看到的,还摸了几下。”
陆世晖面色凝重。
一连几天,烈日炎炎。正所谓‘大暑不暑,五谷不鼓’。村民们顶着高温,满心欢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追肥补苗、除草防虫工作。
而上海的一个单元房里,此时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私家车停靠在大院中,高跟鞋踩在地上,声声叩在心上,白皙而修长的手指轻夹着一张纸片,那是一份加急电报,来自梁玉婷所在的镇上。
电报的发送者,是那个女人的女儿,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