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了，他头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
夏昭然愣了一下，一旁的乔秉文笑道，“你们有话要讲？要不，今天，你就别去了。”
“不，”她抬头望了一眼乔秉文，回头道谢：“不用了，谢谢，我跟乔医生一起过去。你好好休息吧。”
乡间的夜景如同画师笔下的工笔画，或深或浅勾勒出山水田园的轮廓，繁星点点，能听到虫鸣蛙叫，屋舍边能听到人们闲聊的声音，小孩子在附近嬉笑打闹。
沿着小径，往深处走，有密林拦着去路，远远的能望见一间低矮的土房子里微弱的烛光，如同蒲松龄笔下，野外孤坟的鬼火，让人心底滋生出一种恐惧。
夏昭然的脚步慢了。
乔秉文笑了一下，“你怕什么，世晖在后面呢。”
她一愣，脚步一顿，想回头又不敢。
“我刚来这的时候，世晖还是十一岁的小孩子，整天跟在我们后面玩，皮得跟个猴似的。”乔秉文语气有些怅然，“后来，他妈妈喝农药死了，他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整天忙着帮家里干农活，我去镇上那会，他就已经成了少年们崇拜的世晖哥了。”
“他们都说，他以后一定有出息。我却一直很担心，他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要是哪一天，那一根弦断了，他的身体肯定会垮掉，说不准，整个人生都会跌入谷底。”
“我回来之后，听到她们说，世晖揍了陆善，反而松了口气。他终于像正常人一样，有喜怒哀乐，而不是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了。”
夏昭然蹙眉，说道：“乔医生，陆大哥是想要走出农村的，总是这样冒险，很不利于他获得推荐。”
“你知道，档案很重要。”
一说完这话，夏昭然恨不得把舌头咬掉，明明知道乔医生由于出生问题，再有能力也走不出去，自己竟然说话这么不注意，往他伤口上戳。
乔秉文只是笑了笑，继续说道：“世晖有能力，这不可否认。但他缺乏引导，以前是靠他自己扛、自己忍，受了委屈，自己咽下去。”
“但你就不一样了，来自上海的大知青，有见识、有毅力，还一心为他着想。”
“你瞧瞧，他多在意你，连自己的前途，都不顾了。”
“别介意世晖是个农村人，他有朝一日，肯定能走出农村的。要是你们一起努力，到时候一起在上海定居，组建家庭，也是一桩美事啊！”
引导陆世晖，走上正确的人生轨迹。
这倒是一件美事。自己曾经想让梁玉婷完成这个任务，可她的心思太复杂，还做出让陆大哥借钱的事。
可是，要是自己上阵，恐怕以他的责任心，又会被拉到自家的泥潭里。
“你有什么顾虑？让我这个过来人帮帮你。”
转眼间，已经快到小屋了，夏昭然抿了抿唇，低声说：“我之前做了个梦，梦到陆大哥当了大官，而我只是城里的一个失业的工人。”
“我怕，要是我跟他在一起了，拖累了他怎么办？要是他的命运，因为我发生不好的改变，那又怎么办？”
乔秉文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命运已经因为你而改变了？”
夏昭然心神一震，是啊！在梦里，他根本就没有打过人。
“快进来。”
郝大夫打开木门，吹胡子瞪眼地说：“人命关天，你们还有心思闲聊！”
夏昭然赶紧进了屋内，打开医药箱，拿出笔记本。
屋里极其简陋，连张桌子都没有，只有一张木板放在两个箱子上，上面铺上了稻草，有一个老妇人躺在上面哀嚎着。
昏弱的烛光摇曳着，郝大夫把着脉，看了一眼夏昭然，说道，“这是急腹症。”
夏昭然连忙蹲在妇人身边，问：“您是哪块疼？”
妇人脸色发白，满脸虚汗，已经说不出话来，她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右下腹位置，又指了其他地方。
夏昭然眉头紧蹙，急忙说：“是回盲部的疾患的可能性更大，比如阑尾炎、肠结核等。现在已经从局部疼痛向全腹发展了。”
“很可能已经出现烂尾、肠穿孔，并发弥漫性腹膜炎。”
她紧盯着妇人，对方已经意识不清，出现了休克现象。
她当即看向郝大夫，“必须马上手术。”
郝大夫用针刺入足三里、内庭、合谷、章门。
“视诊、触诊、叩诊、听诊细致判断。”
夏昭然急忙上手观察。
“秉文，做好手术准备。”
屋内，突然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不知是什么，在猛烈地挣脱，锁链响动，如同有暴戾凶残的犯人要扑杀过来。
夏昭然一惊，回头一看，才注意到黑暗中有个蓬头垢面的人形黑影，被锁链栓住了脖子，另一端，则拴在了木棍糊成的窗栏上。
随着他猛烈地挣扎，木棍连同着土块被扯了下来，他猛地冲了过来。
“啊！”